苏勒德
荒败的庙宇里,只剩下坍塌的柱头,陈旧的幔帐和布满了蛛网的神像。
废弃已久的院子里杂草丛生。一阵山风吹过,老槐树上的枯叶片片飘落。厚厚的黄叶松松地铺陈了一地。浮在最上面的残片不时被秋风扬起,向更深处的大殿飘去。
这一刻秋意深锁,斜阳漫天。
在距离晋阳城不远的僻静山村,一个黄发垂髫的幼童正牵着头大黑牛缓缓行来。
他口里嚼着根长长的狗尾巴草,鼻子里哼着单调的山间小调,走得极是悠闲自在。显然是刚放完牛,打算抄近道回家。
那头大黑牛走得晃晃悠悠,脖子上挂着的铃铛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小童松松地牵着缰绳,并不十分催促。
谁知,刚一走到距离破庙五十丈远的地方,这头黑牛竟突然犯起了牛脾气。
无论童子何如拉拽、鞭打,始终“哞哞”地叫着转圈。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挪动半步,反而是拧着脖子,不住地往后倒退。
那放牛的孩子一下子上了火,嘴上咧咧地骂道:
“走啊,走啊!你这是犯的哪门子倔啊?难不成是撞鬼了吗?好好好,你不走是不是?不走就不走!等天黑了,山里面下来头大野狼,咬死你个大蠢牛。”
他嘴上虽咒骂连连,却到底也不敢怠慢了家里最值钱的劳动力。大黑牛不肯往前走,他就只得一边骂着,一边牵了牛绳准备绕道。
岂料刚迈出几步,就瞧见村东头最凶的那条癞皮狗夹着尾巴,瘸着条腿,哀嚎着从他们身边逃命般地奔远了。后腿的伤处还汩汩的冒着血水,像是被什么凶兽咬伤了似的。
孩子心中纳闷,忍不住回头偷偷瞧了瞧那条狗奔过来的方向——不远处死气沉沉的破庙。
忽然记起村口老瞎子前几天讲过的狐仙鬼怪故事。
一阵冷风拂过,瞬间觉得脊背发凉,头皮发紧,汗毛倒竖。
那孩子顿感一阵尿意上涌,赶忙夹紧了腿,哆哆嗦嗦地牵着牛儿。先前还佯装镇定地走了几步,很快就加快了步子,飞也似的,逃了。
山林间又恢复了平静。
薄暮渐渐蒸腾,破壁残垣的庙宇似乎萦绕在一团似有若无的诡秘烟云。
鸟语声婉转,空山寂寂。
废弃的山道尽头忽而转出了五个白衣身影。他们移动迅速,脚步轻快,可见每个人都身负不凡的武功。
几个唿哨起落,由远及近。静谧的破庙中杀气一现即隐。
来人个个头戴竹笠,眉眼相貌都被完全掩藏在帽檐的阴影之中。他们快步跨过苔藓斑驳的阶梯,闪身没入了久絶人迹的大殿之中。
阴森森的大殿内,光线昏暗。
一盏豆大的油灯闪烁着如鬼火般明灭不定的光影。
这五人压根儿不管殿中究竟有没有人。一踏入殿门,立即将右手握拳置于左胸之前,单膝触地。
他们虽然都作寻常汉人老百姓的打扮,但从所施的礼节可以看出,绝非普通的中原人氏。
殿阁深处幽幽传来一个慵懒却充满磁性的男声,说得却是地道的汉语:“怎么样了?”
领头的白衣人用并不十分纯正的汉话回答道:“主子,我等已查遍了当年所有驻守玉门关的北周将领,并未发现苏勒德的踪迹。”
“哼——”这声轻哼,充分表明了主人的耐心将尽。
五个白衣人闻声跪倒。
领头的白衣人用惶恐地颤音回禀道:“不过,我等已经打听到了乌恩的坟墓。他被埋在距离大兴城不远的十里坡后山的乱葬岗上。”
“哦?大兴城吗?”男子的声音忽远忽近,迷离飘渺。
随后,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隐隐听见后殿传来另一个低沉的男声:
“主子,这大兴城可是隋都。我们虽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了玉门关内,但是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深入隋朝腹地,终究难免会暴露行藏。如若危及到主子您的安全,那岂非是万死也难恕,再者……”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生生地掐断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之前那个好听的男声再度响起,语音决绝,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下令道:
“巴拉,告诉所有人准备好,今晚夤夜出发。愿长生天保佑,我等誓死也要寻回苏勒德,以慰亡灵。”
跪在地上的白衣人们齐齐俯身叩拜,脸上都充满了敬畏之色,口里喃喃颂道:
“图门那苏拉,愿长生天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