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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宿命牵绊 暗潮汹涌

暗潮汹涌

“秋水阁”的后殿里异常忙碌。

进进出出的奴仆们有的怀中抱着梅瓶,有的抬着茶几、家具,有的捧着花束、摆件,又有几人合力抬进来数口樟木大箱,正在向主事嬷嬷询问该放置在哪里……

几个梳洗得十分利落的小丫头手持抹布和拂尘分散在各处擦洗、扫尘……各人都忙得热火朝天,倒像是全府上下要赶着办喜事,迎新年一般。

一个太医模样的老者擦着满头的汗水,躬身从内室走了出来,旁边守候的小丫头立即递上一块热手巾。

老者诺诺接过,一面擦着手,一面走向端坐在厅堂正中央的云姬,躬身施了一礼:“昭训娘娘,太子妃如今高烧不退,只怕是熬不过去了呀!是否应尽快禀报太子殿下,好早做安排?”

云姬的发鬓梳得一丝不乱,髻上还斜插着一支别致的并蒂莲。她“咕噜噜”转动着一双剪剪秋瞳,此刻用一块儿素绢的手帕虚掩了口鼻。

见太医走了过来躬身请示,云姬脸上立即换了一幅亲切随和的笑颜,柔声道:“太子殿下此刻正在隔壁的房中议事,咱们可不便前去打扰。姐姐那里还是请孙太医多费些心吧!”

孙太医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他搓着手,叹着气,踌躇着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见一个小丫头掀开帘子,从内室冲了出来,边跑边喊:“太医、太医,不好了,太子妃厥过去了。您快,快进去瞧瞧吧!”

孙太医闻声大惊,赶紧几步冲回了内室。云姬也从椅子上弹起身来,作势朝向内屋里眺望了两眼,却又施施然坐了回去。

/////////

后殿内室中,太子妃元氏孤零零地躺在一架雕花大床上,脸庞已瘦得脱了形,宽宽的额头上敷着一块干瘪的白布巾,双颊烧得通红,唇色泛白,病得奄奄一息。

孙太医几步跨到她床前,顾不得什么尊卑之分,男女之别,已伸手叼起了元妃的一只手腕。

入手只觉元妃的掌心滚烫,手腕却冰冰凉凉。整只胳膊软哒哒地垂着,像是全无半分气力。

这张异常宽大的床前围拢了一层又一层丫头、婆子,个个负手而立,只是眼睁睁瞧着,谁也不曾主动上前侍奉。

孙太医稳了稳心神,沉住气,默默地把了好一会儿脉。

脉象举按无力,浮而软,弦数迟滞,似有若无。孙太医行医数年,心知元妃的病势已十分危重,赶忙吩咐一旁的丫头,道:“不好,得立即施针才行,快去取我的药箱来。”

他的话虽已吩咐下去,半天却并不见有人动作。一众丫头婆子,你望望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挪动半步。

孙太医见使唤不动人,无法可施,只得自己亲自去取来了药箱。他心中悲凉,面上却不敢表露出丝毫怨怼之色。

//////////////

对面的暖阁中,红罗炭烧得噼啪作响。太子杨勇盘膝坐在炕上,闭目倾听鹰武卫的汇报。

“卑职奉命率领鹰武卫的兄弟们一直追踪到东墙根儿下,却始终未寻得那些刺客的踪迹。都怪卑职无能,请太子殿下降罪!”那名唤作小四的鹰武卫校尉拱手跪地,面有愧色。

半晌,太子却如老僧入定一般,既不睁眼,又不答话。

站在一旁的成守义见太子没有任何表示,眼前情况似乎要糟,面色难堪,急忙拱手道:“额……殿下,卑职如今细细想来,只觉得此事甚为奇怪。那夜闯入宫中的刺客仿佛对东宫的地形了如指掌,轻车熟路一般。要知道咱们东宫素来守备森严,他们何以能够这般来去自如,不留下丝毫痕迹?这一点岂非十分可疑?”

太子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里面闪过一道锐芒,道:“你的意思是说,东宫之内有刺客的内应?”

跪在地上的小四也抬头插口道:“卑职之前也有所怀疑,故特地派人去各处查问过一番,只发现了一个可疑之处。”

“哦?”太子立即警觉起来。

“内务司次日清点过宫中人数,报称打更的老黄头突然失了踪。卑职特地带人去老黄头所住的杂院儿翻查了一遍。屋内并无打斗或强行闯入的痕迹。饭桌上放着几粒盐水花生和喝得只剩下小半瓶的老酒。床铺上已积有灰尘,可见好几日都无人居住过了。”小四道。

“可查过此人的底细了吗?”太子追问道。

“嗯,卑职已去查问过啦!这个老黄头乃京城人氏,是个鳏夫,多年前就死了老婆,膝下又无子女。在禁宫中打更已有些年头了,其余并无可疑之处。”小四将调查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

“他素日与什么人来往密切?可有亲戚走动?”太子凤眼微眯,冷声问道。

“这人孤僻得很,平时甚少与人打交道。又因作息时间与常人不同,白日里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躲在屋中睡觉,只有晚上才会出门活动。杂院儿里的人都说,要见上他一面也是很难。”小四又道,“卑职还查问过日常帮他做些采买和浣洗衣物的妇人。听说这个老黄头在京中已无甚亲人故旧,平时只是嗜酒如命。”

“唔,全力缉拿这个老黄头。或许找到了他,此事便会有转机!”太子说着,又侧脸转向成守义道,“你那边查得怎么样啦?”

成守义抱拳道:“卑职已派人打扫完了战场,一共起获327支弩箭。”他探手入怀,摸出一个小包。将叠好的帕子展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枚亮晶晶的箭头。

他将箭头呈到太子眼前,又道:“殿下请看,这枚箭头绝非我大隋将士常用的军械。”

他轻轻指向箭头边缘的豁口和毛刺,又道:“这箭头所用的精铁极好,格外锋利。五步开外,便可穿甲伤人。即便是我大隋军械库新近所制的那一批精甲,只怕也难以抵挡。”

“另外,这箭头上的暗沟和倒刺也设计得极为巧妙,不仅能够快速放血,令中箭之人迅速失血昏迷,还能使得这箭头难以从骨肉之中分离出去,杀伤力自不必多提。”

太子好奇地从手帕中捡起这枚箭头,拿在手中细细察看,越看越是心惊。

他努力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终究一无所获,叹了口气,道:“哎,这样好的精铁,这样厉害的箭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若能配备到我大隋军中,想要一举荡平江南,收服天下,只怕不是难事!”

他沉思半晌,亦无结果,便又问道:“还有什么线索吗?”

成守义道:“卑职仔细查验过书房外殉职将士的创口,竟与毙命在闻禧堂内的那两名戍卫身上的创口别无二致。下刀的角度、部位,如出一辙,十分老练。看起来很像是前线作战部队的手法,干净利落,一刀致命。可见,刺客当夜却曾从闻禧堂的后门跃墙而出,向东面撤退。小四所追踪的方向并没有错。只是何以他们会突然消失?这一点倒着实令人费解。”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还有,卑职怀疑这批刺客当中已有人受了伤。”

“哦?你发现了什么?”太子眼睛一亮。

“卑职从闻禧堂的外院一路勘查到内室,沿途发现了不少点滴状的血迹,而且还发现了一条被人撕扯过的锦缎被面儿。这布条儿很显然是有人情急之下扯来为同伴裹伤用的。”

太子赞同地点了点头,道:“你可将这消息通知下去了吗?”

“是!卑职今早便已交代人分别前去知会五城兵马司和大理寺、京兆府等各部衙门了。”

太子又赞许地点了点头。别看这成守义年纪轻轻,做起事来倒着实还有几分能力,比那个尸位素餐的戍卫长张放可强逾百倍。

太子似乎对他们的处理还算满意,忽又问道:“失踪的金甲可有消息了吗?究竟是不是被那帮刺客劫走的?”

成守义与小四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成守义道:“卑职已派人暗中盯紧了东西两市各大金铺银楼和有可能销赃的暗线渠道。一旦发现金甲下落,立即封铺抓人。”

太子只觉一阵气闷,抄着手来,疑惑道:“这批贼人倒也奇怪,难道当真是为了偷那件金甲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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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阁”外厅,一个小丫鬟提着食盒,脚步匆匆地跨进门来。她似乎走得太急,脚下一个趔趄,身子直扑出去。

“咣当”一声,食盒掀翻在地,里面一碗浓浓的黑色药汁泼洒出来。屋子里立即弥漫着一股子苦涩的中药味儿。

云姬厌恶地捂住鼻子。

侍奉在侧的嬷嬷已经开骂了:“死丫头,你跑那么快干嘛?作死吗?笨手笨脚的!”

那小丫鬟吓得连呼痛也不敢,连忙在地上打了个滚,哆哆嗦嗦地爬起来,认错道:“昭训娘娘息怒。奴婢急着赶来送药,没留神这里的砖缺了一块儿,一不小心崴了脚,这才打翻了药汁。”

那嬷嬷抢上几步,一把拧住小丫鬟的耳朵,骂道:“没留神!你眼睛瞎啊?咱们都瞧见了,就你没留神?做错了事儿,还敢嘴硬……”

她骂得正起劲,谁知云昭训却已皱了皱眉头,出面制止道:“算了吧!这孩子也摔得不轻。收拾一下,起来吧?这药汤还有多的吗?赶紧再去煎一碗来吧!”

她本就出落得美丽娇媚,语声又温柔和煦。那嬷嬷自觉无趣,只好讪讪地松开了小丫鬟的耳朵。丫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磕了个头,匍匐着收拾起来。

嬷嬷走回来,凑近云姬身边,笑嘻嘻地奉承道:“难怪咱们东宫上下,有谁不称赞昭训娘娘您是菩萨心肠呀。太子妃这回病势沉重,您居然不计前嫌,二话不说,就将人接到宫里来,还成日成夜地守在外面,亲自为太子妃侍疾。这消息若是传了出去,看看还有人敢说三道四,敢不夸您一句贤惠守礼的吗?”

云姬微微一笑,略带得意,却又假作谦虚道:“哎!我倒也不是为了搏什么好名声,不过是做好自己的本分罢了。太子妃她,毕竟是殿下的嫡妻,若有个三张两短……我不过是替殿下分忧而已……”

“是啊!这东宫之内,谁不知道就数昭训娘娘您最关心殿下!所以说,咱们的太子有福呢……”嬷嬷笑得眉眼弯弯,浑然忘了一墙之隔的内室里,还有个太子妃正苦苦挣扎在生死线上。

说话间,一个紫衣內侍已领了一位服饰华贵、气质雍容的贵妇人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还尾随着一个老嬷嬷和两个眉目清秀,打扮利落的贴身侍女。

贵妇人的目光四下打量稍许,眼神中尽是疑惑。她瞧见云昭训端端正正地坐在堂上,不由得止住脚步,向领路的內侍询问道:“咱们莫不是走错了地方,这里并非是闻禧堂啊?!”

那紫衣內侍似乎怔了怔,赶紧赔笑道:“郡公夫人,太子妃娘娘现下已搬到这秋水阁后殿暂居啦……”

“搬啦?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不是说太子妃娘娘病势沉重吗?这个节骨眼儿上为何还要挪宫?”洵阳郡公夫人疑惑更甚。

紫衣內侍一脸为难,吞吞吐吐地道:“额,就是早前的事儿。”

郡公夫人刻意忽略掉眼前的云昭训等人,目光环视一周,高声问道:“贺嬷嬷呢?春晖、秋蕴这两个丫头又在哪里?为何此刻还不出来?”

紫衣內侍根本无法回答。他见云姬缓缓走近,立即转身向她躬身行礼。

“这位便是洵阳郡公夫人吧?云姬常常听元妃姐姐提起您呢。只是您甚少来东宫走动,一直无缘会面。昭训云氏这厢有礼了!”她笑吟吟地朝向郡公夫人福了一福,算是打了个招呼。

郡公夫人自持身份,虽早知这位云昭训与女儿素来不和,一直暗暗较着劲,却又不好当众拆穿,在人前驳她的面子,只好淡淡躬身还了一礼,道:“昭训有礼!不知太子妃娘娘身在何处?臣妇能否朝见。”

云姬干咳了一声,忸怩道:“姐姐的身子一向不好,近来越发沉重了。如今太医正在里面诊脉。夫人不如稍坐片刻,喝杯清茶?”

她不容郡公夫人出言拒绝,已转头吩咐丫头,道:“快快上茶!请郡公夫人上座。”

洵阳郡公夫人不愿在她面前显得心急如焚、礼仪有缺,更不便公然拒绝,只好依言落了座。

她忍不住四下打量起厅中的陈设。

只见墙上悬挂着一幅幅名家字画,博物架上还呈设着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堆得那叫一个琳琅满目,简直就如西市古董玉器铺子里的货架一般。这些显然都与元妃日常的品味大相径庭,更与之前闻禧堂的简素更是天差地别。

郡公夫人冷哼一声,心中大概已明白了三四分,于是有意无意地道:“太子妃娘娘是几时搬到这里来的呀?哼,这个贺嬷嬷只怕也是老糊涂了。明知娘娘最受不了这水仙的气味,偏偏还在这厅上放置了这许多的水仙花。”

她摇了摇头,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对身边老嬷嬷使了个眼色,复又笑道:“贺嬷嬷如今是越发托大了。今日不出门来迎接便也罢了。如今,咱们已到了这会子功夫,她居然还躲着不肯露面。这可有点儿说不过去了吧?!”

跟在郡公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心领神会,陪着笑道:“这个老东西指不定躲在里面偷什么懒呢!夫人,老奴这就瞧瞧去。”

云姬神色尴尬,正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岂知那老嬷嬷已快步朝内室走去。云姬见她径直就往内室里闯,也慌了神。

她本还想着与郡公夫人套套近乎,顺带彰显一下自己对太子妃元氏的体贴和关照,然后再将元妃的病情徐徐说出。

或许这样便能让郡公夫人一点点接受元妃沉疴的病势,不至于多加怪罪。

岂知,这位元妃的娘家母亲可比心直口快的元氏难对付多了。才刚一落座,她就一心想冲进内室去打探消息。眼看再这样下去,自己之前所做的种种安排岂非要尽付流水?

云姬心头一急,竟想亲自起身去拦。她这里一动,跟随郡公夫人而来的两个侍女十分有眼色,竟一左一右地拦在了她跟前。

云姬身边的那个嬷嬷见主子居然被两个侍女拦了去路,心中不忿,立刻出声呵斥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睁大了眼睛瞧清楚啦!这里是秋水阁,可不是你们能够随意妄为的地方。”

她吼了起来,两个侍女却浑然无惧。洵阳郡公夫人手捧茶碗,坐在一旁“呵呵”冷笑。

正僵持不下,忽听内室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太子妃,您,您这是怎么了呀?夫人,夫人,快来呀!小姐,她,她……”

郡公夫人心头一惊,手中的茶碗“啪嗒”砸在地上。她疾呼一声:“珍儿!?”惊慌失措地直扑入房中。

云姬再待想拦,却哪里还能拉得住?郡公夫人已一头扎进了内室。

///////////

只见内室中一张雕花大床,红鸾帐帷,金线滚边的枕被,一旁的香案上居然还点着一副龙凤花烛,果然是富贵逼人的天家气象。

郡公夫人只觉得此情此景真是荒诞无比。这分明就是新婚夫妻的洞房,怎么能当做让人安心静养的病房。

与这锦绣堆围的富贵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如破布一般,被扔在床上,发着高烧,呓语不断的女儿。

室内站满了婆子、丫头,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都束手而立,躲得老远,好似生怕沾染了病气。

郡公夫人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推开了惊呼失声的老嬷嬷,一屁股跌坐在元妃床头。

“珍儿,珍儿,你醒醒啊!是母亲!母亲来看你了。”郡公夫人急切地呼喊,仿佛即刻想要将元妃唤醒转来。

可是,病床上的元妃却浑浑噩噩,神志迷糊。

郡公夫人急得全然忘了男女大防。她见孙太医正跪伏在女儿床边,收拾着手边的银针袋子,便一把上前扭住太医的衣领,怒道:“太子妃她究竟是怎么啦?你快与我老实说来!”

“呃,”孙太医瞧了一眼跟在郡公夫人身后,也急急走了进来的云昭训,吞吞吐吐地道:“太子妃娘娘是惊惧过甚,引发心悸,这……下官已是尽力啦!”他哀叹一声,不敢直视郡公夫人的眼睛,只得委屈地垂下头去。

就在这时,只听太子妃元氏喉管里轻轻的“嗯”了一声。

郡公夫人立马甩开了扭住太医胸襟的手,紧紧抓住元妃的手腕,哀声唤道:“珍儿,珍儿!快醒醒啊。你可别吓阿娘啊?!”

云姬见情势不对,立即向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暗示她赶紧到隔壁房间去请太子过来。

那嬷嬷点点头,悄悄退了出去。

这时,之前那名送药小丫鬟已捧着一碗新盛的药汁走了进来。她看屋中围满了人,只好跪在门口,禀报道:“启禀昭训,太子妃的汤药送到了。”

云姬正不知如何与郡公夫人解释才好,此刻碰巧来了个大台阶。她立即走了过去,接过药碗,亲自端到太子妃身前,笑道:“郡公夫人莫急,姐姐她吉人天相,喝下药去自然就会痊愈的。”

她丢了个眼色,立即有两个聪明伶俐的丫头脱鞋上床,一左一右地将元氏扶坐起来。

元氏的身子轻飘飘,软绵绵的,根本没有半丝力气,便如一只木偶般任人摆布。

云姬一心要讨巧卖乖,竟纡尊降贵地侧坐在元妃床头,手持调羹,一勺一勺地亲自将药汁喂入元妃口中。

元妃这两日来水米未进,苦苦的药汁如何能喂得进去?不过是喝进一小半,吐出一大半,做个样子罢了。

喂药的云姬却似毫不嫌弃,干脆将自己那条绣着漂亮牡丹图案的昂贵手帕垫到元妃的下巴根儿底下,任药汁染黄了精美的手绢。

郡公夫人静静地瞧着她惺惺作态,心里一阵阵冷笑。

小半碗药汁强灌进嘴里,元妃被这滚烫的药气一熏,竟也有了三分清醒。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却只是雾蒙蒙地一片,只有几个影影绰绰的轮廓在晃来晃去。

元妃察觉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从手上传来的那种力度和温暖?怎么这般熟悉?

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努力又睁大了双眼,好不容易看清楚了正侧坐在她床前,一脸忧色的郡公夫人。

元妃嘴唇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喉头滚动了数次,却始终发不出半点儿声音。泪水夺眶而出,扑簌簌地,只一个劲儿地往下淌,眼神中全是乞怜之色。

郡公夫人看得心痛如绞,泪水也止不住地往下掉,疼惜道:“珍儿,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啦?是要心疼死阿娘吗?”

端着药碗的云姬很是尴尬。她赶紧抓起自己的袖子,为元妃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假意安慰道:“姐姐莫急,好生休养几日,终归还是会好起来的。夫人,您瞧我说得不错吧?这喝了汤药啊,姐姐的精神也好得多了……”

元氏努力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在望向云姬时,目中全是怨毒。突然,她使出浑身力气,挣脱了郡公夫人的手,右手一把挥向云姬。

云姬一直笑吟吟的,根本没有防备。只听一声惊呼,端在手中的小半碗药全泼洒在了她的衣裙之上。

元妃一挥之下,已全然脱力。她的手只打翻了药碗,便又垂落下去。

“哎呀!”一声,云姬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她拍打着名贵衣裙上沾染的汤药,心中又惊又怒。

与之同时,太子刚好走了进来。他见云姬一下子惊跳起来,唬了一跳,赶紧抢上来,扶住云姬的胳膊,问道:“怎么啦?”

云姬回过脸来,见是太子到了,急忙摇了摇头,却似十分委屈般撅起了小嘴,又似小姑娘一般红了俏脸。

“贱~人~”一个虚弱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众人只见斜靠在丫头们身上的元妃缓慢地伸出一只尖尖的食指,直指向太子和云姬。

她蓬头散发,形容枯槁,脸色惨白,双目鲜红似血,眼神之中盛满了恨意,便犹如鬼魅一般。

突然,元妃的手臂软软耷拉下来,脑袋一偏,就此断了气。

“小姐!”跟在郡公夫人身后的老嬷嬷一声凄厉的惨叫,众人这才纷纷回过神来。

云姬顾不得残留在身上的药渍,已率领众人跪倒在地。很快屋里便响起了“呜呜呜呜”地哭泣声。

孙太医忙凑身上前,将元妃的身子放平。他伸出手来,探了探鼻息,又把了把脉搏,终于叹息一声,走回太子身前,跪倒磕头道:“殿下,太子妃娘娘已然归天啦!”

太子杨勇默默地点了点头,却见洵阳郡公夫人缓缓地从床榻旁站了起来。

她脸上犹带泪痕,却并不再哭泣,只是缓慢地走到太子身边,躬身一礼道:“珍儿想必是太累了!接下来的事,便请太子您多费心吧!”

她脸上全无悲喜,也不再看太子一眼,径直往外间走去。跪地哭泣的老嬷嬷急忙追了出去,将洵阳郡公夫人颤巍巍的身子扶住。

////////////

夜幕降临,东宫内外已挂起了一盏盏雪白的灯笼和一条条青白交缠的素绢。一挑白布所制的招魂幡高高地竖在东宫门前,随着夜风四下摇曳。

太子妃元氏的遗体被清洗干净,穿着好寿衣,安放于东宫正殿的金丝楠木棺材里。云姬率领一众太子姬妾,并无数仆婢守在殿中央烧纸、哭灵。

天色渐暗,东宫的一间客房内,洵阳郡公夫人身子笔挺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一个小內侍和一个稚气未脱的丫头,道:“云儿,当夜你就守在宫门口,可是亲眼瞧见云姬调走了本该驻守在闻禧堂的一干侍卫?”

云儿泪水涟涟,哽咽道:“是,是奴婢亲眼瞧见的。当时,贺嬷嬷还冲出来阻拦,可怎么拦也拦不住啊……”

她一面说,一面“嘤嘤嘤”地哭泣。

郡公夫人好似没有任何反映,只是哑着声音又道:“那太子呢?太子当时人在哪里?为何不赶紧派兵来援救闻禧堂?”

“殿,殿下当时带着许多东宫戍卫在内花园围捕刺客。贺嬷嬷一早便派小人出去寻找太子,求他能调兵来救,可,可是小的无论如何哀求,太子,太子他都……”元宵用袖子掩住自己的脸,悲悲戚戚,再也说不下去了。

洵阳郡公夫人铁青着一张脸,一字一句地道:“照你们这样说,太子若是及时派人来救,亦或是戍卫没有被云姬这个贱人刻意调走,那么刺客便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闯宫杀人,害了我珍儿的一条性命,对吧?”

元宵与云儿对视了一眼,都垂下头去,不敢回答。

洵阳郡公夫人的手死死抓住太师椅的把手。只因握得太紧,连指节处都泛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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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签了这份协议,我娶你!”五年牢狱生涯结束,苏安宁被霍修祁堵在墙角逼婚。世人皆知,苏安宁杀了霍修祁的弟弟。霍修祁为了报仇,不惜搭上自己的婚姻,娶了杀人凶手苏安宁。然而,事实狠狠打了世人的脸!报仇?不存在的,婚后霍修祁直接将苏安宁宠成了小祖宗!--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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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认真真地爱上了什么人,是你的幸运。这不是每个人在她的一生中都可以做到的,有的人一生都没有过一次真正的爱情,她貌似恋爱了,结婚了,甚至儿女成行了,可心里的爱情,像腐烂于田地深处的种子一样,从来没有发过芽,开过花,从来没有过。离开家时,妈妈很担忧地看着我,叫我要注意身体,末了还来上一句“要记得和博士保持联系”。笑,我没有办法跟她说,我实在无法对博士有任何心动感觉。我不再期望激情四射的恋情,却也不想仅仅为了年龄或为了他的学历之类就这样妥协了。就像我跟杨老师说的,我不敢想如果有一天博士要拉我的手,我想我会很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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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冉熙带着系统重回九零,本着开金手指撩男神虐渣为目标,结果系统总劝她脚踏实地,努力当个娇气包……还没发财致富就被人当作了不良少女,天天被教育。“错了吗?”“错了。”“错在哪了?”男人扫了眼角落里惨不忍睹的一群人。“他们看热闹不帮忙,祸从天降呗……”--情节虚构,请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