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芒渐黯,约莫着是入夜上灯的时辰,长空帘幕开始挂上黑,昏黑中又掺杂着一抹暗蓝,像是绸缎布子染了颜彩。天际间挽着飘然欲游的云雾被侧边朦胧的钩月浅耀,露出了模样形状。缭绕曲卷的黑丝被风吹到月底,笼上薄薄一层,光泽迷糊。
好几列的宫婢子端拖着四脚漆盘,往外头仪门款步走进里头的月洞门。因着漆盘上搁置的是锦纸糊作的六屏灯,一列有十余宫婢子,共有四列,汇聚一齐,如同星光般璀璨,灯火通明。入了冬的缘故,行廊前早早就已经钉住了厚实的棉布,以御防北风之冷。廊子里早有内奉在等候着宫婢子传火,点吊廊灯。只听此时外头处传来气喘吁吁的尖细声音,“你们快些让开,让开些!传急!传急!”那声音从仪门到月洞门就没有停过,接连不断地呼喊。众人一听声音便知是谁人了,纷纷站立让道。有些个胆子略大的宫婢子一时好奇,便附上前头人的耳根子前,“姊姊,你觉着这是出什么事?大内这样的着急?”前头的人默然不答。恰时大内从让出的缝隙夹道疾速跑去,众人忙地就躬身示礼。
堂厅正中已经笼上了铜罩细网火盆取暖,盆子里头熊熊烧着金华炭,毫无哔拨的声响,静然出奇。香炉焚上了乌龙香,那袅袅的香烟扭曲地从熏炉小眼洞冲往着雕梁飞扑,味气淡雅。暖意香气,交融合杂。阁间侧的山水绣屏立着清秀男子,他手头上执拿灼烧着的潋滟红烛,向着燃灭的支架油灯台盏点上引子。每燃一盏,浓黑色狐裘衣面上银丝绣着的暗路纹样就更清晰明络一点,闪烁银辉。青纱冠上镶嵌着的一颗细小的青珠,散着润泽珠光。脸庞也愈清晰可见,眉头长若枝梢条,赛雪肌颊又增光。他听帘子打起的声响,只是装作不知闻,继续点灯。内监来到阁间,先是对着男子作揖一拜。他漫不经心地道:“她是怎么说的?”内监知是犯禁的话,不敢答去,只依然躬身待候。他听见没了声,顿了手上的活计。轻轻地抬起头来,那双深邃的目光直直盯着内监看,相互对视,内监心下发怵,立时垂头。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回过头去,视着火引上的明黄火焰,自怨道:“这次是她真的生气了!”话音方落,他的眼皮就眨阖了去。小火还在持续地烧着,未曾止断,犹似窗外小风轻摇,庭院里种植着的白花瓣扬扬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