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天亮之时,江南的素衣少年于浓浓晨雾中离江而去。远在盛京的方小七亦从书桌之后站起身来,看着自己辛苦一夜画出的草图舒服的打个哈欠。
百里君陌既然已经将蓝图画好,剩下便只是执行的过程。方小七连夜整合分析了所有手边的资源,最后根据《国策》的要求将之分为三个部分:政治,经济,军事。百里君陌已经去了江南,经济这一块便可以暂时缓一缓,剩下的两个部分,政治和军事方小七则采取了齐头并进的方法,一方面政治这一块形势复杂,需要强有力的手段才能游刃有余,因此这一块自然是自己鼎立来做。至于军事——
说到军事,方小七首先便要面临一个问题:先帝过世后皇族原本的禁卫八军,即龙骧、虎贲、战狼、鹰越、骁骑、武威、天枢、蛇卫,等先后参与夺权之战损失殆尽。如今的禁卫八军乃小肉球即位后仓促组建,且不说兵力素质参差不齐,人员龙蛇混杂,便是军中大权也早已旁落。譬如龙骧、虎贲已经差不多成为乌涯子禁脔,鹰越、骁骑、武威则被方昭牢牢把持,这在军中早已不是秘密。而余下天枢、蛇卫两支军队,一属老王爷百里清溪,一属京都世家秦家,战狼则新近入了五兵尚书钟离氏手中。
如此算下来,禁卫八军中只有天枢,战狼两卫还勉强与百里君陌有点关系,其他的都已物是人非。故如何将禁卫八军在乌涯子和方昭的眼皮底下挪过来,让百里君陌掌握禁军话语权,是如今的方小七在军事上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
“军事?禁卫八军……”方小七皱眉,美眸紧紧的盯着书桌上画出来的一系列军事部署,一时间犯了难,她纵然智计万千,终究是个女流之辈,深入军队自然是万万不能的,况且如今朝局动荡也不具备离开朝堂的条件,此时此刻,她需要一个信得过又具备军事天赋的人才去完成这件大事,只是,这个人既要懂权谋政治,又要会军事部署,对人才的综合素质要求极高,何人能担此重任?
“娘娘,楚大人来了!”
正在方小七为难的当儿,白芷进来低声禀报。
本来深宫之中不允许男人进出,但楚离如今是大内侍卫,自然可以在后宫中随意往来。况且百里君陌在时尚有十八面首之说,如今见到个把男人进出芷衡宫,更没人说三道四了,毕竟虱子多了不咬嘛,一个人的名声差到一定程度,是不必担心会更坏到什么程度的。
方小七象征性的点点头,蓦然眉头一皱,喜上心来,当下鞋子也顾不得穿,直接“噔噔噔”从白芷身边纵了出去,快得像一阵烟。
“楚离,你来了!”
门口月门处正好见到探进半颗头的楚离,方小七一把跳过去抱住他胳膊,声音腻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有事?”
楚离不着痕迹的推开方小七,四年前的楚离遇到如此热情会脸红,四年后的楚离……他只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是正确的,最起码,对于脸皮比秦长城还厚的方小七来说,绝对正确。
“没事,没事!”方小七梨涡荡满风情,笑眯眯的将他引进书房,似乎怕太师椅过硬会镉着他屁股似的,还让白芷给专门拿了条软软的黄金貂皮来铺着,这才将颤巍巍的楚离扶坐在太师椅上——
至于为什么是颤颤巍巍?
以楚离对方小七的了解,她越殷勤,给他的任务难度越高,越是漫不经心,任务难度等级越低。而看方小七今日给他这帝王般的待遇,这任务……怕不是要命?
“娘娘,您有事说事儿!”楚离两脚一蹬从太师椅上站起来,一张锋芒毕露的俊脸愣是被逼得摆成了七上八下的形状,“您这般热情,属下实在是……实在是消受不起!”
“有什么消受不起的?”方小七露出标准式狐狸精笑意,扬手抖出一张巴掌大的契约飘悠悠落到楚离掌心:“就凭你当初立下这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的契约,本宫便该替天下百姓,替皇上,好好的感谢感谢你,你说是不是?”
楚离伸手接过契约,视线在纸上逡巡一番瞬间一脸呆滞。
“娘娘,时候到了?”
方小七点点头,一张脸笑成万花筒状,见眉不见眼。
当日在牢中时她曾与楚离签过契约,若成功瞒天过海将太师乌崖子,大司空方昭和皇家三方势力糅合在一起,形成三足鼎立拱卫皇嗣的局面,楚离便投军五年为皇家打造一支三十万编制的正式军队。如今时间没到,三足鼎立局面也还只走完前两步,此时此刻便让楚离旅行赌约赌约难免操之过急,但行格势禁之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方小七如今手边可以完完全全信任的人只有楚离一个,不找他找谁去?
“好男儿一生自当手握三尺龙泉剑,不破楼兰终不还,行风,你该去完成你的使命了!”方小七的声音软软的很具有诱惑力,“蜗居后宫做一个带刀侍卫有什么好的,行风,你也曾投笔从戎,只解沙场为君死,何须马革裹尸还;你也曾一纸新《兵策》,访遍翰林街,渴望立下驱除鞑虏,驰骋九州的不世功业,这小小的皇宫之中,方寸之地,又怎困得住你翱翔似海的壮志呢?你说对不对?”
楚离一脸懵:“说是这么说,那我输了没有?”
方小七一摊手:“至少……没赢!”
楚离皱眉,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好吧,娘娘有命,不敢不从,楚离去就是了!”楚离一拱手,低下头的瞬间一抹笑意划过眼底。
“小七,朝夕相处四年,你的一举一动一挥手,一笑一泪一回颦,莫不落在楚离的眼里,刻进楚离的心里,楚离如何还会是当年盛京陌上那单纯羞涩,任你忽悠的少年?可我还是愿意,愿意去为你做任何一件事,你明白吗?”
“小七,感情的事情无法勉强,谁的心疼都不该强求另一个谁来负责,可我对你到底还是有着奢望的,奢望能站在你身后触手可及的地方,每当你危难孤独时能为你点亮一盏灯火,守住一方温暖,让你一生有暖阳可照,有明光可倚。你明白吗?”
“小七,你若知道我的奢望,当会流着眼泪笑我痴傻,可我跟着你这样的傻子久了,便也沾染了这俗世烟火的傻气了,从此我便只有一个夙愿,便是希望这人世的霜刀血刃能待你温柔一些,让你心之所向春暖花开,如此,哪怕为你抗下所有的寂寞沧桑,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