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王道林脾气是真的好,被方小七一番折腾也不气不恼,随手擦一把嘴边的鲜血捧起衣摆便是一个磕头大礼:“微臣叩谢娘娘救命之恩!”
嗯,的确是大礼,出血那种!
“救命之恩?”方小七盯着王道林流血的额头,似笑非笑,“本宫何时救你?”
“此时此刻!”王道林严肃而真诚,“娘娘此时出现在这里便是救微臣的命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但微臣上有老母,下有幼子,中有弱妻,娘娘能否看在他们的份上,放微臣离开这是非之地,两年……不三年,只要三年时间,待微臣养余年,教幼子,安弱妻,一定回来娘娘身边,结草衔环,牵马坠蹬,以报答娘娘深恩厚德,如何?”
方小七:“……”
她素来无耻,没想如今却遇到个更无耻的!
她素来善扯,没想如今竟遇到个更能扯的!
“娘娘为何不言语?”王道林诧异,“娘娘不言语便是答应了?那臣便走了!”语毕站起身,亦步亦趋往后退,“娘娘一看便是有大机缘大造化之人,以后离开娘娘的日子,臣一定在家里设娘娘的长生牌,晨昏三叩首,早晚一注香,日日供奉,日日朝拜,遥祝娘娘百善百顺,千岁千福……”
方小七抬腿一剜心脚——
“娘……娘娘,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王道林瞬间脸色惨白,在方小七脚底板离着脸半寸之时噗通跪下,“娘娘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方小七脚顺势落在旁边的大石墩上:“接下来的话,我问,你答,若再敢说半句废话,本宫立刻将你的皮给剥了!”
……
方小七花了半个时辰才跟王道林扯皮完事情的前因后果。
按王道林所说,当日他的确曾接到上峰命令将火油送到“雅杏楼”附近,并按照上峰的指示放火烧楼,目的是将混乱扩大化,将案情朝着重大命案的方向上引。至于上峰是谁,他却是一推二六五,怎么都不肯说了。
但没关系,只要他放到方昭的手里,那么再不想说的事情,他总是会说出来的!
方小七眼看着双眼皮儿快要沉重的撑不下去,于是带着王道林从密室里出来。
可出来一看,好家伙,原本寂静无声的王府已密密麻麻围满了真刀实剑的军队,府门前,内院中,燃烧的火把映红天际。
“夜幽卫?”
方小七挑眉,打起十分的精神,冷冷看向领头的红巾小将,语带嘲讽:“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汴梁来的……三姓小儿啊,心急火燎的上门是想干什么来着?杀人灭口,还是不打自招?”冰冷的声音以内力传送出去,不怒自威。
“娘娘说笑了!”那被方小七称作“三姓小儿”的年轻将领身材高大,魁梧不凡,刚健的身材外套猩红披风,内着银光铠甲,端的是威风凛凛,意气风发,闻言倒也不生气,只略一拱手道,“娘娘容秉,岳父大人日前查到王道林这厮胆大包天,竟私下把将作监备用火油挪作他用,很是生气,故命下官前来将他缉拿归案,还请娘娘行个方便!”
“岳父大人?”方小七冷笑,单脚踩在王府门前的石狮子上以舒缓酸麻的双腿,“本宫怎么听说,谢玄那糟老头儿曾经眼睛瞎了,将自己最疼爱的小女谢青哥儿许配给爱卿来着?可惜青哥儿那姑娘福缘单薄,谢玄一死便想不开跟着去了,若本宫记得没错,青哥儿如今坟前的树都差不多可以给你做棺材板了吧?你说奉岳父大人的令,奉的是哪个岳父大人?谢玄托梦给你了?”
满庭武将,瞬间止息,人的名,树的影,这娘娘的说话风格还真是对得起她的浑名!
“三姓小儿”本名林平之,亲人死后改名谢元投在司徒谢玄门下,深得谢玄器重,不计士庶有别将亲生女儿许配给其为妻,可惜,白眼的狼是喂不熟的,太师乌崖子与谢玄那一场轰动朝野的夺权大乱斗中此人贪慕名利,暗害对自己有恩的谢玄投靠乌崖子,致使妻子蒙羞含冤自刎,其背信弃义之举简直人神共愤!
但此人到底是个有本事的,投靠乌崖子没两年便深得老太师器重,不仅大小事务交给他打理还顺便将乌太师的女儿给勾搭到手,于是此人一高兴——
又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乌云霆。
围观众人原本对这个心狠手辣又没底线的家伙极为反感,只是碍于对方是太师眼前的红人而虚以委蛇,此刻听见方小七这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连敲带打,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巴之不得方小七往死里怼他。
至于方小七为什么像喝了十八碗朝天椒辣椒水一般恶言毒语,目的显而易见:老娘撑不住了,要打便打,少特么废话!
她今日自出来便没得歇息过片刻,之前跟天残怪叟对峙又消耗太多体力,此刻不管耐心和体能都接近极限,确实是没有什么可以跟乌云霆硬抗的了!饶是如此,却不能现出弱势让乌云霆抓到破绽,是以说话咄咄逼人,全无半分平时的文雅娴静之态。
方小七此言一出,效果显而易见。
乌云霆平生最恨的便是别人拿他改名换姓说事儿,方小七却哪里疼痛点哪里,当下也怒了,憋着一肚子气恨声道:“既然娘娘存心刁难,那下官说什么都没用了!众将士听令,拿下王道林,太师大人重重有赏,若有不开眼的存心阻拦,杀无赦!”
语毕扬手做一个“准备”的手势,转身退出王府,与此同时,两千多名夜幽卫手持劲弩上前,里三层外三层对准方小七和王道林二人,此时此刻,只要乌云霆一个动作,两千劲驽便会毫不留情集体发射。
“要不……娘娘,您还是让臣跟他们走吧!”王道林怂了,抓着方小七衣袖诚心道,“娘娘,我知道您有心了,但他们要的人是我,娘娘犯不着为了我一个浑人把命留在这儿吧?”
如此形势,逃是不可能逃的,两人就这么杵在人家面前,跟活生生送死有什么区别?况且短弩不同于长弓,这般近距离之内无差别射击,怕是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方小七再有能耐又何如?
王道林人虽混蛋,但能在如此情况下说出这等话,倒也不算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