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六点钟医护人员就在村委会集合,根据村长提供的信息,今天要去村里几户村民家诊疗。
邵北柠和雯雯还有接种科室的另外一名医生负责统计村里需要接种乙肝疫苗的儿童。
村委会里跑进来几个小孩子,他们像是很好奇村里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穿白大褂的医生,伸着脑袋往里瞧。
邵北柠放下手里资料走过去,问:“几岁了,小朋友。”
“......”
“上学了吗?”
小孩子还是不说话,有些羞涩的站着,不走开也不敢上前。
邵北柠转身走进里屋,从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她本是不喜欢吃这些甜品的,熊曼文说在山里跑来跑去是需要体力的,带上这些有备无患。
这些巧克力小孩子应该是喜欢的吧。
“给你们一人一颗巧克力。”邵北柠在那两个小孩子面前蹲下,“很甜的。”
毕竟是小孩子,山区里物资匮乏,巧克力这种包装靓丽的糖果对他们来说是有很大吸引力的,其中一个小男孩亮亮的眼睛跟着巧克力打转,“我十三岁了,姐姐。”
“十三岁?”邵北柠一愣,这个看起来个子小小的,发育最多只有八九岁的孩子已经十三岁了?
她微微皱眉,有些心疼。
小男孩接过巧克力笑得眉眼弯弯,其他小朋友也跟着围了过来,邵北柠把带来的糖果都分给了他们。
孩子们开心的拆开吃着巧克力,只有那个小男孩紧紧的握在手里,一直没动。
“你怎么不吃?”邵北柠有些疑惑的问道。
小男孩腼腆的笑了笑,“我想带回去跟妈妈一起吃。”
邵北柠心里一愣,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没看她,眼睛盯着手里的巧克力,“黄小峻”
邵北柠站起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小峻啊,谁给你起的名字,很好听。”
小男孩笑着仰头看她,有些骄傲的说:“我爸爸起的。”
傅东宇吃过早饭听工人汇报昨天的进度,余光看到一个身影立在一群小孩子中间,他抬眸朝对面的女人看了一眼,许是他头上戴的红色安全帽太过扎眼,邵北柠也抬眼望过去,视线撞在半空中,傅东宇淡定的收回视线,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工人汇报完,傅东宇的目光再瞥过去,刚才院中那抹身影已经不见。
另一边,那个叫小峻的男孩伸手拽了拽邵北柠的衣角,“姐姐,今天中午你去我家吃饭吧,我妈妈做的饭可好吃了。”
这么小的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或许是想感谢她送了他巧克力吧。
不想拒绝孩子的善良,邵北柠笑着说好,默了又问他,“你的爸爸妈妈都在家吗?”
这句话像是戳到了孩子的痛处,他勾着脑袋很轻的说:“嗯,我爸爸生病了,已经好些年了。”
没来之前就听说这里的医疗条件很差,很多村民的病都得不到及时诊治,邵北柠领着小峻进了屋,孩子毕竟还没有成年,一些情况只能囫囵的描述,症状说不清楚,反正今天也没有别的安排,她决定等整理好这些名单,跟小峻去他家里看看。
昨天赶到山上的时候已经是黑夜,没有仔细看一眼山里的风光,邵北柠一手提着医疗箱一手牵着小峻往他家走去。
医疗箱里装的都是基本的感冒发烧、咳嗽的一些药品,还有温度计什么的,带的不多,对于山里的村民能帮多少帮多少吧。
一路上小峻像个小导游一样,连道路两旁村民自家种的青菜名字都跟她介绍的详细。
隔着影影绰绰的树枝往下看,清领河的水流缓缓正往下游流走,桥面被雨水冲坏了,小峻在一旁解释说,“妈妈说清领河水流急,我们上学走过那里的时候要小心。”
邵北柠心一紧,问道,“去上学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小峻摇头。
昨天晚上是傅东宇背着她走过来的。那么狭窄泥泞的小路,他走的竟是那般平稳。
“姐姐,我们这山里有好多很甜的野果子。”小峻说,“过些天我去摘了给你吃。”
孩子的童真就是善良,邵北柠笑着说,“好哇,不过要注意安全啊。”
邵北柠听小峻说着大山里的趣事,身后传来工地上那种手推车的轱辘碾压地面的清脆声响。
声响越来越近邵北柠没有回头拉着小峻往旁边躲了躲,让出了主路。
“傅叔叔。”不知什么时候,小峻已经转身看清了来人。邵北柠抬头,入目就是某人黑沉的脸色。
傅东宇眼底压着不满,刚才明明听到这小子叫她姐姐,怎么到了他这就变成了叔叔,这辈分被安排的猝不及防。
“叔叔,你们是要去我家吗?”小峻再一次礼貌的跟他打招呼。
邵北柠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傅东宇头上还戴着刚才的安全帽,帽檐的阴影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精致白皙的下颌暴露在阳光下,一身得体的工装衬得他身形更加修长。
昨天听村长说傅东宇也是前两天才到山里来的,短短两天时间怎么会跟小峻有交集呢。
傅东宇示意一旁推着手推车的工人先过去,看一眼小峻最后视线落在邵北柠身上。
他淡淡的望着她,嗓音不带一丝情绪:“对,去你家。”
邵北柠也毫不避讳的看着他沉默良久,而后重新牵起小峻的手说:“走吧。”
小孩子看不懂大人们眼底隐藏的情绪,有些兴奋的说:“前面就快到了。”
五分钟后,三人停在了一座房子前,说是房子其实都不能算得上一座完整的建筑,主屋已经坍塌靠几根木桩支撑着,木板搭起的简易楼梯通向主屋门口,一路上走过来邵北柠观察了附近村民的房屋,小峻家的最是破旧。
“傅总,您来了。”这时,院子旁边一间低矮的小屋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穿着朴素,脸上挂着善意的笑容。
“这位是?”女人走过来问。
“妈妈,她是大城市来的医生。”小峻抢在两人开口前答道,“能治好爸爸的病。”说完小大人一般帮着正在自家忙碌的工人一起推车去了。
邵北柠被小峻几句话说的耳红,她哪里有那神通广大的本领能医治好一个病了几年的患者,但是出于礼貌她还是微笑着点点头,“你好,我叫邵北柠。”
“你好,邵医生。”女人擦了擦手,伸出来道,“我是小峻的妈妈,你叫我李嫂就好。”
邵北柠微笑颔首。
“李嫂,主屋里的东西腾出来了最好不要再进去了,不安全。”傅东宇淡淡说道。
小峻妈“哎”了一声,笑着说:“傅总,昨天真是谢谢您帮忙把小峻爸抬下来了。”
傅东宇余光瞥到邵北柠的视线,抬手摸了摸鼻尖,“您客气了。”
“你们...........认识?”小峻妈看一眼两人。
“认识。”她的语气平平静静,“是朋友。”
傅东宇顿了下,从她后面这句话里他听出许多东西,有解释,有疏离。
又是朋友?谁要跟她做朋友。
傅东宇也不看她挽起袖子朝正在拆墙的工人走去。
“傅总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昨天多亏了他,小峻爸爸才没有被砸伤。”李嫂感激的说道。
邵北柠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笑了笑,目光难得的柔和,他一直都是个善良的男人。
“小峻爸爸是什么病?”邵北柠问道,“听小峻说病了好几年了。”
说到这李嫂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领着邵北柠进了屋。
进了屋邵北柠四处打量了一下,屋子狭窄又堆满了杂物,一扇小窗下放着一张床,床上面躺着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小峻的爸爸。
男人睁着眼睛,是清醒的状态,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李嫂拿来一把椅子让她坐下。
“你们之前有去医院看过吗。”邵北柠看一眼躺在床上的男人问道,“一直都是这种麻木的状态?”
“镇上的医院也不知道是什么病。”李嫂轻轻的帮丈夫按摩着头部说。
“平时头痛吗?”她一边问着症状,一边打开诊疗箱取出听诊器放在男人胸部听了听。
“头痛,腰也痛。”李嫂说,“记人不太清楚,前几天又发病一次,当时直接晕倒了,谁也不记得,乱吼乱叫。”
“小峻的大伯也是这个病过世的,没多久他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李嫂说着声音哽咽了起来。
邵北柠微微凝起眉心,根据李嫂的描述和她的观察小峻爸爸的症状有点像脑梗,她不是专业的主治医生,不敢断下妄言,明天还是让赵医生过来确诊比较好。
“李嫂,您先别担心,我们医院的赵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明天他来的话一定能帮到你们的。”邵北柠安抚道。
“巧儿。”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
“妈,你们来了。”李嫂一口本地的壮族语言。
邵北柠回头看,这时一对年逾古稀的老人走了进来。
两个老人进来就坐在床边帮小峻爸爸按摩,邵北柠听不懂他们壮族本地的语言,但是他们眼睛里流露出的关切让邵北柠动容。
经李嫂细说才知道这对老人是她的公婆,住在山下,小峻大伯离世留下一个年幼的儿子跟着他们住在山下,现在小峻爸爸也生病了,这一道道人生坎坷快要压垮这个飘摇的家,老人不放心小儿子的病,天气好的时候每隔三五天都会上山照看。
当得知邵北柠是大城市来的村里义诊的医生,老人激动的拉着她的手再也没忍得住泪水。
看着年迈沧桑的老人,邵北柠想起了远在平城的爷爷奶奶,心里一阵心疼,她安慰老人:“没事的,奶奶,都会好起来的。”
小峻爸爸生病这些年,家人对他悉心照料,病情没有加重的迹象,乐观坚强的山里人,从未放弃过对生活的渴望。
临近中午,听到邵北柠要走,热情的李嫂说什么也要让她留下来吃午饭,黄家人的热情难以拒绝,邵北柠无奈只好答应。
食材都是工地上的工人带过来的,李嫂在照顾丈夫之余除了给工人们做饭大半时间也帮着干活。
大山里的天气早晚温差大一些,中午太阳出来照的人有些热,邵北柠脱下外套,走去水龙头旁洗手,傅东宇正拿着水管往搅拌机里加水。
邵北柠也不催促,安静的站在一旁等着,来到这里听别人都称呼他为傅总,却不见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总经理,戴着安全帽跟工人一起干活。
“站在这儿做什么。”傅东宇皱眉看她一眼,迅速把水管扯到一边,防止搅拌机里面的水泥溅到她身上。
邵北柠顿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
他走近,却看见她的眼眶红红的,无奈笑笑,随后低着声来一句:“医术不精诊断不了?”
“........”
邵北柠呼吸滞了下,时光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很久以前,而他说这话的这语气像极了少年的时候。
那时候是真疼她,不过调侃她的时候也是毫不嘴软的。
不过事实好像真的如此。她确实是医术不精。
这话接不上,邵北柠低着头绕到一边的水盆洗了洗手。
李嫂过来洗菜,邵北柠凑过去,“李嫂,我帮你做饭吧。”院子里的地面没有铺设地砖,上面洒满了水,踩着上面亦步亦趋,她小心翼翼的走着,傅东宇扣住她的手腕,发出温和的笑声,打趣她,“你还是算了吧。”
邵北柠心口一紧,看一眼他抓着她手腕的手,声音低低的回驳道:“我打下手不行吗。”
李嫂看着斗嘴的两人轻笑一声,“我自己就行了,邵医生和傅总你们歇会儿等着吃饭就行。”
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懒洋洋的看她一眼,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