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血线落下之际,隐藏在夜云里的人不再隐藏自己的行踪,数名黑衣人伴着夜色闯了进来,散开衣衫冉冉升起,伴随着满天黑雾,黑衣无风飘扬,临驾于夜空宛如黑色乌鸦邪魅而狰狞。
六名脸色肃然的黑衣飘在上空,俯视着大漠之上宁千夙三人,仿佛苍鹰望着地上的蚂蚁,居高临下,黑色口罩系下,正是先前的那六名黑衣人,每一人嘴角的血渍鲜艳淋漓,身周散发着森然的黑雾。
天更黑了!
六名黑衣人闭着眼,黑色的衣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能清晰发现嘴唇变成黑色。
宁千夙拔出长剑,心头涌出的不详预感,看着远处的魏延背影,那种不详预感便沉了下去。
这人真的强到没有朋友了,连方才随同的六名黑衣都想置他于死地。
魏延站在沙丘上,泛着清光的长剑斜批悬在头顶上空,静静看着四面八方袭来的血线,魏延微微一笑,没有问身后的少年怕不怕的无趣问题,抖了抖身上的尘沙,抬起头望着夜空中的六名黑衣人,但不是正眼相望说道:“走到这一步,你们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唐唐南国握兵权之人,竟与魁灵教同流合污,你就不怕哪一天为世人所知吗?”
宁千夙微讶,公主的脸色微有所变,现在才知道想杀她的人,竟是南国之人。
伴随着魏延自信抬头,犀利的眼眸之中没有任何怯色,为首的黑衣表情微僵,沉默了片刻,下意识齐齐向夜空之上后退一段,大致了解魏延的实力,刚刚目睹了那场战斗,也不知他的真正实力。
但敢肯定他确实很强!
他的自信来自绝对实力,有着绝对实力自信的人总是让人畏惧。
但一想到背后的靠山,黑衣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远不如此,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手握南国重兵无人撼动,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今夜你们都要死在这里,永远禁言!”
魏延笑了笑,没有出言讽刺对方,随着他轻轻一抬臂,悬在头上空的飞剑开始高速旋转起来,飞剑四周残留着剑影,剑身泛着清光,当飞剑快到一种极致,剑影飘飘,伴随着剑影崩裂开来,一剑化十,十剑化百,百剑化千,千剑化万……
万剑混为一球体,以凛厉之势疯狂穿梭,掀起狂风暴沙,伴随着真剑破空而出,萦绕成球体的飞剑如含苞待放齐展开来,以迅疾之速形成一个剑阵,由外而内如,一朵泛着清光晕的菊花在夜空展开。
夜空骤然一亮。
宁千夙和公主皆在庇护之下。
血线拉着细长尖锐的针刃,刺破夜色,划过道道暗红口子,如细雨绵绵飘落而下,虽每道血线不那样显眼,线头处却泛起暗泽的光芒,空气中的尘沙被刺穿,遇物即破。
宁千夙很清楚如此密集的血线线头,倘若自己直面相视,将束手无措,全身皆会被破出血洞。
这不是简简单单的血滴,带着无影锋刃袭来,出其不意,无形之刃最为致命。
血线的速度如骤雨倾泄,快要抵达上空宁千夙才清晰发现密密麻麻宛如红线虫一样的血丝,异常密集而恐怖。
而就在此刻,头顶的菊花花瓣骤然一亮,清光闪耀,绵绵之中似乎飘散着菊花清香,血线触到剑身那一刻,如暴雨梨花打在芭蕉之上,发出一阵笃笃的沉闷之声,剑身上下起伏,有所动容。
剑身骤然一凝,那血丝就像是春雨滋润着花蕊,被柔和的剑阵吸收殆尽。
此刻黑衣嘴角的冷笑更加寒冷。
魏延收回长剑,万剑归一,场面极其震撼,让人不敢直视,他看着夜空之中浑身黑雾黑衣自信的脸色与冷笑的嘴角,忽然展颜一笑:“你们为什么都天真认为可以杀掉我?”
魏延站在沙丘上,看着六名黑衣,一脸平静毫无动容:“九州之上想杀我的人不计其数,能杀我的却寥寥无几,到最后哪一个不都是被杀破胆了。”
“就比如我身后的那人!”魏延微笑轻声说道,这话自然不是说给身后的宁千夙听,而是说给夜空之中的黑衣听,也许是语气平静,也也许是足够风轻云淡,他对宁千夙的话语中始终听不出讥讽,字字句句都是事实,也有着足够的自信。
身后宁千夙手中指向夜空的剑锋被放下,眉头微皱,压低声音说道:“够狠够狂!无情!”
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永远!
宁千夙想着。
为首黑衣轻轻掀开衣帽露出寒冷的双眸,冷冷看了一眼,在他眼下今夜魏延是必死无疑的下场,想到身后的大能者,然而这是实话,但不到亲眼看到魏延闭眼,依然没敢在他身前放肆,有的人有的时候强到一定地步,总让人有些惶恐,黑衣冷笑道:“我们杀不了,不代表我们身后的人杀不了你。”
魏延一脸淡漠:“你觉得你背后的人能千里之外杀我吗?倘若不能的话,你们几个废材根本用不着我出手,也不配我出手。”
黑衣见魏延轻视自己,面色变为极为难看,暗暗握紧手中的剑柄,喝道:“我知道你很强,一般人的确不可能,但如果是大术师和大蛊师联手的话,你觉得会怎么样?再说了,你难道就没发现先前那小子手中的把柄剑上散发的煞气,和方才那血丝便是术师和蛊师种下的蛊吗?不用奇怪,我猜现在的蛊虫正在蚀你的心肺,不出一刻你便要失心而亡。”
远处的宁千夙低头好奇看了看手中的剑,在此次刺杀前刹神殿曾收过他的剑,具体是做了什么,他不曾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直至此刻,他才明白这场刺杀似乎已经蓄谋已久,也就是说那黑衣还是刹神殿的人。
宁千夙的脸色极为难看,只有公主依旧平静,冰冷如初。
大蛊师!九州之上无人不知,所有修行者的噩梦,乃修行者的克星,杀人于无形,来无影去无踪,归属于九州魔教魁灵教,在九州大能者的打压之下消失了数十载,如今重出江湖,以大蛊师现世,定将掀起腥风血雨,恐怕今夜凶多吉少。
“大意了啊!”远处的公主感慨道。
到了这个时候,魏延的脸色才有了第一次沉重的变化,面色微寒,似乎为先前的高傲有些懊悔:“看来这场暗算,你们蓄谋已久。”
黑衣冷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人都知你魏延爱财如命,只有钱财才能引你现身。”
魏延面色微微有所动容抬起手臂在胸口狂点穴位。
“没用的!今夜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六名黑衣见到魏延的面色,嘴角微微裂开,眼神中充满了来自黑夜里的恶意,散发着略微森然的黑暗,充满恶意与疯狂的眼神,双目如蛇目,狂笑却不出声,让人胆寒,笑意在下一瞬完全收敛。意味着有些事已经开始无法避免了。
随着黑衣自信的一个响指,破开夜色的死寂,魏延胸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心扉如万千蚂蚁在噬咬,面色骤然一变,红色斑点在全身弥漫开来,难以忍受的痒扑面而来,浑身无力。
魏延意识到危机,直面无数决斗危机经历无数,他并没有失措,剑鞘里长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危险气息,凭空飞了出来,一道清光划过衣衫,衣衫应声而落,露出高挑身材,身上的肌肉线条错落有致,甚是英俊潇洒,飞剑萦绕他的身周飞行,盘膝坐下,开始尝试运用元气消除痛感。
宁千夙意识到时况不妙,他虽不喜欢魏延,但此刻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得出手相助,不然都得让夜空中的乌鸦给吃掉,他反手持剑便向沙丘下冲去,不知是速度过快站不稳还是太过急促,脚下溅起滚滚黄沙。
“不要过来!”魏延面色略微苍白,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染红了眼前的黄沙。
“看来唐唐大剑师也有如此落魄之时,你先前的风采呢?”夜空之上传来阵阵讥讽。
远处的公主一脸平静,绕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
似乎有着坐山观狗斗的想法。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蛊虫更隐秘。
宁千夙看着夜空的六名黑衣则有些愤懑,他虽不喜欢魏延,但看不得黑衣使阴招,以多欺少,落井下石,虎落平阳被犬欺,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此真不为君子之为。
奈何囊中翎箭已空,六名黑衣临驾于夜空,凭着宁千夙手中的长剑,根本无法伤及到黑衣,只能见机行事。
魏延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看着六名黑衣平静的说道:“卑鄙!想杀我那你们要保证时间在一刻钟之内,只要过了这一刻钟,你们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要说一刻钟,现在的你恐怕连我们一剑都接不了。”
“我接不了,不代表他接不了!”魏延平静看了一眼宁千夙,双目中有丝信任。
宁千夙态度格外谦卑,略一停顿,欲言又止,似乎有顾虑,他现在才明白魏延为什么会救自己,那句“之后有作用”的意义所在。
夜空中又传来一阵冷笑:“他?忘记给你说了,我父亲是刹神殿南国执教,他是刹神殿的人,凭什么要听命于你。”
宁千夙有所预感,却还是忍不住惊讶几分,这黑衣父亲竟是南国执教,而且身份似乎远不止如此,这场暗杀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暗杀,似乎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杀死魏延和公主,他们口中的那件事究竟是什么,此刻他有点好奇。
“难怪要设计杀我,原来你们是刹神殿的人。当年那桩阴谋没人敢查,原来背后涉及的事情远不止如此。”意料之外的情况使魏延脸色更寒,却丝毫没有动容他的调息吐纳。
空气微静几分,魏延面无表情说道:“我相信他,不然他会后悔的。”也不知这种自信源于何处,可能是足够信任宁千夙的君子之交。
黑衣不屑道:“完不成刺杀任务,他本就是死人一个,刹神殿要他三更死,谁敢留他到五更。他一个非修行者凭什么抗令,九州之上第一大宗门又有谁敢抗令,虽然你也是抗令者之一,但到最后到现在你不照样被刹神殿处死了。”
宁千夙轻轻放下了剑锋,望着魏延摇了摇头,低头沉默有些无能为力:“抱歉!我身上背负着对刹神殿的承诺,我的命是刹神殿的。”
魏延盘膝在地运功调息,迟钝一会,若有所思,皱了皱眉问道:“刹神殿的承诺和你妹妹的命哪一个更重要。”
宁千夙眉头微挑,有些不解,抬起头很认真好奇的问道:“什么意思?”
见到宁千夙迷茫的反应,魏延心里微微一笑,他缓缓说道:“看来你还不知,刹神殿要你死,意味着你妹妹也活不了。”
宁千夙眼里闪过一抹始料未及却又惊异之色,脸色出现从未有过的激动,他看了看魏延,又抬头望了望夜空之上的黑衣,激动问道:“为什么?”
显然这句话不是单方面问一人,而是同时问黑衣与魏延。
黑衣脸色被魏延的话所动容,露出一丝阴沉,没有说话,没有解释。
魏延未假思索的说了一句:“因为你并不了解刹神殿,刹神殿比你想象中黑暗得多。”
宁千夙眼里的寒光渐渐炸裂开来,却还是不敢相信刹神殿是魏延口中的刹神殿,忍不住再一次问道:“刺杀失败我本该死,刹神殿要我命我无话可说,但为何要杀我妹妹。”
魏延毫不犹豫的说道:“你觉得你的一条命在刹神殿值百两黄金吗?”
话语落下,空气极度安静,宁千夙恍然一下,被魏延的一语惊醒梦中人,心里对刹神殿的承诺,美好,向往瞬间碎了一地,眼里寒光一现,看着夜空之上的黑衣,失望而又气愤的问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黑衣嘴角的冷笑始终未散,虽被魏延的言语有些动容,冷冷一笑应之。
“没错!”黑衣毫无掩饰。
他本可以反驳魏延的言语,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因为他知道这些实话对将死之人都不重要。
魏延轻叹一声:“今夜你要么活着去见你妹妹,要么死后去见你妹妹,看你怎样抉择。”
魏延一字一句之中尽是有着暗示之意,宁千夙终于懂了先前魏延说过的一句话:“最主要有人在等着你去救,我也不得不救……”
魏延不是在赌宁千夙会帮他,而是他根本就知道宁千夙不得不帮他。
宁千夙对他的观念有所改变,先前会误以为他在装逼,此刻他才会发现,这人字字句句都是实话,不是在装逼,而是本身就很牛逼。过于牛逼的人说一句实话,就会被人误以为是装逼。
宁千夙眼中的杀意在黑夜里闪过一道暗光,杀意尤盛,眼睛血丝迸发宛如浴火重生的火凤凰,仰面望着夜空中的六名黑衣,漠然道:“祸不及妻儿家宅,刹神殿的百两黄金悬赏我可以可以归还,你们也可以杀我,但是不能动我妹妹!”
黑衣低眉冷笑:“你死了不就不知道了吗?有时候接了某些钱,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那百两黄金便是索命钱。”
宁千夙眼里净是怒意,再一次重复道:“你们可以杀我,但是不能动我妹妹!”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宁千夙双眼直直望着夜空之上的黑衣,咬牙问道。
“因为你是个废物,没有完成刺杀,刹神殿只有活着的人才配拥有亲人。”
宁千夙缓缓抬起头,夜色的漆黑映照在他的眼睛上,散发出无比黑暗的杀意,缓缓抬起那柄雪亮无痕的长剑,剑锋指着夜空之上的黑衣,看了一样不远处的魏延:“我改变想法了,不杀你了,我想杀他,当然不是为了救你,而是为了救我妹妹,你有没有兴趣?”。
“敢动果儿,你们别想安心活在九州之上,大陆第一宗门又如何,老子照样杀他个底朝天。”
宁千夙的心底掀起了一道波澜,他感到肩膀有些沉重,深深吸一口气,右手虎口紧紧一咬,夜色之中无比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浓厚的杀气。
魏延被宁千夙的眼神所吸引,迟疑半分,脸上流露出笑意:“算我欠你个人情。”
“自不量力!”
黑衣只是不屑一笑,厌烦了交谈和浪费时间,置于腰间的长剑被慢慢拔出。
夜空之中传来六道剑声出鞘的声音,魏延忽然神情淡漠:“我记得南国刹神殿执教是南皓?”
“不错!正是我父亲大人。”
此时,远处纹丝不动的公主神色微讶,终于开了口:“你就是南靖?”
“本将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南国镇国大将军五儿子南靖是也。”南靖微嘲道,嘴角勾起一轮不屑的笑意。
公主此时面色微有所变,似乎对南皓南靖这个名字很熟悉,有所动容,她抬起头来,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看着夜空之上的南靖,对视一秒两秒,虽是很短,双目交融之际流露出一抹诡秘之色。
从多年的江湖经历来看,宁千夙确定彼此之间有一抹淡淡的杀气。
“动手之前可否问你件事?”公主神情微凛,双眉微挑,眼角也随之而起,仿佛细细的柳叶,自有一种锋利的意味。
夜色里南靖停下了身法,怔了半分,微嘲道:“可以!”
“你见过韩家最小的公子韩落萧?”公主冷冽而逼人的目光盯南靖的眼睛问道。
南靖下意识避开了公主的目光,也不知是公主双眸足够冷冽还是这突然其来的话触到了心底,脸上有些许慌色,冷嘲道:“没有!”
公主自然察觉到南靖脸色变化,肃色道:“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在说谎!你明明见过。”
“见过如何,没见过又如何!”南靖平淡应道。
“他是否还活着?”
“坟头的杂草恐怕已有三尺之高。”
公主看着此人鬼魅狰狞的面容,及手中轻震欲鸣的长剑,若有所思,忽然开口道:“你杀了他?”
南靖长衫随身周涌出的黑雾而飘动,身体微微前倾,示意他正是那个人:“不过死的有些凄惨,被万箭穿心而亡,死在胡城塞外,尸骨未寒,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公主双目希翼渐渐瓦解,流出一抹寒意。
南靖嘴角尽是嘲讽:“这样杀起来容易!不费吹灰之力。”
公主脸色骤然一变,眼光一寒,迸发出凛人的杀气,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仇意,那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敌意。
她的唇角微微翘起,看着他说道:“那今天你会第一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