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傅太后好比一滩烂泥,而傅喜则有如一颗明珠,明珠想要照亮烂泥,烂泥却想污染明珠。虽然彼此是姐弟关系,但是迟早有一天,这两个人是要彻底翻脸的。
傅喜等人反对的理由是这样的:母从子、妻从夫,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以“定陶共”为号,并无不妥之处。如今,朝中已经有了一个太皇太后(元后),如果再多出一个帝太太后,车马舆服与太皇太后相同,则尊卑不明,高低不分。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同样的,只有一个人能母仪天下,也只有一个人能成为后宫之主,只要太皇太后还活着,就不应该有人能与她平起平坐,甚至取代她的地位。所以,臣等以为改称尊号一事,万万不可,请陛下三思。
万万不可?朕乃九五之尊,有何不可!朕心意已决,反对无效!
就这样,傅太后如愿以偿,变成了帝太太后,而丁姬也得偿所愿,成功升级为帝太后。
本来吧,朝中就已经有了两个太后,太皇太后王政君,皇太后赵飞燕。现在,突然又冒出一个帝太太后,与太皇太后并尊,以及一个帝太后,与皇太后齐名。这种“一朝四太后”的情况,在历史上可谓绝无仅有,对此,我只能无奈地说一句,乱套了,全乱套了。
值得顺带一提的是,丁太后天生命衰,她四月份改称帝太后,却没能享受多久,到了六月,她就驾鹤西归,与她的定陶共皇再续前缘去了。至于傅太后,她这老不死的东西,四年后,在六月的某一天,哀帝又再度修改了她的尊号,将她称为“皇太太后”,然后她又努力多活了半年,才一命呜呼。
四太后当中,唯有丁太后不称“皇”,而且人又短命,这也未免实在太不公平了一点。我对比了一下“皇太太后”和“太皇太后”这两个尊号,深受启发,觉得丁太后不妨改称为“太皇后”,反正“太皇”跟“皇太”也是同一个意思,差不了多少。这样一来,丁太后也称“皇”了,你皇我也皇,你太我也太,不是皇太,就是太皇,一朝四太后,打牌不用愁,其景融融,其乐悠悠。可惜我生不逢时,浪费了这么好的创意,要是能早生两千年,赶上那个伟大的时代,说不定我早就飞黄腾达,位列三公了。
罢了,罢了,我还是早点洗洗睡吧,说不定还能见到这四位太后,跟她们讨论一下称呼问题呢!
某位哲学家曾经说过一句话,具体内容我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意思是这样的:名字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叫做“玫瑰”的那种花,就算换一个名字,也还是一样的芬芳。
是啊,名字有什么意义呢,称呼有什么意义呢?假如我有一天不叫“尘洛若影”,而是换一个马甲上来发帖,叫做“张大疤瘌”“李二麻子”“狗剩儿”“癞蛤蟆”,你们还会认得楼主我吗?
也许你们会说,认得,怎么认不得!小样儿,别以为换了马甲,就认不出你来了!
呵呵,认得。换了马甲,我还是我吗?从本质上来说,我确实还是我,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我却不再是我了。如果我用楼主的马甲,就会每天上来发帖更新;如果我用版主的马甲,就能删帖禁言高亮加精;如果我随便用一个马甲,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发言,我的马甲我做主,捧人骂人全随我,大不了封了以后再注册,还是一个好马甲。
说着说着就扯远了,回归正题吧。下面让我们来谈一下历史,谈一下关于丁傅二人的称呼问题。
也许有人会问,她们的儿孙已经是皇帝了,她们想要什么没有,何必如此大费周折,执着于追求所谓的名分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丁傅二人之所以如此热衷于改称尊号,当然不是没有理由的。在称呼的背后,实际上隐藏着巨大的利益。
一所高校,如果由“XX学院”更名为“XX大学”,就可以拿到更多的地,更多的财政补助,以及招收到更多的学生。学校还是学校,然而,却已不再是过去的学校。
一个女人,如果由“小三”转变为“老婆”,她的生活就更有保障,平时跟男人出门也可以光明正大,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女人还是女人,然而,却已不再是过去的女人。
一个老师,如果由“讲师”升级为“教授”,就可以走路改开车,还贷改存款,享受到比以前好得多得多的待遇。老师还是老师,然而,却已不再是过去的老师。
天下熙熙,为名而来;天下攘攘,为利而往。天下苍生,皆为凡人,无论是你,是我,还是他,做事最根本的动机,说到底,终究还是逃不开“名利”二字。有了名,就可以一呼百应,粉丝云集,如众星拱月般光辉耀眼;有了利,就可以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享尽世间荣华富贵。
名利自古是一家,名,可以变成利,利,也可以变成名。有名无利,是为虚名,头顶耀眼的光环,口袋里却没有一个铜板,实在是令人不爽;有利无名,则有如锦衣夜行,虽然确确实实是有钱了,但难免让人觉得不过瘾。以上两种,都不是理想的状态,因此,只要有可能,人都会朝着名利双收的方向前进。
所以,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丁傅二人如此执着于称呼问题了。称呼不同,则身份不同,对应的社会地位不同,所能享受到的待遇也不同。她们为的是名,同时,也是为利。
如果我换个马甲,你真的还认识我吗?
(第九章)权倾天下的傅太后
傅太后终于如愿以偿,她高兴了。但是,有一些人非常不识相,非常爱跟她作对,惹得她非常不高兴,所以她非得把这些人批倒搞臭不可。
第一个挨整的人,是师丹。
有一次哀帝收到了一份奏折,建议哀帝进行一次货币改革,重新使用上古时代曾经流通过龟壳贝类来当做货币。哀帝拿了这份奏折,就去跟师丹讨论了一下这套方案的可行性,师丹当时的答复是“可以”。
后来哀帝又把这份奏折交给了其他大臣,他们经过讨论,认为龟壳贝类已经被历史淘汰,而百姓使用铜钱由来已久,因此,不能随意进行货币改革。而师丹年事已高,出现了一些早期老年痴呆的症状,不太记得自己以前说过的话了。所以,在后来的一次讨论中,他随了大流,明确表态说“不可以”。
这样一来,师丹就被人抓住了把柄。不过,这件事并不足以动摇他大司空的地位,更糟糕的,还在后头。
有一次师丹写了一份奏折,吩咐随从官员呈交给哀帝,而这位随从官员估计是傅太后的卧底,所以,他就私自抄录了一份。紧接着,一份变成两份,两份变成四份,先是书面流传,然后是口头流传,很快,就连街边路过打酱油的群众都知道了这份奏折的内容。
奏折这种东西,要是搁到现在,叫做“文件”。师丹是中央高官,而哀帝是国家元首,他们之间相互流通的文件,叫做“国家机密”,是不能被泄露的。谁要是泄露了国家机密,就会危害到国家安全,那可是大罪,要杀头的。
这下子,祸事来了。
哀帝得知此事之后,马上启动了应急预案,召开了一场高层会议。各高级官员经过讨论,一致认为师丹的行为已经构成了严重犯罪,至于具体的罪行认定,应移交司法部门进行更进一步的审理。
于是,哀帝过去的老师,如今的大司空师丹,就这样被刑事拘留了。
很快,司法部门的认定结果就出来了:师丹泄露国家机密,危害国家安全,按照大汉皇朝的相关法律,应将他革职查办,绳之以法,云云。
这下子,有人看不过去了。
于是,给事中博士(官名)申咸、炔钦联名上疏,奏言:师丹通晓经书,品行端正,鲜有大臣能与之相比。师丹上疏奏事,是为了江山社稷,却被某些别有用心的反动分子窃取了其中内容,以至于泄露了国家机密,其过错不在师丹。如果要以这样的罪名来罢免他,恐怕难以服众,请皇上三思。
这哥儿俩想要帮师丹说话,结果目的非但没达成,反而把自己给搭进去了:降职二级,减薪一半。
有了前车之鉴,朝中就再也没有人敢为师丹说话了。最后,师丹被免为庶人,永不再用。
第二个挨整的人,是孔光。
孔光虽然和师丹一样,是个老头子,但他是个精明的老头子,所以,一直都没落下什么把柄。只不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师丹被罢免几个月之后,他也未能幸免,哀帝一纸诏书,就让他回家养老去了。
第三个挨整的人,是傅喜。
傅喜之所以到现在才挨整,倒不是傅太后不想整,而是因为哀帝实在下不了狠心。毕竟,傅喜是哀帝的亲人,他是舍不得下手的。他先罢免了师丹,是想杀鸡给猴看,原本指望傅喜能回心转意,不再与傅太后作对,但是,傅喜没有;他后来又撤了孔光的职,希望傅喜能有所醒悟,结果,傅喜还是没有。
如今,“反傅三人组”当中,师丹和孔光都倒下了,唯一屹立不倒的,就只剩下傅喜了——到底,整还是不整?
傅太后的答案是:整,往死里整!亲戚咋啦,亲戚就不整了?丫跟我们作对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他跟我们是亲戚?有些人就是天生欠抽,不把他打得满脸桃花开,他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哀帝不得已,最后,他只好象征性地整了一下。什么叫做“象征性地整”?也就是说,他的整法跟之前有所不同。师丹和孔光不止丢了官位,连爵位也没了,轮到傅喜的时候,他的官是当不成了,但是,他“高武侯”的爵位还在。
留着傅喜的爵位有什么用呢?由于傅喜是侯爵,比较不容易分析,所以,我们先来看一下王爵的情况。
假如你是皇帝的儿子,被封为某某王,那么,这就是你的爵位。爵位,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有了这个爵位,你就跟常人不同了,能享有许多特权,比如说杀人不犯法之类的。除了享有特权之外,你还能拿到一片土地,叫做“封地”,从此以后,在这片土地上,你就是土皇帝,想干啥都行。你让他们交税,他们就得交税,你让他们干活,他们就得干活,只有你管别人,没有人能管你。你虽然不当官,但是,却比任何官都要风光。
在待遇方面,侯爵跟王爵有着比较大的差距,但依然属于特权阶级,也能享受一系列的优惠政策。所以,只要傅喜的爵位还在,就算不当官,他也能过得很好。
对傅喜,哀帝的立场是坚定的,态度是坚决的:“奶奶,我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你可以不把他当做亲人,我却不能不顾及情面,所以,还是适可而止吧,真要撕破了脸皮,对大家都不好。”
哀帝只是象征性地整傅喜,这下子,傅太后不高兴了。她一定要让傅喜失去现在的一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在傅太后的两次整治行动中,有一个人,逐渐崭露头角。他叫朱博,是傅太后的忠实走狗,整倒师丹之后,他就顶了空缺,成了新一任大司空。后来经过他的努力奋斗,连孔光也未能幸免,而朱博整人有功,于是,他又接替了孔光的位子,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跟着太后有饭吃,帮忙整人能升职,这是朱博经过屡次阶级斗争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这辈子,他已经打定主意,要以阶级斗争为纲,死心塌地地为傅太后卖命了。
除了朱博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我也要顺便介绍一下。他叫傅晏,和傅喜平辈,也是傅太后的堂弟。他平时对傅太后阿谀奉承,极尽谄媚之能事,跟朱博一样,也是一条好狗,傅太后叫他去咬谁,他就去咬谁。
有一天,傅老狗窜进朱老狗的狗窝,两条狗见了面,先是握了握爪,然后傅老狗“汪汪”叫了几声,说:“主人上次没整死傅喜,现在心里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老朱,前两次行动,你不是表现得很好吗,姓师的和姓孔的都倒下了,怎么现在突然间就不行了呢?”
朱老狗张开狗嘴,伸了伸舌头,满嘴流涎地说:“我其实也很想讨好主人,我其实也很想把傅喜给咬死,可傅喜是块硬骨头,我咬不动,而且还有皇帝罩着他,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傅老狗说:“主人说了,不管用什么方法,你都非得把傅喜给咬死不可。话我已经说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我要是把这件事办成了,主人能不能赏给我点什么呢?”
“这你放心!只要能让主人满意,当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傅老狗放了个狗屁,然后摇着尾巴走了。
傅老狗走了以后,朱老狗赶紧找到另外一个狗腿子,御史大夫赵玄,把这件事告诉了赵玄,问:“这事儿,你看能搞定吗?”
狗腿子说:“傅喜免官而不免爵,是皇帝的意思,我看,这事儿恐怕搞不定吧。”
朱老狗说:“可是主人下了死命令,而且我也已经答应她了。这次要是咬不死傅喜,主人肯定会非常生气,你也知道,主人发威的时候是很恐怖的……”
狗腿子没办法,只好应承下来了:“唉,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帮你这个忙吧。”
有了狗腿子帮忙,朱老狗的狗胆顿时壮了不少。他仔细想了一下,如果直接上疏攻击傅喜,恐怕意图太过明显,哀帝不会让他轻易得逞。最好的方法,就是同时攻击多个目标,分散哀帝的注意力,才能掩盖他的真实意图。另外的目标,到底选谁比较好呢?不如就选以前的大司空何武吧,他跟傅喜一样,也是被免官而不免爵,况且,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反抗能力了,攻击他,准没错。
于是,朱老狗就和狗腿子联名上疏,奏言:前大司马傅喜、大司空何武,皆乃庸庸碌碌之辈,薪水拿了很多,政绩却一点没有。虽然他们已经被免职,但爵位还在,封地也没有被收回,这既不合理,也不合法。所以,恳请皇上将他们免为庶人。
哀帝他不是白痴,所以,当他看到这份奏折之后,心中疑云顿生:何武被罢免已经很久了,几乎彻底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朱博现在突然提起他干什么呢?而且,当初何武被免官而不免爵,朱博并没有提出异议,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他才说这种话,到底有什么意图呢?该不会,他真正的目标是傅喜,而何武,只不过是因为他欲盖弥彰,所以才放出来的烟雾弹吧?他以前好像跟傅喜没仇啊,就算有仇,傅喜现在已经没有了官职,再也不能跟他作对了,他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傅喜呢?难道说,他是受了别人的指使?究竟谁有这么大的能量,居然连当朝丞相也要任其摆布呢?
莫非,这个人,是我奶奶?是了,一定是了!除她之外,再也没有别人了!她让我整死傅喜,我不肯,所以,她就暗中指使朱博,让他来陷害傅喜!好你个朱博,狗胆子不小哇,连我的家事,你也敢插手?朱博,你怕我奶奶,难道就不怕我吗?好,我就让你看看,到底我是皇帝,还是我奶奶是皇帝!
朱老狗和狗腿子交了奏折,就窝在家里等着受功领赏,结果,却等来了一副冰冷的手铐。
狗腿子赵玄被带进刑讯室之后,只见墙上写着八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打残!狗腿子看得触目惊心,于是不等警察动手,他就很干脆地招了,说:“我坦白,我交代。是朱博叫我这么做的,我只是个跑腿的,他才是主犯,有什么事,你们还是找他吧。”
至于朱老狗,他也很干脆,说:“是傅晏叫我这么干的,他才是幕后主谋,我只是从犯,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要想了解更详细的情况,还是去问他吧。”
傅老狗被抓了之后,他也傻眼了。可是,赵玄能招朱博,朱博能招他,他能招谁?傅太后?简直是找死!他想来想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我其实……其实,我……唉,你们想要我说什么呢?其实……”
“其实什么?说!”
“其实这都是我的主意啊!是我他们指使他们这么干的!对,我跟傅喜有仇,他去年跟我打牌,欠我两毛钱一直没还,我实在气不过,所以才,才……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总之而言,而言之总,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对,是我不好,这总行了吧?”傅老狗打定主意,死也不肯把傅太后招出来。
哀帝看了三个人的供词,然后就移交给了司法部门,经过讨论之后,他们得出了比较统一的答案: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