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承侯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校场,此处本是禁中御用校场,因着几年前皇上见太子身体不太好,便特意将此地赐予了太子,太子又精心修缮了一番只供东宫里的侍卫练武私用。又因他不曾入政,是以朝中大臣大多也不曾踏足此地。
建承侯朝中并无什么关系甚好的武官,二人也不在殿前多停留,直接进了校场。沈知岚见这里青石铺地,两排陈列的各式各样的兵器,不远处,一小队侍卫已经杀喊声震天,以金枪捶地,好不威风。
“你一会儿莫要到处走动,只跟着为父便是。”建承侯小声叮嘱道。沈知岚自然知道刀枪无眼,也不敢瞎转老老实实地随着建承侯寻了个第三排的观赏位,刚要坐下,便听见小黄门唱道:
“太子殿下到!”
建承侯立即拉着她随众人一道行礼。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今日本就是观赏比武,各府中武士都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才好啊。”太子抬抬手,朗声说道。
沈知岚这是第二次见太子了,初一进宫谢恩的时候,太子代皇上祭天地去了,再上一次便是太子生辰宴了。仔细端详。太子其实生得要比赵轸要英武大气,绛色广袖锦服,发丝用上好的无暇玉冠了起来,鼻若悬梁,目光清朗,气宇轩昂,天然一副储君的姿态。
沈知岚对比武比赛没什么兴趣,既自己不能打,还逼着别人拼命以显自家威风,实在无聊,便躲在自己的座位上打盹儿。
赵轸还没入场便注意到观赏席位里那个一颤一颤的脑袋,环视一圈,周围无不是精神饱满,只等着一会儿比武时分大显身手的武士们,一脸无奈。
也难为她,这般场合竟也能睡着。
赵轸薄唇微抿,快步走向太子行了个礼,兄弟俩一块儿一边说着话,一边欣赏校场内的盛况。
吏部张大人的武士正与吴国公的武士角斗,张府武士见吴府武士一时走神,长刀一撩就劈了下来,吴府武士只得侧身堪堪躲过,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还未等他起身,张府武士瞅准时机抬手一挑,只见那长刀如长了眼一般直直地朝着吴府武士肩头砍来,那人硬生生地接了一刀。胜负已分,二人也不在多做纠缠,彼此行了礼便退了场。
“吏部张大人胜!”小黄门连忙唱道。
“赏。”太子朗声道。赵轸侧身瞧着自家兄弟的脸色并无什么异常,便低声道:“臣弟忽然肠胃不适,想去内殿歇息,还请皇兄不要怪罪。”
“怎么突然肠胃不适,快宣太医诊治。”太子闻言立即皱眉吩咐左右,抬手拍了拍赵轸的背。
赵轸见他还如儿时一般关怀自己,心中一暖,开口解释道:“许是今日早起进的东西多了些,方才又吹了风的缘故。皇兄不要紧张,臣弟自去歇息一会儿便是了。”
“虽如此说,还是请太医来看看方妥。来人,取了孤的帖子去请安院首来一趟。”太子听他如此说宽了宽心,但仍有些不放心吩咐了左右内侍立刻去请太医院安院首。
其实赵轸在宫外建府的这么些年,因着自己与太子一母同胞的身份,不论是拥护太子的人亦或是藏有异心的人都曾对他暗中出手过,他为求自保也为了今后更好地辅佐皇兄,也对医术颇有些心得,是以这两年宫中皇上不适,皇子们侍疾的时候,他都找了时机多看两眼方子,心下了然皇上的把戏了。每每此刻,太子都忧心忡忡的,他也刻意不说,让皇上见到太子这番纯孝的模样才是他的本意。只是,安院首多次配合皇上做戏,太子自然对他的医术深信不疑,是以赵轸身子不适,他也只信任安院首的医术。
赵轸无奈,只得转身进了内殿歇息。
方一出校场门口,秦彦便凑近了小声禀报:“既明哥到了,在里面等着。”
赵轸嗯了一声连忙进去。
方才在比武场内,他收到尹既明的消息,便寻了个借口退了出来,尹既明此人虽然玩世不恭却十分有主见,今日这场比武本就是让秦彦等曾与那些人在东街巷交过手的暗卫瞧瞧京中各处官员们究竟谁还与十五年前的那桩悬案有关。
只是这会儿他如此着急,定然是有什么要紧事要禀报。
“何事?”赵轸抬眼瞧了瞧窗外,秦彦立刻会意将门关上,自己在外等候。
尹既明眉心微拧:“昨夜许氏悄悄命人去相国寺上香,那和尚们诵念超度的生辰八字我取回来了。还请殿下过目。”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经幡帷布,一看便是钟鸣鼎食之家寄名寺庙道观所用。大业习俗每逢正月初八初九,便是积累功德超度亡魂的时节。
赵轸接过,待看清帷布上的生辰几何后,骤然一凛,神色清峻。
“这布倒不像是新作的。”良久,赵轸才悠悠开口。
“是的,我问过了相国寺的年长一些的姑子们了,这项布施是许氏十多年前就送来让超度的了。”尹既明小心翼翼地答道,他明显察觉到赵轸已经在发怒的边缘徘徊。往年他们也不是没想过要从这个日子着手,只是那两日同样也是相国寺主持做布施的大日子,因而超度亡魂的百姓数不胜数。只是这次,从沈家入手,便有了新的线索。
“是建承侯府的道场吗?”赵轸敛眉,面色沉静道。道场作为寄名布施的法场,寻常人家是供应不起的,只能借着寺庙中威望高的人化布施的时候以寄托自己的哀思做些功德。但大户人家一般都有自己的道场,为了方便自己宗族里或有人去世或有人积德使用。
“不是,是英国公在世时候置办的道场。”尹既明瞧着赵轸的口气似有些好转,忙又补充“我觉得许氏差人做的这个事儿,建承侯这边应当是不知道的。”
赵轸闻言也说不上来是不是忪了一口气,面色如常:“知道了,还有何事?”
尹既明是赵轸的伴读,见他如此便知道他此刻情绪不佳,哪敢再留,连忙退下了。
赵轸将那帷布又摊开来细细观看,那帷布里面又缝了一块方正的白色锦缎,上面用朱砂写着的生辰八字,正是前步军副都指挥使秦勋秦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