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承侯府的风向近来隐约有些不对,先是备受宠爱的方姨娘连着两次被侯爷训斥,再接着连久久不曾走动的侯夫人都出了荣宁堂。
“岚岚做什么呢?”夫人穿着灰白色小袄坐在窗下,语气轻柔。打量了下撷芳院内的陈设,笑着道:“你这里倒还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一应陈设器物都干净,方才走来,我见你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如今腊月间的,也该摆些在屋里新鲜新鲜。”
沈知岚今日已服了汤药,精神好得很。不过因着身上也涂了外用的膏药,走动起来粘着衣裳很不舒服,才又倚在床上不愿动弹。
“嗯,娘说的是。”抬眼望去,罗汉床边还闲着一只斗彩蔓草花斛,便指着那个对落冰说:“照夫人说的去折些梅花进来吧,用它装着就行。”
落冰应声退下。侯夫人见此也摆了摆手示意霜儿也同落冰一道出去忙活。
她笑着说:“还是娘考虑得周到,霜儿姐姐也久未同落冰见面了。”
“也怪我平日里不常走动,连累这孩子成日地闷在荣宁堂里白白蹉跎时光。”夫人说着从袖间取出一只荷包,递给沈知岚:“这几日手痒便做了几个,也就它还看得过去,里面我装了些薄荷肉蔻等香料,虽比不上家里使得香饼子、香袋子,却胜在个头小巧,你平日出门了随手带着也能用上。”
沈知岚低头瞧着夫人递来的荷包,玉白色的锦缎上绣着几枝翠竹,拿进了闻确实有薄荷的清香,沈知岚猛吸了几口,身子甚至都抖动了几下。
夫人见状,忙说道:“怪我考虑欠妥了,如今天寒地冻地,还做了薄叶的香囊。等日头暖和的时候再用吧。”
她将荷包攥得紧紧地,生怕夫人变卦要回似的嘟着说道:“谁说的,我倒觉得娘考虑得最是妥帖,时常我在做那些没头没脑的事的时候,若是都能闻一闻娘亲手做的香囊便也就清醒再不犯傻了。”
夫人闻言莞尔:“果然进益了,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了。我还操心着你这边没个能干人,虽说落冰倒也勤勉,只是岁数上跟你差不多,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沈知岚这才明白过来夫人今日过来的意图,又见她若有似无地总往院里的梅树望去,顿时了然,顺势道:“娘说得也对,不过落冰自幼与我移除,感情自是不必说的,再新买一个丫鬟我怕她心里吃味,也不是家养的不知底细。不如......娘将身边的霜儿姐姐拨给我吧,她俩本就是姊妹,又在娘身边服侍这么久了,行事既稳重又周全。除了她,我再想不到旁人了。”
夫人心下微叹,她的掌上明珠终于懂事了,语气再温柔不过:“这样也好,不过要先同侯爷知会一声方才使得。”
“嗯,我晓得。”沈知岚点了点头,眼神清亮。
这番对话进行得十分畅快,待落冰二人采摘完了回来,夫人便起身回了道是天冷风大,路上出了点冷风,这会子有些胸闷。沈知岚以为是真的,急得站起来仔细端详夫人的脸色。
夫人见她离自己这么近,一时竟有些不自在,不再多停留带着霜儿便去了。
沈知岚站在原地,一脸错愕。娘亲到底在隐藏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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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府这边,可就不那么安宁了。
那日晚间听了自家儿子身边的小厮老老实实地回了那日的前因后果之后,罗夫人哭得几欲肝肠寸断:
“我的儿啊!那可是建承侯的嫡女啊,她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有几条命去赔啊?”
“就是建承侯府的嫡女才可恶。仗着自己有建承侯在身后撑腰便能恣意妄为,当街凌辱他人。”罗解元此刻仍然嘴硬,言语里尽是对沈知岚的厌恶。
“混帐东西!那建承侯府也是你能随意评判说道的?”罗同知见他不知悔改,气得跳脚不禁破口大骂。
“如何评判不重要,儿子只知道公道自在人心。”罗解元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还觉得自己挺有骨气。
“逆子!我,我打死你这个孽畜!”罗同知抄起手边的茶杯向罗解冤身上砸去,一旁的罗夫人也知道自己儿子犯了大错,却还是忍不住上前推着抱住罗解元堪堪躲开茶杯,哭道:“老爷!您现在就是打死他也不顶用啊!快想想现在怎么办啊,那沈侯爷已经告了特儿的御状了啊!”
“怎么办?我能怎么办?现在宫门都下钥了,便是我立刻写了折辩也送不进去了!”罗同知气急无力,瘫坐在椅子上。
罗解元也不知是读书读傻了还是怎样,竟还劲劲儿地说:“父亲,儿子承认自己确实有错,可儿子一开始只是想要吓一下她出出丑罢了。而且,那会儿街面上也没什么人,左右不过是些奴才们,可没承想建承侯府的奴才们竟也管教不善,丢下主子就跑了。要怪,连他们自己府中的人也跑不了。”
罗大人突然站起,眼睛死死地盯着罗解元:“你方才说什么?街面上没多少人?”
“是啊,要不然儿子也不会贸然行事,等着那会儿路上没什么人才上前的。”罗解元解释道。
罗同知忆起沈家小姐似乎是被二殿下的人出手相救才没出什么事端,若是依特儿方才所说,建承侯不过是听信了一个奴才的浑话,才认定是特儿所为。想到这儿,罗同知稍稍放宽了些心,一个奴才的话嘛,有什么可作数的。
“你给我回书房反省几日,风头不过不许出来!”若是能平安度过此事,他定要好好管教这个逆子一番,这次不过是得罪了一个闲散侯爷,况暂且并无能说服人的证据,说不定他在皇上面前辩解几句,再加上才同张尚书家联姻不久,又近年关不好兴刑狱,皇上兴许责难几句便大事化小不追究了。
罗解元是个后知后觉的性子,先前同父亲狡辩也不过是觉得自己没错,可见连一向稳重寡言的父亲都生了这么大的气,也后怕了起来。到底是没经历过世面的读书人,吓唬了几句虽然嘴硬也心虚了起来,乖乖地回了书房。
“老爷,现在可如何是好啊?”罗夫人还是泪流满面的模样。
罗同知心中也有了几分成算,只是不愿多说,冷哼一声:“都是你教的好儿子!”便再不搭理拂袖而去。
次日一早,罗同知刚换上朝服,便听见管家小厮来报:“老爷,西面建承侯府刚接了圣旨,沈小姐被封为县主了。”
“什么?”罗同知一抖,手中的热茶顺着墨色的朝服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碎开。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