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撷芳院的路不算短,沈知岚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倒是消了不少乏,搓着手问道:“落冰,往常这时我娘是不是已经睡啦,我现在过去会不会有些晚呀?”
落冰正提灯仔细看脚下的石子路:“这…奴婢也不太清楚,小姐您是知道的,夫人这两年一变了天就懒怠动弹了,天儿再冷点便是连那房门也不出了。”灯光微暗,沈知岚的脸上映出稀稀疏疏的树影,落冰以为她有些不高兴便忙补充道:“不过您要是主动去跟夫人说说话,想必夫人一定是欢喜的,哪里又顾得上这一时半刻晚不晚的呢”
沈知岚便摇摇头:“嗯,今儿毕竟也有些晚了,明日再说罢。”落冰也听不出她的喜怒便不再作声。
撷芳院疏朗宽阔,诸多布置摆设不似寻常姑娘的闺房精致婉约,倒别有一份从容大气,对了沈知岚的口味,她坐在窗下的紫檀雕雀罗汉床上盘算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今天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她前世是个孤儿来也就来了没什么好牵挂的,因着原主不小心跌进河里在家养了许久,才得空好好梳理起自己的记忆。
建承侯府家大业大是不错,可她亲爹沈茂青文不成武不就身上压根就没什么实权,不过当今天子也不可能让他有实权,简单来看,他们一家都是被排挤在权利漩涡外的闲散世家··想着想着沈知岚歪在罗汉床上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梦里面,沈知岚不过四五岁的模样,梳着双丫髻的女童不知何故靠在门栏边小声地啜泣,她身旁还有位半蹲着的丽人,着黛色对襟宫裙,一头青丝以木兰玉簪随意挽了个宫髻:“好岚岚,娘亲将这门槛通通去掉,再不会绊着你了。”女童带着哭腔奶声奶气地确认:“娘亲可不许说谎哦。”
“好。”面前的妇人回头向身后的婆子嘱咐了几句,突然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手将女童抱了起来,捏捏通红的小鼻子“岚岚今日一个人在家,可要把府内一切打点妥当啊。”
怀里的女童蹭开父亲有些粗糙的手指,一本正经道:“你们放心进宫吧,家里有我呢。”
沈茂青被小女儿的模样逗得开怀大笑,一旁的许氏也忍不住捏了捏沈知岚胖乎乎的小手
“今日可是要辛苦岚岚咯”
“小姐...小姐,该起床了。”感觉到落冰轻轻晃悠自己的胳膊,沈知岚慢慢地睁开眼睛“什么时辰了?”
“辰时一刻了,小姐昨日桌说是要去给夫人请安嘛?”
“对啊!赶紧起--哎哟!”沈知岚蹭地一下坐起来,冷不丁撞到了窗棱子上,昨晚她歇在了西次间的罗汉床上,落冰看她睡得正香也不好叫醒她,便在这里安置了。
“哎呀小姐,都是奴婢的不是,您看看,这都红了,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来。”
“没事儿,这又不是你的错,横竖是我自己太莽撞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犯不着请大夫。”沈知岚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仔细看了看,果然额角有一处泛着红,身后的落冰耷拉着小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都说了不怪你了呀,怎么还这样垮着脸莫不是心里还埋怨我?”沈知岚一大早心情舒畅突然想逗一逗小丫头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着小姐昨日提及要给夫人请安一时忘了要提醒小姐。”说着落冰便跪了下来。
“唉!你快起来呀,落冰,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不是真的要怪你!”沈知岚连忙搀起跪在地上的落冰,一边给她擦眼泪,柔声说道:“我自小没有兄弟姐妹,你七八岁时就来了我身边,咱们一处长大的,在我心里,你就像是我妹妹一般的人。怎么舍得怪你呢,快起来。”
“小姐折煞奴婢了......”
“以后也不要一口一个奴婢了,直接说我就行,不然我可就真生气了。”落冰盯着眼前坐在杌子上的沈知岚,除了额头有一点点红之外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只见面前的少女用小指勾起一小块胭脂膏子低头凑上去闻了闻......
又好像哪里都不太一样了。
沈知岚心里知道落冰从小为人奴仆,一时间很难让她适应自己的思维,便也不勉强了,不过二人说好了,私下的时候落冰可以不用处处以奴婢自称,这点已经让沈知岚十分满意了。
主仆二人收拾完毕便出了撷芳院,谁都没注意到堂屋廊柱后面有个身影一晃而过。
侯夫人所居的荣宁堂其实离撷芳院很近,不一会儿就到了,夫人身边的霜儿奉茶的时候还忍不住多瞧了沈知岚几眼。沈知岚看着荣宁堂的布置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儿,但具体是哪里又说不上来。
母女两人坐在正堂里,一时无话。沈知岚看着眼前的妇人渐渐与梦中的丽人形象重合,可到底是经了岁月的蹉跎,眉眼间的细纹令沈知岚心里很不是滋味
“娘亲进来身体可好?”
“尚可。”
这就没了?就俩字?沈知岚十分怀疑眼前端坐的妇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娘。她一直想着要替以前的“自己”尽一份真正的孝心,可没想到等待她的是这幅光景。
许氏端详了好一会眼前的少女,刻意忽略了她额头上的红肿,又见她抓耳挠腮的模样目光不自觉慈爱了许多“大姐儿今日不出去玩么?”
......
这亲娘的打开方式不太对啊?
沈知岚摸不准她这一身玄衣除了头发还在和出家人没什么区别的娘是什么情况,便胡诌了个借口“我这不是躺了几天刚好点么,再说了我最近手头也有点紧,出去了也没人搭理我。”
许氏柔声道:“大姐儿已过了及笈之年,也确实需要些趁手的银钱了,我这里还有些俗物,孙嬷嬷取了来罢。”
沈知岚心情有些不好,哦,不对,是很差。她算是瞧出来了,许氏这是变着法儿地赶自己走呢,一时间气性也上来了也没仔细琢磨便脱口而出:“若是夫人肯接济我点,我这就出门儿快活去。”
许氏当然注意到她的称呼变了,也不气恼,点点头略笑了笑对孙嬷嬷道:“去吧。”
不一会儿孙嬷嬷捧着一方锦盒出来,落冰顺势接过。
沈知岚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便退下了。
许氏望着女儿慢慢消失在长廊上的背影,好久才缓过神儿来:“嬷嬷您说,这孩子...她能...”
“夫人,咱们的大姐儿这是长大了,往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是么,我只要她好好的就行。”许氏攥着佛珠的手略微松开,回到了荣宁堂佛龛前继续念经。
沈知岚这边一路气鼓鼓地回到了自己的屋里,不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好在落冰机灵及时地搀住了她:“嘿!我今儿可够倒霉的呀,怎么什么都来凑热闹!”说着狠狠地踹了一下门槛,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愣在原地。
“小姐,您别跟自己个儿过不去呀,夫人刚赏的的锦盒,小姐可要这会子打开看看?”落冰一边手脚麻利地给沈知岚倒了杯茶一边将锦盒放到她面前。
她目光盯着眼前四四方方的锦盒,缓缓地解开了镶玉的锁扣,里面竟是铺得满满当当的银票!少说得有小几万两银子,落冰显然也没见过这么些钱,一时眼睛竟不知该放到哪里去。
沈知岚拿起这厚厚一沓银票,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回忆了一下方才在荣宁堂内和许氏不大愉快的交谈,她好像有点明白荣宁堂哪里奇怪了,一边又心中暗暗盘算起来:反正自己就是个纨绔二世祖,借着这好名声不答谢一番方氏也太不“孝顺”了。
“小姐?您怎么了?”落冰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既然··夫人赏了咱们这么多银票,当然要把它们送去该去的地方啊!”
“小姐,什么是银票该去的地方啊?您是要去钱庄嘛?”
啪!沈知岚扣上锦盒,大手一挥:“去青楼!”
反正有这么多钱傍身了,都到古代了怎么能错过第一打卡胜地!反正乔装打扮一下谁认识谁啊,她沈知岚又不会在里面有熟人。
落冰瞪大了眼睛险些结巴地问道:“小...小姐?您可是个姑娘啊,去...那种...那种地方做什么啊?”
“当然是去找乐子啊。”
“可...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我都在家闷了这么些日子了,就当是出去散散心了。”沈知岚满不在乎地进了内间,褪下自己手上的玉镯。
落冰一脸想死的表情,麻麻木木地跟上去:“小姐,您昨日不是还说要在家习学些内务么?”落冰这两天的心情起伏巨大,先是从小跟大的小姐突然懂事知道体贴侯爷夫人了,才刚欣慰一会儿就一夜回到解放前...不...甚至更过分!从前的沈知岚不过是脾气刁钻古怪了些,说话也没个把门儿的,可现在!天老爷,她要去青楼啊,这若是传了出去,一个未出阁的侯府小姐今后还怎么议亲,又如何在京中贵女间立足。
尼玛!
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昨晚可是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装孝顺,今天就抛诸脑后,这以后还怎么在府里立足?
“那咱们先去扶风院吧,估摸着这会儿老爷也在呢。”行吧,那就先解决了自己的cosplay老爹和他那便宜小妾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