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梧忍着痛爬到风窈面前将她抱入怀中,手掌深入风窈发间,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害怕。
江梧感到不断有热流沾到手上,风窈吃力的睁开眼睛,嘴角牵强的扯起一丝笑。
“风姑娘。”
花妖们围上去靠在风窈旁边,一个个眼中含泪,却不知该如何去救风窈。
“你……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吗?”
风窈细弱的声音传入江梧耳内,江梧闭眼点头,声音哽咽:“我记得,两年前……”
那时温软入怀,他还弄哭了她,从此再也忘不掉。
“你错了。”风窈眼泪顺着眼眶滑落,喉咙里发出呜咽声,“是十年前……长留……”
长留……
江梧似乎猛然回到了十年前。
风窈想到了六岁那年,那是她一辈子都会牢牢记住的一天。
“臭丫头,你跑,接着跑。”
一阵打骂声极为违和的响起,原本喧哗的街市更加热闹。
看热闹的人群层层围住一群壮汉,中间,一个身形臃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正揪着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生了一副白白净净的相貌,身形瘦弱,衣服破败不堪,脸上脏兮兮的,样貌狼狈之极,唯独那双眼中没有丝毫阴沉惧怕,倔强的瞪着来人。
“进了我留芳楼还想出来,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老鸨啐了一口,恶狠狠的骂到。
“什么破楼,大老远我就闻到一股狐狸味。”小姑娘不甘示弱的回道。
四周看热闹的人皆是大笑,老鸨脸上有些挂不住。
“死丫头,找打。”老鸨狠狠摔下小姑娘,小姑娘被摔的眼前黑了一片,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小姑娘红着眼睛毫不示弱的瞪着老鸨,跳到老鸨前面一口咬住胳膊。
“啊——死丫头。”老鸨吃痛喊了出声,浓妆艳抹的面容上五官扭曲,她用力甩下小姑娘,指着倒在地上的小姑娘对那几个彪形大汉大吼,“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打。”
那几个壮汉得令,将小姑娘围的更紧。那些围观的人,有愤怒的,有漠视的,有同情的,有讥笑的,可没有一个出来鸣不平。
那些壮汉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木棍,小姑娘看着木棍,眼里流露出恐惧,却不愿意低头。
“嘶——”
小姑娘吃痛的捂住肚子,却硬生生咬住嘴不发出声音。唇角有丝丝血渍。
“住手。”一句温雅声音阻止了一系列暴行。
一个白衣银鲤的少年款步而来,少年模样不过十六七岁,却生的一副好相貌。面如冠玉,斜眉飞扬似刀裁,鼻梁适中,鼻下菲薄红润的唇紧抿。内敛清俊,温雅清煦,恍若一块上好的美玉。
少年每走一步,便会有人自行绕道,少年似乎早已习惯,径直走到小姑娘身边,轻轻搀扶起她,温和询问,“无事吧?”
“没事。”小姑娘一直在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神仙哥哥,一下也没眨。
少年清俊一笑,呼了一口气,“无事便好。”
少年转身看向女人,细眉微皱,“她是你们楼里的?”
女人方才一直沉浸少年姿色中,注意到失态后轻咳一声,假装无所谓的整理发髻,“是啊,怎么了?”
“我替她赎身。”
老鸨惊讶的看着他,随后反应过来。
“想要带走她也不是不行。”女子掩袖咯咯笑道,伸手在江梧面前比划一下,“只要价钱够高,一切好说。”
江梧笑了笑,利索的从腰间扯下玉佩递给女子。那玉佩色泽润滑,雕工细致,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老鸨收起玉佩,瞪了一眼小姑娘。玉佩收了,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出尔反尔,骂了一句“死丫头”后带人离去。
人群渐渐散去,只有一些情窦初开的姑娘不肯走,远远待在角落里看着少年。
少年颇为担忧的看了小姑娘一眼,担心那些人在他走后去而复返,索性拉着她跑到比较安全之地。
少年停下脚步后小姑娘冲他甜甜一笑,“谢谢神仙哥哥。”
少年起先听到那句“神仙哥哥”时呆愣片刻,随后轻笑出声,说不尽的风华无双。
“我可不是神仙。”
“哥哥就是神仙。”
“好啊,那你就当我是吧。”少年垂眸浅笑,嘱咐一句“下次莫要轻信他人”后便要离开。
转身之际少年感觉袖中被人抓住,低头看到小姑娘正抓着自己衣袖,抬头定定望着他。
“怎么了?”少年稍微弯腰,檀木般的青丝顺势划过小姑娘右脸,很痒,也很软。
一股兰草香涌入鼻间,很香很香,此后便记了这个味道一辈子。
“神仙哥哥,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少年愣了一会儿,没想到小姑娘会这么问,随后如玉般的左手覆在小姑娘后脑勺上,“有缘自会相见。”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梧。”
江梧。
那个名叫江梧的少年身影逐渐模糊,小姑娘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
有风袭过,城中桃李随风飘过街市,阻碍了小姑娘望着江梧的视线。嫣红落白,落入眼底也比不过那个郎艳独绝的白衣少年。
彼时城中春景尚好。
“之后……之后我就一直记住了你。”风窈覆上江梧侧脸替他拭泪,“我知道你一直讨厌我……”
“不,我不讨厌你。”江梧摇头,握着风窈覆在脸上的手,“我喜欢你,我错了,我知错了。”
明颐看着自己双手,明明是一双白净的手,他却看到了鲜血。
“宗主,怎么了?”明颐身边那个俊逸的青年扶着明颐,明颐看着他,眼中水雾弥漫。
“之之,”明颐望着风窈,声音哑然,“走。”
何之之没想到明颐会突然离开,不解道:“可卦玉……”
“我不要了!”明颐突然大喊,甩开何之之径自转身离开,转身的一瞬间一行水珠滑落,“本座现在不稀罕卦玉了。”
何之之鼓了顾嘴,跟着明颐离开。
明颐没有再看风窈,他抬头看着天空,明明是朗朗晴天,他眼底却灰蒙蒙的一片。
“妹妹,我是哥哥,以后我保护你。”
“以后,我……保护你……”
明颐喃喃道。
白鹿仙看着风窈,刹那间想到了濒死前的风吟。
“黎姬。”白鹿仙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黎姬喊到,“跟我来,我需要你的妖力。”
江梧抱着风窈,凑到风窈脸边细细吻她眉眼,将她模样描绘心底。
“今日,我江梧以天为证,地为媒,还有我这条命为聘,娶风氏弟子风窈为妻。”
云璃闭眼,嘴角泛起笑。
爱了十年,最后用这条命换了真心。
于你,想来是值得。
齐璟嘴角被咬出血,双手紧紧握成拳,最后无力松开。
他眼中的泪有痛苦,有茫然,有失落,还有不甘。
江晚衣看着江梧怀里的风窈,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一滴泪顺着柔和的脸庞划过。
已经有太多人死了,她不敢去看风窈闭眼了。
风窈身体慢慢变冷,江梧已经彻底不再是那个人人向往的江梧公子,就像是失去了宝贝的孩子一样茫然无措的寻找着。
风窈嘴角漾起笑意,那是江梧见过最好看的笑。
就像是烟花一样在夜空中胜过满天繁星,一瞬之后再也找不回来。
风窈闭上了眼,那一刻,她突然觉得没什么放不下了。
她就像跌入了一个无底深渊,慢慢的往下坠落,没有底部,也没有人拉她,一点点的坠下来,然后再也没有了意识。
“风姑娘。”花妖们看到风窈闭眼后都聚集到身边为她输送妖力,那些妖力流入风窈体内就像是竹篮打水一样。
风窈依旧没有醒。
玉楚翘奋力起身,捡起跌落地上的两把银枪,对着风窈道:“阿窈,我替你报仇。”
“你站住。”江晚衣喊住玉楚翘,“你也想去送死吗?”
“死又怎样?!”玉楚翘冲江晚衣大吼,“何欢宗杀了我们这么多朋友,我早就想报仇了!”
“你别任性了好不好。”齐缙一把夺过玉楚翘银枪,将它们重重摔地,“你自己也说死了那么多人,难道你非得要在添一个吗?!”
玉楚翘不语,仰着头望天不要眼泪落下。
云璃文蓦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远远的看着风窈。
云璃突然笑了,走到江梧旁边,眼中带着讥诮。
“我记得你说过,你眼不瞎。现在呢?是被那个人打瞎了?你不觉得你现在这样特别虚伪吗?她活着的时候,你连笑都懒得对她笑一下,说出的话字字诛心,现在——”
云璃哽咽,指着已经冰凉的尸体,带着苦涩的笑意开口:“她死了,你说你喜欢她?多可笑。”
江梧一言未发,只是道:“我还记得她笑的样子,很美。”
江梧脸上多了一抹释然的笑,纵然脸上挂着泪也抵不住他的风华。
玉磋突然到了江梧手中,江梧将玉磋架在脖颈,一滴泪落在风窈脸上。
“师叔。”江晚衣跌跌撞撞的跑到江梧身边跪下,掰着江梧的手,“不要,风窈不想看到你这样。”
江梧转头看着江晚衣,浅勾嘴角:“晚衣,这是我欠她的,我也……想解脱了。”
江晚衣凝视江梧,双手渐渐无力的垂下。
江梧白皙的颈间多了鲜红,闭眼鲜红加深。
风窈,我的妻……
“且慢。”白鹿仙的声音突然响起,江梧手中的剑蓦然被弹开,“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江梧失神地看着白鹿仙,声音颤抖:“你是说……”
白鹿仙转头看了一眼黎姬,黎姬手中多了一块玉。
白鹿仙拿起玉摊在手心,看着玉石温柔款款:“卦玉念主,当年风吟死后卦玉便封印了自身,方才我和黎姬合力破了封印。”
白鹿仙说罢,对卦玉道:“我知你想念风吟,我也想,所有的人都想他,只是风吟的使命结束了,你还没有结束,新任卦主也没有。”
“卦玉的使命不是为卦主提升修为,也不是引无数人争夺,而是守护天下苍生。”
白鹿仙说罢,巽卦玉似乎听懂了白鹿仙的话,失去多年光芒的卦玉再次发出微弱绿光,随后光芒越来越盛,卦玉至空中,光芒那一瞬笼罩了所有人。
所有人惊讶的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身体的痛感逐渐消失,一股如沐春风的感觉在心头涌蹿至全身。
光芒渐渐消失,卦玉落到风窈腰间。
在那时刻,风窈手指微微动了动。
“咳……咳咳……”
细小的咳嗽声响起,江梧惊喜的笑了,对着白鹿仙道:“她快醒了。”
白鹿仙温和一笑,点了点头。
“师叔,你待会儿可别心疼。”
江梧旁边的江晚衣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江梧疑惑的看着她。
“嗯——”
这时风窈突然发出闷声,突然从江梧怀里窜起来,吃痛的揉腰:“谁刚才掐我?!”
“我。”
江晚衣干脆大方的承认,风窈瞪着江晚衣,指着她气哼哼道:“你掐我干嘛?”
江晚衣挑眉抱胸,义正言辞道:“你刚才可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我这是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得救了。”
“鬼门关。”风窈右手拍头,有些茫然道,“什么鬼门关。”
风窈鼓了顾嘴,很快全都想起来了。
“哎呀,阿窈,你脸怎么那么红?”
文蓦首难得的调侃风窈,风窈瞪了她一眼,回道:“我没有!”
“都红成什么了?还没有啊。”
“没有没有就没有!”
江梧看着风窈,嘴角溢起笑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