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突然有些怪异,江桐风卿同时大笑起来,风卿倒还好,江桐尚被风窈压着,突然用力起来,忍不住咳嗽几声。
“笑死你们算了。”齐昀脸色发红,毫无气势的回了一句。
“活该。”江晚衣看着一直咳嗽的江桐奚落道。
江泓咳了一声,点头示意齐昀继续说。
“然后我就一直跟过去。”
昨夜对话犹在耳际,江桐所说之语萦绕心间。
“百条人命?”君之惊呼,同时亦不明白,“可江桐为何要留百条人命?还要告诉江前辈。”
“你问他。”
江桐索性仰面朝天,眨也不眨的盯着房梁,“你们一个两个的不是挺聪明的吗?自己想。”
“你们不怕他在说谎?”江泓冷冷看了江桐一眼,目光幽深。
“若是真的呢?”江梧反问。
江泓无法反驳,一条人命他们都无法置之不理,况且是一百多条人命。
“算了算了,实话告诉你们。”江桐干脆将事情捅明,“这一百多人是我手下偶然跟着那女鬼发现的,应该就是你们见的那个。”
“那你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们,反而要告诉江前辈?”水敛素质问。
“呵”江桐不屑一笑,脸上充满了自负漠然,“我杀他们干嘛?浪费时间。”
江桐转向江梧的目光骤然冷冽,眼中充斥恨意,“前不久要他侥幸逃脱,我突然想到那些人,以他这伪善的性子怎可能坐视不理。”
“你带那一群铁衣护,就是为了杀他?”坐在江桐身上的风窈抿唇,声音有些颤抖。
江桐微微仰头,正对风窈视线,左嘴角持平,右嘴角勾起一丝好看的弧度,“是啊,小姐姐,你想不想知道这个道貌岸然的第一美男子都做过什么龌龊事?”
“江桐。”江梧声音隐含怒气。
风窈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笑的肆意的江桐,“我不想。”
言罢走到风卿旁边坐下,再也不看江桐一眼。
齐昀面色严肃,眼睛微眯,“那屠村一事呢?”
江桐挑眉望向江梧,“他不是找到连绣红绫了吗?”
风卿摇扇听着江桐言语,一言不发。
“那女鬼难不成是被连绣杀死的村民之一,怨气太重所以一直不能投胎?”方难归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你呢?”江泓对着齐昀,他为何会来?
“江桐要我带一个仙门弟子来才肯信我。”江梧幽幽开口,看向齐昀的眼神有几分愧疚,“没想到会变得这么麻烦,是我拖累你了。”
齐昀还没开口,江桐忍不住插嘴,“不用跟他赔礼,要是没这些意外,我早就逼你先捅他一剑了。”
“按照你的计划,你之后想做什么?”
江桐脸上浮现一抹残忍冷酷,连带唇角都是经过恨意洗练的无情,“自然是杀了他。”
风卿啪嗒一声合上折扇,心中已有明了答案。看来,要好好陪江桐玩玩了。
江晚衣冷冷清清的看着江桐,明明是和江梧相差无几的容貌,她却始终无法将他们联系起来。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江桐嘟囔一句“是你们问的,我也没说要你们相信。”
“顺便提醒你们一句,”江桐侧头,语气有些不耐烦,“小心那个女鬼,说不定和连绣一伙。行了,我该说的说完了,睡觉。”
“难道你……”
“我和连绣不和。”江桐皱眉打断方难归即将问的话。
江桐翻身闭眼,不再理会任何人。
江梧不语,从江桐说他恨不得自己死时便一言不发,脸上愈发失去颜色,肩膀那里渐渐泛红。
“咳,咳咳。”
江梧衣袖遮住口鼻,喉中一抹腥甜涌上。
“小心伤口。”齐昀轻拍他后背,忍不住出声提醒。
风卿从袖中掏出一块方帕递给他,江梧道谢接过,一丝胭脂味涌入鼻中,又发现边缘戏水鸳鸯,苍白的脸上有些许尴尬。
风卿摸了摸鼻子:“这是莺歌楼的青青姑娘送的。”
江泓目光幽邃,深沉的仿佛一潭池水深不见底。
江泓走到江桐旁边蹲下,喊他几声后江桐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是真睡了。”方难归伸了伸脖子,左瞅瞅右瞧瞧,怎么看都像是睡了。
江泓清俊的眼睛像两把小飞刀随时都有可能射向江桐,江桐也注意到背后冷意森森,也不能继续装下去。
“你想干啥呢你?”江桐挣扎起身,不耐烦的瞪着他,“大哥,大晚上的,你们三更半夜不睡觉,我得睡。”
江泓依旧看着他,一言不发。江桐冷笑,挑衅的低头抖腿,大有一副和他耗到底的气势。
方难归江晚衣对望一眼,方难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偏偏不知道是哪里。
“你有事情瞒着我们。”
江泓终于出声。
江桐停下动作,危险的侧目抬眼对上江泓,嗤笑,“我瞒你们什么了?”
“既然你怕鬼,那你为何不派人去灭了她或者赶紧离开?”
江桐眼中有一瞬凝聚冰霜,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恢复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小爷我有宗主的铁衣护在,怕什么?”
江泓淡笑,他是极少笑的,一旦笑起来,要么是又谱好一曲,要么是如同现在对付江桐这种真假正邪难辨的人。
“那女鬼怨气深重,你最多不过只能带二十多个铁衣护,敌的过吗?”
江泓目光被门外什么东西吸引,其他人也是纷纷朝门外看去。
江泓意有所指的指了指门外,江泓以为他们在玩什么把戏,一脸无所谓的转身。
转身之际,四目相对。
一个白衣小孩呆呆伫立,那小孩浑身惨白,毫无血色,四周阴气森森。
“鬼啊——”
江桐滚到江泓身后,模样堪比被欺凌的良家妇男,丝毫没有何欢宗作风。
江泓:“……”
君之和方难归绕着鬼童走了几圈,君之一边走一边和方难归说话,“老方,这鬼不就是最弱的那种吗?”
方难归点头,“哪怕八十岁老奶奶都可以打的过。”
江桐缩在江泓身后不肯出来,样子可怜兮兮,“把他给我赶走,快点!”
“为什么?多可爱啊。”君之方难归齐声。
“可爱你妹!”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江晚衣看向其他三位前辈,三人俱是沉思。那些孩子或许想不出,但他们又怎会不知,那是何欢宗专门用来寻人的。
“管他呢。”风窈似乎十分高兴,起身牵起鬼童冰凉的手,笑眯眯的把他领到庙内,牵到江桐旁边。
“死丫头我杀了你信不信——”江桐带着哭腔的声音响彻庙宇,“臭小子离我远点!”
君之啧啧两声,心中瞬间得到了满足,“堂堂何欢宗门主,比我还怕鬼。”
方难归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
“门主——”一句撕心裂肺的喊声由远及近,君之方难归冷不防被人推开。
一个何欢宗少年风风火火的闯入,不理会其他人径直抱着江桐。
“门主,我终于找到你了!”
江桐瞬间找到了依靠,罕见的没有推开,“桃子汁!小爷想死你了。”
“喂。”江晚衣双手环胸,踹了少年一脚,“居然敢直接来,你谁呀?”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陶子执。”
“哈哈哈哈哈桃子汁。”在场一多半人听他名字,都忍不住笑的颤抖,更有甚者如君之风卿齐昀,故意夸张的捂住肚子捶地。
“是陶子执!”陶子执单手叉腰,脸色绯红的跺脚纠正。
“我若是你,在打探清敌情前绝不冒然闯入。”许久未出一言的水敛素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陶子执起先没明白,看到绑着江桐的灵绳后瞬间明白。
“一,二,三,四,五……九。”
陶子执咽了咽口水,瞟了江桐一眼,“老大,我……我先把刚撤走的铁衣护叫来再救你。”
“别走啊。”齐昀将手搭陶子执肩上,“小桃子,来了先别急着走。”
陶子执终于知道,什么叫笑的比哭还难看。虽然他看不见,但他知道,说的就是他。
“不,不用了。我……我还要帮隔壁老奶奶修房子。”
陶子执甩开齐昀,以最快速度朝外面跑,却被方难归君之挡住去路。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陶子执鼓起腮帮子,牵强的牵起一丝笑,挨着江桐坐下。
“明天带我们去那些人的藏身之处。”
江桐看着风卿,极为傲慢道,“我不,你要我去我就去?”
风卿笑了笑,折扇挑起江桐下巴,“江小门主,你觉得现在是谁听谁的?
江桐看了看一群如同豺狼盯肉一样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人,再次没骨气的软了态度。
“行,你老大听你的。”
齐昀似乎是有些习惯江桐风卿相处了,不再多言。这里他最年长,虽然爱玩,所忧所虑却比他们都多,蹙眉看着三三两两的一群人,心里觉得有些不放心,将他们聚起来围着柴火坐下。
风卿撤了束缚江桐的灵绳,江桐捏了捏胳膊,“我说,你就不怕我跑了?”
风卿得意的从袖中拿出一枚宫铃摇了摇,清脆的铃声作响,江桐手腕上出现一枚光环。
“这是什么东西?”
“我发明的缚芳环,不管你离我多远,只要这么一摇——”风卿再次摇了摇,“还是得乖乖出现。”
陶子执和君之同时眼冒金光,看样子是极为喜欢这东西,风卿将宫铃紧紧放在胸口,给了一个“你们做梦”的眼神。
江桐撇了撇嘴,没在说什么。
方难归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和这么多身份不同的人待在一起,而且似乎还要待好久,其中还有魔道。
他总觉得他们这些人的关系……有些微妙。
君之觉得现在气氛有些冷淡,他是受不了的,手肘碰了碰方难归,“老方,你和风窈姑娘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本来他是想活跃一下气氛,不过话说出口他似乎觉得气氛更加怪异。
方难归看了风窈一眼,又莫名看了江晚衣一眼,江晚衣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他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方难归笑了笑,只是笑的有些怪异,“你问风姑娘吧,我听她的。”
风窈低头,似乎要将脸埋在土里,什么也没说,沉吟片刻方才吞吞吐吐,“我,我不知道。现在说这些尚早。”
江梧冷嗖嗖的看了风窈一眼,风窈感觉到江梧目光,心里只觉更凉。风窈是答应会告诉方难归,新试会结束就和他成亲,可她不想,不是因为江梧,而是她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而且,她有什么资格主宰方难归的一生。
方难归看江晚衣的眼神,她懂。
江桐贱兮兮的凑到江梧面前,语气中透露一股轻松,“合着人小姐姐和小方块才是一对,我就说嘛,你眼光哪有那么不好。”
水敛素轻飘飘看了两人一眼,什么也没说。
“哦对,提前先恭喜你们。”君之见气氛凝重,牵强的道喜,“到时候记得请我喝喜酒,我肯定给你们带一份重礼。”
柴火渐渐微弱,冷风阵阵拂过,江梧看了柴火一眼,觉得有些冷,起身走了几步道,“我去捡柴。”
“等等。”风窈下意识喊他,其他人注意也被吸引,风窈咬了咬唇,“你受伤了,外面现在也不安全,我……我去就好了。”
美人捡柴,怎么想怎么不好,江晚衣干脆跟着起身,“师叔,风窈说的对,我和她去就好了。”
江梧瞥了她们一眼,突然觉得有些烦闷,语气变得有些焦躁,“不必。”
说罢提步走去,一点也不像受伤的人。江晚衣和风窈互相瞟了一眼,这是……生气了?
江晚衣不明白江梧为何要生气,而且,她师叔生气不应该要笑吗?这么喜怒形于色一点也不像他。
“我去捡柴。”
江晚衣想也不想便追了上去。
风窈回头看了方难归一眼,询问道,“你去吗?”
方难归看了一眼江晚衣离去背影,点了点头。
“我也……”陶子执眼睛一亮,刚想起身就被笑意盈盈的齐昀伸手拦住,“你找了江桐那么久,还是休息休息吧。”
陶子执:“……”
他们到底谁是魔道?怎么一直都是他和老大受欺负?
“奇怪,”君之望着破旧的大门,对着水敛素道,“捡柴用得着四个人吗?”
水敛素但笑不语,反倒是江桐开口。
“你不懂,捡柴是可以培养感情的。”
已是深夜,树林静谧毫无声响,许是已经廖无人烟的缘故,林内平添一抹忧惧。
江梧停下脚步,瞥了一眼后面三人,淡淡开口,“晚衣,你和方公子先去捡柴,我有话和风姑娘说。”
“啊?”江晚衣看了看左边的风窈,又看了看前面的江梧,“哦”了一声。
她师叔和风窈什么时候这么熟了?江晚衣虽然好奇,却不敢多问。
“走吧。”江晚衣撇头,走在前面冲方难归摆手,“我先走了你自己跟过来。”
风窈看着两人逐渐离开,转眼只剩下她和江梧,眼睫扇动,向后退了两步。
“你……”江梧本想问她为何不告诉方难归何时成亲,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是以什么身份质问的?
风窈愿不愿意嫁人,嫁给谁都和他没关系。被爱的人永远都恃宠而骄,说的应该就是他。
“不是要捡柴吗?”风窈低头越过江梧,蹲身安心捡柴。
江梧转身看向风窈的目光有些复杂,半晌江梧走上去接过风窈干柴。风窈呆呆的看着江梧从自己手中接过干柴,低眸捡柴。
江梧一手抱柴一手捡柴,伸手捡柴的一瞬风窈恰巧碰到柴木,江梧冷不防握住风窈纤纤玉手,有一瞬愣然。
风窈也怔然望着江梧,江梧呆愣片刻才慌张收回手,心中有一瞬悸动,耳际泛红,“方才无意冒犯。”
风窈嗯声,发现江梧抱柴姿势有些别扭,应该从来没有过,伸手轻轻对着江梧出声,“给我吧。”
江梧摇了摇头,淡笑,“不用,我来就好。”
“其实,”江梧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沉吟半晌才开口,依然是无悲无喜,“方公子很好。”
“我知道。”风窈笑的苦涩,抽了抽鼻子,“所以我不能对不起他。”
有些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一树风华,就像那清晖白月,看起来近在咫尺,可不顾一切追过了才发现,所谓咫尺,就是咫尺天涯。
“方难归。”江晚衣本来正在捡柴,看方难归一直面无表情,忍不住发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方难归停止动作,抱柴起身,“说什么?”江晚衣见他面色茫然,心里有些好笑,“你未婚妻现在和顶顶有名的江大公子待在一起,孤男寡女的,你一点意见都没有?”
“我为什么要有意见?”方难归无辜的眨着眼睛反问,一句话把江晚衣噎住。
“我和她注定不可能。”方难归看着树上年轮,手指细细摩挲干糙的树皮,“我想通了,我和她注定成不了亲,迟早有一天,方风两家有一家会提出退婚。”
“为何?”
方难归轻笑,“她不喜欢我,我似乎也不喜欢她。”
“你不是……”不是喜欢她的吗?
不知为何,她心里居然有一块堵塞的地方突然疏通了,知道这种感觉后要她吓了一跳。
“前不久我去见她了,那时她和江前辈不知在说什么,但很近很近。”
方难归满不在乎的说到。
“你不吃醋?不难过?”江晚衣蹙眉不解。
“难过啊,我将她当做了十年的妻子,我一直对自己说,没关系,将来她会接受你的。可是后来才明白,不是她不愿意接受,而是她心有所属。”
江晚衣嘴唇微张,想要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要是想问我吃不吃醋,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吃醋。”方难归从始至终都在笑,笑的很纯粹,如同弱柳垂落秋谭清泓。
夜风拂过衣间,发丝随风拂过脸颊,江晚衣静静伫立在方难归旁边,脑中始终回想方难归的那一句话。
“江姑娘,其实我不傻,我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