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费瑾梦见了夏威,这是出事以来第一次在梦中见到夏威。梦里的他还是高中时候的少年模样,长手长脚的在篮球场上奔跑着,一转身便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她,他冲她用力挥着手,灿烂的笑着,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闪着光。
篮球场围着的人真多啊,那些人欢呼着,拥挤着,渐渐把她挤出了人群外,眼看着场上的夏威离她越来越远了,费瑾心里发急,扒拉着人群拼命想要挤进去,可是人群像海浪一般把她越推越远……
突然,眼前的人群,远处的夏威,球场,阳光,所有的场景都消失了,她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站在一个悬崖,下面是无边的海,风很大,吹得她的衣裙都飞扬了起来,她岌岌可危的站在悬崖边上,低头看海水激烈的拍打在崖壁上激起的雪白的浪花,她一点都感觉不到害怕,只感觉海浪越拍越高,她几乎能感觉到浪花溅到脸上的那种咸咸的凉凉的感觉,那海浪仿佛就要把她给卷了进去,然后,她听到了身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转头看去,一个五六岁的从来没见过的男孩子站在那儿看着她,眉眼依稀有些熟悉,“费瑾!”他又喊她,她愣愣的看着他,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脚那么小,俨然也是个五六岁小女孩的样子,她惊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空……
“费瑾!”有人喊她,她猛的醒了过来,一额的汗水,心脏狂跳,周喆站在她面前,他伸手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费瑾,你魇着了,做噩梦了?”他倒了杯水,扶着她让她喝水。
费瑾就着他的手把一杯水都喝干了,心情平静了下来,她呆呆的看着他的脸,“那个人是你吗?”
“什么?”周喆没明白她的意思,蹙着眉头问。
“没什么,我做了个梦,我梦见小时候的事情了。”她的眼神渐渐清明,“我爸妈呢?”
“刘院长给他们安排了房间,他们休息去了。”周喆把带来的水果放到果盘里,又拿起亮了红灯的加湿器去洗手间加水。
“周喆,没有人能够越过生死这道沟吧?世界上真的有灵魂吗?”
“怎么忽然说这个?不要胡思乱想。“
“阿太去世了,你知道的吧?”
周喆有些意外的看向她,点了点头说:“我知道,已经去世好几年了。你怎么会知道?”
“去年,我一个人去过小岛,”费瑾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我就是想她了,所以想去看看她老人家,才知道,她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费瑾哽咽着,“家里没有人,房子也像是要塌了一样,菜园子也都荒掉了……”
周喆沉默着看她,想去摸摸她低垂着的发丝凌乱的脑袋,手指动了动,又极力忍住了,他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叹了口气,“是啊,阿太辛苦了一辈子,没享过福,我以前带巧克力回去给她吃,她说她从来没吃过这么软这么香的糖。她老人家不容易,别人都不要我的时候,一手把我带大,我在离开之后这些年也没去看过她几次,现在更没有机会照顾她了。我对不起她啊!”他伸手捏了捏眉心,“我已经把她的骨灰迁过来了,跟我妈葬在一起。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去看她。”
“嗯。”费瑾带着浓浓的鼻音点了点头。
“快中午了,我去买午饭,阿姨他们昨晚累坏了,应该还在睡。我去买点粥,他们睡醒了吃会比较有胃口一点,也比较好消化。”
费瑾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心里酸楚难抑。
广式海鲜粥鲜甜可口,配着清淡可口的点心小菜,令人胃口大开,费厂长连喝了三碗,大呼过瘾,而费瑾只能吃着自己寡淡的月子餐,眼馋的看着他们三人吃得热火朝天。
靳医生吃边吃饭边不时的看一眼对面吃相很斯文的周喆,再看了看自己女儿,心里突然涌上一丝安慰,她可怜的女儿到底还是有几分福气的。
一个星期后,费瑾的手术刀口恢复得很好,对于坐月子,她很是有点外国人脾气,妈妈又是医生,也不是很认同传统坐月子非要坐足一个月且不能洗头洗澡的理念,伤口愈合了后,她就迫不及待的洗头洗澡,换上宽松舒适的衣服,神清气爽的带着宝宝出院了。
和刘院长告别后,一群人两辆车浩浩荡荡回了费瑾家。一路上老爸心满意足的抱着小狒狒不肯撒手,妈妈见他的腰已经没有大碍了,也就不再阻止,任他抱个痛快。狒狒已经会看人了,乌溜溜的眼睛跟着人转来转去,突然大大的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顺便翻了个小白眼,把费厂长逗得呵呵直笑。
阿姨已经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并做了一桌子的菜等着他们了。回到自己家,费瑾便彻底放松了,她靠坐在沙发上,看妈妈帮着阿姨摆放着碗筷,从冰箱里取饮料,拿杯子,招呼着大家入座吃饭;看爸爸弓着腰轻手轻脚的把睡着了的小狒狒放到小床里,温柔的盖上被子,又低头端详小宝宝可爱的睡脸,嘴边不自觉的噙着丝微笑;看好友许维维冲着丈夫刘奕发着娇嗔,拒绝喝那碗已经撇干净了油的鸡汤,非要吃被搁得远远的大闸蟹;看周喆刚准备坐下,又转动着脑袋四处看,直到回头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她时,才停下了目光,对着她说:“吃饭了!”
这一切美好得像是个梦境,幸福得令她感觉那么的不真实。她突然不可控制的热泪盈眶起来,但她坐着不敢挪动,她生怕自己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令这梦境破碎掉,醒来时发现自己一个人站在黑暗冰冷的房间里,那种失去的感觉太可怕了……
泪水终于噙不住滚落了下来,她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依旧坐在明亮的房间里,身下是柔软的沙发,桌上的饭菜琳琅满目,大家都关切又诧异的看着她,她抬手擦了一下眼泪,看着他们笑了起来,原来这不是梦境,真的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