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瑾晕过去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许维维面容憔悴的趴在病床边,看到她醒来,抓着她的手想说话却先克制不住的哭了,费瑾脑袋晕晕的,有点发傻的看着哭泣不止的许维维不知所措时。
刘奕走过来把许维维扶到了一边,边帮她擦眼泪边轻声的说着些什么。周喆带着医生进来了,医生简单的检查了一下费瑾,表示没什么事,就是急痛攻心才晕过去了,现在注射了镇定剂后,人有点迟钝,没什么大事。
医生离开后,费瑾愣愣的看着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和还在一边哭泣的许维维,有些迷糊的晃了晃脑袋,“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我怎么在医院?周喆你为什么也在这里?维维在哭什么?是我要死了吗?夏威呢?夏威在哪里?”她茫然的看看左右。
许维维听到她的话哭得更厉害了,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刘奕赶紧把她带到病房外面去。费瑾眼睛追着他们走出去了,又转回来去看周喆。周喆按了按眼睛,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他的眼神避着费瑾,深吸了一口气,顿了顿长吐出来,嘴巴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费瑾看着他这个样子,着急起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快告诉我吧。”周喆伸手过来握住了她苍白冰冷的手,他握得很紧,她缩了缩手却挣不开,他看着她的眼睛,神情凝重,“费瑾,你要镇定一点。夏威他,”他喉结滑动着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夏威坐的飞机在印度洋上空失联了……”
她猛的坐了起来,伸手去按自己的脑袋,手碰到了后脑的一块隐隐作痛的肿块,失去的记忆突然间全都回来了,是的,她在烫衣服,她的手被烫了,电话响了,对,她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问她是不是夏威先生的家属,电话里说夏威先生乘坐的飞机失联了,然后她就没有了意识……
费瑾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忧心忡忡看着她的周喆,手越捏越紧,指甲深深的陷入了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她摇着头,她想要笑,但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微微抽搐扭曲起来。
“不,不,不对,不是真的!飞机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联!一定是航空公司的通讯出问题了!夏威他怎么可能会有事!他刚跟我联系过的,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一定是的!”
她句句否定,声音尖锐,苍白的脸不正常的红着,鼻翼扇动着,呼吸越来越急促,蓬乱的头发下,眼睛大大的瞪着周喆,眼角仿佛要撕裂开来,捏紧的手背上正输液的针头已经错位,血液倒流到了输液管里。
周喆急忙用力抓住她的手,先把针头拔了出来,又死死按住她的身子,对她喊着:“费瑾,费瑾,不要激动,你先冷静一下!”
费瑾激烈的挣扎着,从喉咙里爆出岔了音的喊声:“你回答我啊!骗我的对不对?什么叫失联了?放开我,我要打电话,我要去找夏威,放开我!!”
“费瑾!”周喆大吼,“你不要这样,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吧!”他呼哧呼哧大口的喘着气,发红的眼睛瞪着费瑾。
费瑾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慢慢停止了挣扎,眼泪突然大颗大颗的涌了出来,她无声的哭着,面容扭曲,像是脱离了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的咽着气,喉咙里发出来的哽咽声听着令人心碎,周喆把她的头用力的按在怀里,抚着她消瘦的背脊,咬着牙看着窗外的天。
慢慢的,她终于平静下来,沉默着靠在床头不言不动,眼神呆滞,干裂的嘴唇因为刚才的激动嘶吼破了几道小口子正在流血,许维维红肿着眼睛用棉签沾了水轻轻擦拭着她的嘴唇。
“那天下午,我去你家找你时发现门没锁,你倒在家门口,熨斗还插着电,里面的水都烧干了,坦克一直在阳台叫,我吓死了,怕你出了什么事,就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后来,周喆和刘奕赶了过来,告诉我夏威飞机失联了的事情,我这才知道……”许维维说着又哭了起来。
费瑾依然面无表情,眼睛睁得大大没有焦点的看着前面,只有眼泪在不断的坠落,“后来医生在给你检查的时候发现你已经怀孕了,都快两个月了……”许维维捂着嘴“呜呜”的哭着,“小瑾,只是失联,不是失事,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一定没事的,你不要太着急,好好保重自己才是,宝宝在你肚子里呢!”
费瑾的眼睛眨了两下,更多的眼泪滑下来打湿了衣襟,她下意识的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肚子现在还是平平的,她有点不敢相信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她轻轻的抚摸着,胸口像是被一只手破开了,揪住了心脏在往外拉扯着,那么的痛!
她手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襟,慢慢蜷缩起来,爆发出撕心裂肺般的恸哭,许维维心痛的紧紧的抱住了她。
病房外,医院的冷气太足,周喆靠在冰冷的墙上,冷的几乎想要瑟缩起来,他听着病房里的痛哭声,眼眶发热,心里一抽一抽的钝痛着。他以为她的人生没有了他会变得幸福,然而在他放弃了她,远离了她之后,为什么她还是不能得到幸福?!
事件结果最终还是出来了。失联的飞机掉入了南印度洋,飞机上156位乘客和8名机组人员全部遇难,但只发现了飞机残骸,遗体和黑匣子都没有找回。
当年夏威因为喜欢费瑾而吃了不少苦,大学毕业后又拒绝回家接手父亲的生意,坚持要一起留在上海,因而夏家父母对费瑾多少有些成见,在他们结婚以后,也只是面上情,彼此来往甚少。
这次骤然老年失子,甚至连遗体都没有看到,巨大的打击让他们视费瑾为不祥之人,恨之入骨,夏母更是对着费瑾的脸声声逼问:“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费瑾跪坐于灵前,任其唾骂,一言不发,只泪如雨下,苍白憔悴的像个鬼魂。
靳医生心疼女儿,但也只能体谅失去儿子的亲家夫妇的心情,对于他们的无理斥骂不忍苛责,只哭着抱紧了瘦成一把骨头的女儿。
丧事办完后,夏家父母便相互搀扶着回去了,压根就不打算再认费瑾这个儿媳妇。靳医生想带女儿回家去,却被费瑾拒绝了,她不想在人前假装勇敢,假装平静,也不忍心看到父母因为她的不幸而跟着愁眉不展。
她只想呆在自己和夏威的家里,至少在这里,她可以尽情的随意的释放自己的情绪,可以安静的舐舔自己的伤口。再多的安慰和同情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是多余的负担。
而且这场没有遗体、没有一言半语的告别,总令她感觉夏威其实还在,只是暂时没能回家,也许某一天,他就会扬着一张笑脸出现在家门口,因为没带钥匙,像只大狗一样讨好的祈求她的原谅……
她想在家里等着他回来。
好在这边有不少朋友,特别是许维维也在这边,靳医生再不放心也只能放心,千叮咛万嘱咐之后也就回去了。
待来人纷纷离去之后,家里显得格外的安静,费瑾慢慢的在每个房间都走了一圈,细细的看他们一起亲手布置的一事一物。
相框里的笑靥,他衣柜里整整齐齐叠放的衬衫,书架上属于他的趣味爱好的一摞摞书,他的游戏机,他的健身椅,他种下的植物们……
她叹息着,眼泪又在不知不觉中纷纷掉落,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已经哭得够多了,为什么眼泪还是不会枯竭呢?
她苦笑着擦拭着泪水,一转头,看到了坦克,它一直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见她停下来,它也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她,乌黑的眼睛湿漉漉的,好多天没看到爱逗它玩的男主人了,而女主人总是在哭泣,沉重的气氛令充满灵性的它很是不安,它呜咽一般冲她叫了一声。
费瑾矮身坐在阳台的摇椅上轻唤,“坦克。”坦克小碎步走过来靠着她,爪子叩在地板上“得得”作响,她伸手抱住毛茸茸的狗头,把脸埋在坦克的围脖里,泪水被大围脖厚厚毛吸走了,“坦克,现在只剩咱俩了……”
起风了,把挂在檐前的常青藤被吹得扬起了叶子,长长的藤蔓飘摇着,像极了无根的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