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喆和吴繁漪的婚礼如期举行了。
费瑾记得那天天气非常非常热,婚礼才刚开始,酒店的空调居然突然坏掉了,每个人都热得直冒汗,司仪边擦着汗边对宾客说:“看来这是一场非常热情的婚礼,这对新人一定会热热烈烈的一起走到最后的!”
当盛装的新娘挽着父亲走上红毯向等待着的新郎走去时,费瑾却看到身为新郎的周喆脸上没有一滴汗珠,也没有一丝笑容,他只是背着手站在那儿看着向他着走过来的新娘,神情凝重。
费瑾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正在这时,突然进来一队制服人员,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直接走上婚礼的红毯,一边一个挟住了新娘的父亲,“请问是吴建树吗?对不起,有一桩案子需要你去协助调查,请跟我们走一趟。”
霎时间全场哗然,每个人都惊讶的站了起来。吴繁漪下意识的想要拉住父亲,却是徒劳,她迅速回头去看周喆,想寻求帮助,却只见他镇定的站在原地,目光并不看任何人,俨然早有心理准备的样子。
吴繁漪在这暑热天里浑身发冷,她茫然四顾,发觉其实这场婚礼仿佛只是在充当一个华丽的布景,到处都透着不真实感,那些议论纷纷着的人群的脸看上去也异常的陌生。
她额头的冷汗潺潺而下,难以置信的再次回头去看周喆,面前的这个男人那么遥远那么陌生,只在那里冷眼旁观,他是什么?旁观者?主导者?但是为什么?
她越发的迷糊了,妈妈扑上来拉着她哭喊,问她这究竟是怎么了,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扯开妈妈的手,双手提起拖地的婚纱,一步一步走向红毯尽头的那个男人。
“为什么?”她失魂落魄的问,“为什么会这样?”
“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我们还是可以继续结婚,你还是可以继续做我的妻子。”周喆脸色平静的回答她的质问。
吴繁漪只觉得眼前发黑,她颤抖着手指着周喆,“是你,对不对?这场戏是你安排的对不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嘶吼着抓住周喆的衣服。
“我再说一次,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父亲做的事情跟你无关。你可以继续成为我的妻子。”他平静得近乎冷酷,站在台下的亲友们全都惊呆了。
费瑾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所措,像是在看一场荒谬的戏剧。正惶惶间,夏威过来按住她的肩膀,她看向他,夏威只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吴繁漪终于支撑不住,和她妈妈一起倒在了地上哀哀哭泣,周喆还是那样笔直的站着。
诧异的宾客交头接耳着,没多久陆续的都离开了,酒桌上的丰盛菜肴也早已冷掉,现场只剩下数位较为亲近的亲戚和朋友不知该走还是该留,手足无措的站在位子上。
空调在这个时候突然恢复了供应冷气,空荡荡的大厅里,大家只觉得不胜其寒,都忍不住瑟缩了起来。
后来再回想起那一天的情形,费瑾突然发现,其实从她刚认识周喆直到现在,他一直都没有改变,一直都是这么的冷静,这么的决绝,这么的果断,不一样的生活经历造就了他这样的个性,这样的行为方式,是为了自保,为了生存,为了能够绝地重生。
那天在晨光里的那个温暖的微笑,也许只是个美好的意外,是她的一个错觉吧。
她感觉格外的疲惫,像是自己曾经的一段青春突然死去了,枯槁衰败,她想要亲手祭奠自己的这段逝去了的青春,于是在一个周末她独自又去了那个小岛。
时光荏苒,然而这个小岛却还是依旧,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滞了,被海风吹得黝黑的妇人们还是围坐在那儿编织着渔网,嘴里咀嚼着别人的生活,孩子们尖叫着在太阳底下追逐奔跑,沿途照例放着大片的等着晒干的黑色的紫菜,海腥味依旧在空气里挥之不去的弥漫着。
费瑾凭着记忆,找到了那间小小的农舍,推门进去却只见满目苍痍,园里荒草丛生,原本的瓜果藤蔓早已荒芜,门窗也歪斜着,屋里漆黑寂静,一副长久无人居住的样子。
她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冲着里面喊“阿太!”然而并没有人回答。
隔壁出来一位老伯,站那儿看了看她,说:“没人啦!没人住啦!”费瑾赶紧过去问:“原来住着的老太太呢?”
“死啦,死了好几年了。没人管,烧掉啦。”老伯皱着一对花白的长眉,说完就摇摇头背着手离开了。
费瑾失魂落魄的走到门口放着的石墩子上坐下,背靠着黄泥和石头垒就的墙,想象着这位可爱的老人曾经就是这样坐在这个墙根底下晒太阳,一年年的觑着那双越来越浑浊的眼睛看着小路的尽头,盼望着,等待着,直至生命干涸……
她再也无法忍耐,放声痛哭起来,泪水从指缝中漏出去,像极了抓不住的那段时光。哭声惊起了站在墙头的麻雀,它们扑棱棱的飞远了……
她在淳朴的渔民家借住了一宿,月亮升起的时候,她一个人慢慢的沿着曾经走过的那条小路,又来到了那个大水库。
宽阔的堤岸上晾晒着没收起来的青柴火,散发着植物特有的芳香,她躺在石堤上,枕着自己的胳膊,今晚的月亮和那晚不一样,特别的圆,特别的亮,亮得周围的星星都黯然失色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她轻轻的吟唱着,又有泪水从眼角滑落,掉落在耳边的石堤上,滴答、滴答,耳畔像是下起了一阵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