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的时间不算太长,却足以彻底的改变一个人。
站在面前的周喆对费瑾来说有几分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感和距离感。他显得成熟了,脱去了少年时候的单薄感,整个人修长挺拔,把一身深色西服穿得服服帖帖。他也变得圆滑了,熟练的和这些其实并不熟悉的同学们互相问候寒暄着,脸上的笑自然且诚恳。
待他终于坐定,抿起嘴角,又仿佛恢复到了曾经的疏离模样。脱去外套,挽起衬衫袖子,几个女生不禁相互交换了一下惊艳的目光,薄薄的衬衫下,肌肉线条优美,一看就是经过了长期锻炼才会有的状态。
费瑾别转了目光,不再去看他,依然自顾自的在角落默默的喝着酒,一瓶空了,她又拿了一瓶。
这时从门外又进来一个人,当她进来的时候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热烈了,来的当然是曾经高二段男生心目中共同的女神,吴繁漪。
她变得更美了,穿一身黑色连体裤,戴着夸张的几何形金色项链,配了金色的高跟鞋,化着明艳的妆,一头长卷发,整个人显得既成熟又妩媚,她亲切的和每一位同学打着招呼,有几个男生甚至激动的作势要扑上去拥抱她,她笑着大方的拥抱了大家,她的艳光那么耀眼,灯火都在刹那间失去了颜色。
费瑾转脸偷去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周喆,只见他嘴角含着微微的笑意,眼睛里却分明没有笑意,手里握着酒瓶子靠坐在沙发上,仿佛只是眼前的热闹场景的一个旁观者。
待喧哗稍定,吴繁漪嘴角含笑的坐到周喆身边,亲昵的嗔道:“这边停车好难停,下次换你去停!”又拿起一杯酒,说:“不好意思同学们,我对这边不太熟,找停车位找了好久,我迟到了,先自罚一杯吧!”说完就豪爽的一饮而尽。
大家见她如此,更是纷纷上前敬酒,气氛再一次被烘托起来,缩在角落喝酒的费瑾被衬得越发的寂寞。
待一圈酒喝完,吴繁漪仿佛才刚刚看到角落的费瑾,惊诧的瞪大美目,“费瑾!你怎么躲在这里都不出声的,我都没看到你!”说着她带着股香风走过来抱住了费瑾,“这些年我特别特别想你,你还好吗?”
费瑾被她的热情弄的有点不知所措,说话都结巴了,“还、还好,我挺好。你好吗?”吴繁漪美丽的眼睛里似乎泛出了泪花,“我们都挺好的,就是走得太匆忙,都没来得及和你道个别。在国外呆了那么多年,真的好想国内的朋友们,这次回来我们一定要好好聚聚。”
费瑾胡乱点着头,吴繁漪口中的“我们”听在她耳中显得特别的刺耳。方才酒貌似喝得有点太快了,封闭的空间,又被吴繁漪的香水味一熏,她顿时感觉胸口发闷,忙挣开吴繁漪的拥抱,强笑着说:“不好意思吴繁漪,你们先聊着,我得去趟洗手间。”
一站起来就发觉确实喝多了,酒意上头,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穿过人群,到了洗手间的吸烟区,费瑾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对面茶色的装饰玻璃上映出她模糊的脸,她从包里掏出一支烟,却抖着手怎么也点不着,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拿着点着的银色都彭火机,她凑过去点上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心情才稍稍平静了些。
周喆自己也点了颗烟,一起靠在墙壁上,一时间俩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到纸烟燃烧的声音,对面的镜子里照出了两个人,神情寥落,默默无语,此情此景,拜伦早有过描述:若再见你,事隔经年,我将如何致意?以眼泪,以沉默……
抽完一支烟,费瑾说了句“先走了”,就自顾自走回了包厢,周喆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内里五味杂陈。
回到包厢,夏威迎上来托住她的胳膊,轻声在她耳边问道:“你还好吧?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
费瑾摇摇头,“没关系,你继续玩,我自己打车回去好了,反正你喝了酒也不能开车。”
夏威不容置疑的说:“大晚上的你一个女人这么回去我可不放心。走吧,我找了代驾。”
许维维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抱住她,“亲爱的,你怎么了?”
费瑾摸摸她的脸,说:“我喝多了,有点头痛,想先回去了。”
“哎,怎么可以先走啊!我们还要去吃烧烤呢!一起吧费瑾!”于子健听到费瑾要先走急忙说道。
“不好意思,我头痛得厉害,真不行了,下次再约吧。”费瑾歉意的笑了笑。
“那许维维你不许走,都走了还有什么意思!”
费瑾拍拍许维维的肩,叮嘱道:“你去吃吧,我是真不行了。吃完记得让于子健送你回来,别自己开车,危险,听到没?”
许维维点了点头,又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亲爱的,别难过,回去早点睡,爱你!”这话差点引出了费瑾的眼泪,她强逼回泪意,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便先离开了。
夏威的车是辆白色的大众途锐,高大宽敞,一上车,费瑾就躺倒在了后座上,脸冲着椅背昏昏欲睡,夏威看着她,摇摇头叹了口气,从后备箱拿了条薄毯子给她盖上,坐到副驾驶吩咐代驾司机开车前往费瑾住的小区,一路上没人说话,车里只轻轻的放着柔和的音乐。
突然夏威听到轻轻的啜泣声,回头去看,见费瑾把头埋在毯子里,抑制不住的哽咽使得全身都在轻微的颤抖着,他伸手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嘴里满满的都是苦涩,多年前那个十七岁的少年所遭受过的挫败感又回来了。
……
清晨唤醒费瑾的是要命的头痛,她呻吟着抓着自己的头发,费力的睁开干涩的眼睛,对着天花板发了几秒钟的呆,咬着牙爬起来,摇摇晃晃的挪到卫生间,镜子里一头乱发的女子面孔肿如猪头,凑近了端详自己,眼白上都是红血丝,底下还挂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现在的她走出去,估计能吓死一街的人。
她咧嘴冲镜子里的自己呵呵一笑,真像是个孤魂野鬼!
拿起牙刷机械的刷完牙,接着又冲了个冷水澡,这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从冰箱拿了片面包叼着,端着杯牛奶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她眯着眼睛看到细小的灰尘如有生命般在阳光里舞动着。
她怀着“活着还是好的”这样的感慨,却冷不防被从背后传来的呻吟声吓了一大跳,手中的杯子也差一点脱手掉落。急忙转身去看,才发现沙发下面被茶几挡住的地方居然还躺着个人,估计不满意被吵醒,顶着一头乱发皱着眉头闭着眼睛坐了起来。
费瑾看着他呆住了,嘴里的面包也掉到了地上,俩人在对视的刹那不约而同的惊叫起来,叫完之后,费瑾率先反应过来,冲过去打他的头,“吓死我啦!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在这儿干什么?!”她边打边问。
当然,那个人正是当晚送她回来的夏威同学。夏威挡住她来势汹汹的拳脚,嘴里嚷着:“好心送你回来,还伺候你发酒疯,不放心你才没有走的,还要被你打,有没有人性啊!!我也是喝多了的人好吗?啊,啊,啊,痛!!”
费瑾停下来瞪着他,“你,没做什么吧?”
“切!”夏威乜斜了她一眼,不屑的转过脸去,“也不看看你自己喝多了后什么德行!酒后乱性那都是电视剧里骗人的!”
费瑾有点不好意思的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清了清嗓子,“那,现在,你快走吧。”
夏威抬头委屈的看着她,“先让我用一下洗手间吧!”
费瑾强忍着笑挪开视线,用下巴点了点洗手间的方向。
夏威离开后,费瑾坐在沙发上又发了一会儿呆,心绪不宁的打开电视看了两眼,又嫌烦的关上。打横躺在沙发上,脑袋又涨又痛,。
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心情烦躁不安,昨天做的所有的心理建设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轰然倒塌了,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她甚至开始怀疑昨晚她看到的那一切其实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这现实又到底是怎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