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峥回到了学塾之后,直接拎着水桶走上竹楼。挂在窗户上的风铃随风轻摆,发出清脆悦耳声响。
赵峥掀开垂悬门前的帘子,推门进屋。屋内装饰清雅,四周的墙面挂着不少字画,都是出自这位先生的手笔。屋内两侧立着两个用竹子制成的书架,上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
赵峥屋子里的书,几乎就等于了整个小镇的存书,几乎一大半都是从很早以前留传下来的,但令人奇怪的事,这些书都保存得很好,除了纸张变得粗糙而陈旧之外,没有出现任何书页残缺的部分,笔墨浓如刚刚落笔写下时的迹象,并未随着岁月变迁而变淡。
屋子中央有一张书案,不知是用何种材质做成,案面整体如一张卷轴展开模样,桌上除去基本的文房四宝之外,还有一只青竹贴花的水盂,一只竹雕墨台,和一个捆竹镇纸。
仅仅这一方小小的桌案,便透尽文人飘逸豪气,而又自然本真的气质。
赵峥将水桶放在书案边,等落座之后,便用桶里的清水研墨,力道速度恰当,细润无声。
随后,他拾起一杆轻毫,蘸上新鲜墨汁,想了想,便打算落笔写字。
当笔尖落在纸上,赵峥手腕还未划出完整一笔,一道剑气便从这一笔画内飞出,直接将挂在墙上的一幅字画割成了两半,又在字画后头的墙面上画出一道细深的剑痕。
赵峥抬起手,微微讶异道:“这么厉害?”
于是他又拿出一张纸,重新蘸墨,手上元气自指尖流出,缠在了那浓郁墨汁上,随后洋洋洒洒写下了四个字。
“少年有气。”
一笔一划遒劲而潇洒,墨迹之中隐有气息被压制,蛰伏于笔意之中。
陆柒从小青山下来之后,直接往鱼骨巷的方向跑,穿在脚上的草鞋有些摇摇欲坠,但小男孩也没在意,一口气就来到了乐安宁的家门口,推开院门,看到少年拿着一把扫帚正在清理院子。
乐安宁看到陆柒身上衣服没换,脚上还穿着自己做的草鞋,便问道:“你怎么还没有回家去?又跑来我这边干什么?”
陆柒进了院子关上门,然后一把拉过乐安宁的手,将他拽到屋外,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说道:“你坐下,我告诉你一件事。”
乐安宁没有乖乖照做,而是看着他,眼中露出一丝警觉。
陆柒急道:“啊呀,你先坐下,我不让你陪我抓鱼,也不是想要摸你的剑气,我是真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乐安宁将扫帚依在门边,坐在了陆柒身边,好奇道:“到底什么事情?”
陆柒一脸兴奋道:“咱们在秘境之中遇到的那只模样古怪的巨兽,你知道是啥吗?”
少年摇了摇头。
陆柒将脑袋贴近少年,乐安宁也不由地身长脖子凑了过去。两人像是在说着什么秘密,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但其实此刻家中除了他们两个人,只有躺在里屋的李若兰了,因为温朗和刘柿正好有事出门去了。
陆柒低声道:“我刚刚跑去赵先生的书房里找了一下,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结果没想到真的被我找到了!”
“在一本叫《山海妖经》的古籍之中,记载着一种灵兽,和我们在密林之中见到的一模一样,虎头鱼身,长相怪异,叫水生。”
“水生?”乐安宁觉得这个名字听着比它的长相还要古怪。
陆柒用力点了点头,道:“就是叫水生。那书上说,水生诞生于日月轮转之间,刚出生时体型巨大,性子暴烈,在吸食天地精气之后,不断成长。神奇的地方来了,水生的成长和我们所认知的其他野兽可不一样,它的成长是体型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变成和一头真正的老虎差不多大,到那个时候,它的心智也已经成熟,脾气也收敛了,甚至可以控制自己的体态变化。”
乐安宁有些听不明白:“什么叫控制自己的体态变化?”
陆柒道:“就是不再像我们见到的那样,虎不似虎,鱼不像鱼。他在水里的时候,就完全变成了一条大鱼,甚至可以载下一座小城驰于海上遨游;而到了岸上,他则会变成一头体态轻盈的灵兽,书上说它快如闪电,吼声如雷,我觉得怎么也要比一些学艺不精的修行者厉害吧?”
乐安宁听得匪夷所思,问道:“真有这么厉害?”
“厉害吧!”陆柒一脸的得意,却不知道这叫水生的灵兽厉不厉害与他没有一点关系,小男孩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道:“这还不是它最厉害的!水生之所以被叫灵兽,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它可以重生!”
乐安宁愕然,但紧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
陆柒像是看穿了少年的心思,说道:“没错,就是像我们在秘境中遇到的那样。剑灵姐姐明明已经一剑刺爆了它,却转眼又重生在了湖水里!书上说,只要他的精魂没有被毁灭,肉身便可在水中重铸,很快就能复生。似乎水生这个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乐安宁现在真的有点相信陆柒说的话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陆柒看着少年神色,相信他已经不怀疑自己所说的话,便试探着问道:“乐安宁,咱真的有机会再去秘境里,如果可能的话,能不能把水生带出来?他好像还挺听你的话的。”
少年一愣,带出来?这个难度好像有点大啊。
陆柒摩擦着小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说道:“如果能把它带出来,可不可以借我养两天?好歹我们也是最要好的朋友,它应该不会嫌弃我的吧?”
乐安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露出一副“你终于说出心里话”的表情。
陆柒有些急了,说道:“亏我还特意去帮你查典籍,第一时间来告诉你,你就这么小气!”
乐安宁无奈道:“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我怎么答应你?”
陆柒整个人从门槛上跳了起来,道:“我不管,反正你就是要把它借给我养,咱就这么说定了啊,不许反悔,你要是不愿意你就是癞皮狗!”
说完,竟是拔腿就跑,夺门而出,只留下一脸茫然的乐安宁,少年心里嘀咕道:“就算我能带出来,给你养,这么大的一只水生,你们家也放不下啊。”
少年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又拿过扫帚开始扫地。
吱呀一声,院门又被人推开了。
乐安宁抬头一看,又是陆柒这个臭小子,正一脸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又咋了?”少年问道。
陆柒迈进院子,边走边扯出穿在里头的短衣,说道:“刚刚跑的太急,忘了把这件衣服还给你了。”
小男孩走到少年身边,三两下就把衣服脱了个干净,露出白嫩的皮肉。
正巧这个时候,温朗一手扛刀,一手提着一只酒坛子走入院子,看到陆柒的赤膊上身之后,笑道:“哟呵,这小身板可以啊,一看就骨骼惊奇,有没有兴趣和我练刀啊?”
陆柒暂时不想搭理这个满身酒味儿的大个子,将短衣递还给少年,认真说道:“这是你娘留给你的,下次可不要随便再给别人穿了。”
乐安宁伸手接过,眼神复杂。
陆柒穿好了自己的衣衫,便打算回去,走到温朗身边时,嫌弃道:“谁要和你练刀啊,要学,我也是跟着乐安宁学剑!”
他做了个大鬼脸,脚下一溜烟,便飞快逃出了院子,只留下温朗在院子里骂咧道:“臭小子,忒不识抬举了!别人让我教,我还懒得搭理呢!”
乐安宁仔细检查了一下还带着热气的短衣,还好没有断线或是破损的地方。至于陆柒说的最后一句话,少年也并没有想太多。
因为娘留下的,不仅仅是这一件短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