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愁容的少年心中满是愧疚,细细回想起来,他完全没注意水桶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乐安宁认真看着陆柒,问道:“到底丢哪边了?是水潭旁,还是在寻找剑塔的路上?”
陆柒一脸的幸灾乐祸,好像水桶的丢失与他完全没有关系,不以为意道:“我哪里晓得!”
乐安宁瞪了这个小家伙一眼。要想在这林中找回水桶恐怕是不可能了,他虽然有时候很执拗,但不会死钻牛角尖,眼下的情况他不可能为了一只水桶而在这林中浪费太多的时间,便只能遗憾作罢。
五个人阴差阳错地遇到了一起,可谓不打不相识,现在结伴一同往北走去。
雪山就在眼前,虽然看上去依旧很遥远,但只要目标清楚,便不会有任何的犹豫,几个人的心绪似乎也稍稍安稳了下来。
温朗一个人走在最前头,哼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小曲儿。
原本紧跟在后头的乐安宁隐隐听到什么“大白棉”、“小金莲“、“出笼包子白又鲜”、“小小俘虏尖又尖”,一开始还不知道他到底在唱什么,直到后来少年又听到了两句“水田里的茅草沟,洪泽湖水波连天”,一下子便明白了。
少年脸色一红,不由减慢了脚步,与这位沉溺于自个儿声音里的汉子拉开了一段距离。
陆柒在身边扯了扯少年的衣角,眼神炽热地说道:“乐安宁,你袖子里的那道剑气,啥时候给我摸摸?”
乐安宁吓唬道:“你就不怕割手指?”
陆柒完全不怕,说道:“不会啊,我看它挺乖的,就和我家水缸里养的鱼一样。不过你的剑气能飞来飞去,还会吞噬剑气,可比鱼有意思多了!”
乐安宁道:“它还能一下劈开天际呢,若是惹得它不高兴了,可有你好果子吃。”
陆柒跳脚道:“我看你就是不想让我摸你的剑气!你这个人,又固执又小气,受人欺负了还不还嘴,真是气死我了!不想理你了,我去找大个子玩!”
乐安宁嘴角含笑,看着小男孩叉腰走到了温朗身边。少年抬头看到那座雪山,似乎离自己近了那么一些些。
在乐安宁身上没讨到便宜的陆柒转而去骚扰温朗,扛刀汉子随手折了一根细草叼在嘴里,看着身边这位人小鬼大的小男孩,两人大眼瞪小眼。
陆柒将双手放在背后,挺起胸膛,对温朗老气横秋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的嘛!”
温朗哧哼一声:“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才哪到哪啊?我都没怎么出力,满打满算也就用了全部实力的十分之一吧,你就觉得我厉害,那要是我全力出手,你还不得跪下来对我三拜九叩?”
陆柒切了一声,道:“就会吹牛,夸你一句就要上天了。我看你就算使出全力,也肯定没有乐安宁厉害。”
温朗也不生气,嘿嘿笑道:“那还用说?乐安宁可是我温朗的兄弟,比我厉害不是应该的吗?我可不像其他那些所谓的赤胆刀客,就因为手里拿着一把刀,就对那些用剑的人深恶痛绝,恨不得把他们都砍死,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我可没这么无聊,只要是比我温朗厉害的,管他拿剑拿刀,就算是拿一根棍子,我也服气!你还别说,等哪天乐安宁当上了天下第一的剑仙,两袖清风能化无数剑气的时候,我站他旁边也能沾沾光啊。”
陆柒愕然道:“天下第一?怎么可能啊。”
温朗看了小男孩一眼,说道:“不信?要不咱俩来打个赌吧。”
陆柒问道:“赌啥?”
温朗轻轻挑了挑眉,面露一丝邪荡笑意,道:“你家除了你,还有没有姐姐啥的?”
陆柒露出警觉神色,道:“你想干什么?”
温朗坏笑道:“以后若是乐安宁当上了天下第一,你姐姐就要给我当媳妇,咋样?”
陆柒呸了一声,反问道:“那要是你输了呢?”
温朗叹了一声,道:“我要是输了,那我只能委屈一下自己,当你的姐夫了。”
陆柒微微一愣,却是骤然发怒,抬脚便要往温朗腿上狠狠踢去。
扛刀汉子哈哈大笑一声,身子猛地朝前一跨,陆柒便踢了个空,小身板踉跄差点摔个狗吃屎。
小男孩呜哇乱叫着,上去就是往汉子身上一顿乱捶,捶到最后却是精疲力竭,缠着温朗说道:“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呗。”
温朗极不情愿:“凭啥?”
小男孩理直气壮道:“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纸鸢呢!那是我爷爷亲手给我做的,值可多钱了,你要不背我,就赶紧赔我银子!你背不背?”
“背背背,我背还不行吗?”
温朗彻底被这个小祖宗打败了,一手抓住陆柒的衣领,一下就把他提拎起来,扔到自己的背后。
陆柒舒舒服服地趴在大汉宽大结实的背上,说道:“其实如果真要赌的话,你肯定输了。乐安宁小时候为了救一个朋友,被人砸烂了肚子,所以他根本不能修行,又怎么可能当得了天下第一呢?”
温朗惊道:“还有这回事?”
陆柒没好气道:“骗你干什么?不信你自己去问他。听说他当时伤得挺严重的,本来连命都保不住,亏的吕老头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给救回来了,在旁人眼里,可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就是不知道乐安宁本人是怎么想的了。所以啊,修行这种事情,注定是与他没有缘分的。”
温朗自言自语道:“这么听来,我对他能成为天下第一可越来越有信心了。”
陆柒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生气道:“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两人在前头打闹,乐安宁则跟在后头,摸着胸前那枚戒指发呆。
从进入这片剑阵秘境开始,不论是那只听命于自己的巨兽,还是藏在袖口里的那道剑气,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让少年觉得匪夷所思。
要搞清楚这些事情,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和以前一样,提着两坛春烧去问问吕老头,虽然这一次他也不确定吕老头是否知晓这其中的真相。
不管如何,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去那座雪山看看,确认一下阵眼是否在那里,以及自己能不能出去。
忽然,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宋词走到少年身边,脸色稍稍好了一些,这位锦衣少庄主早已没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种凛然傲气,因为那位白衣剑灵,也因为乐安宁袖子里的那道古怪剑气,他对少年的认知有了巨大的转变,自然也不会再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宋词直接开门见山:“乐安宁,我需要你的帮助。”
没有反应过来的少年啊了一声。
宋词想了想,摇头道:“这么说也不对,我和你的关系还未到朋友这一层,让你平白无故帮我,确实不妥。不如这样,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说的一样,我们来做个买卖如何?”
宋词说的话让乐安宁陷入了沉思。
细细想来,自己与剑灵能有如今这样的奇妙关系,还真的要从堆棺林说起。
记得当时从堆棺林逃回家之后,自己对宋词可是恨得要死,但现在回过头来看看,却反而是要感谢他了。
那个时候,宋词对自己说是买卖,但其实是以二两银子强逼自己听他的命令。
但这一次,他再对自己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的确有一种恳请的意味在里头。
所以乐安宁打算听听看。
“你能不能先说说是怎么样的买卖?”
宋词的眉宇间出现了一丝阴郁,说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落英庄的事情。”
乐安宁点头道:“刚刚听温朗提起过,只知道个大概。”
宋词黯然道:“知道个大概就足够了,落英庄的香火气运被断,原本十潭日月水,现在只剩下濒临干涸的一潭,而十炉不灭青焰也已经灭了九炉,剩下一炉也是风中残烛。我们现在已经造不出一把剑,哪怕是一把普通的剑也不行。”
乐安宁其实很想问落英庄的香火气运为什么会断,但没有问出口,怕不合时宜,他只是静静听着。
宋词接着说道:“我来这秘境并非只是意外,我是想从阵眼处拿到那把镇守此阵的神剑。”
乐安宁目瞪口呆。
“能镇住如此大的一个剑阵,不用我说,你也应该能想象此剑的威力。我想得到那把剑,这样我落英庄还能撑个几年。”
乐安宁问道:“你来葫芦岛便是为了这把神剑?那你之前去堆棺林是什么目的?”
宋词摇头道:“来此剑阵只是我临时决定的。我来这座小岛,一开始是为了寻找埋在堆棺林的一座无垢剑炉,因为只要能找到那剑炉,落英庄便有机会重新锻剑,说不定就能抓住一线生机,重返昔日的鼎盛。”
“但...我没找到那剑炉,反而被藏在你戒指里的那位剑灵所伤。而我那天去找你的时候,才发现了镇子里的水井隐有剑气溢出,所以才决定进来剑阵看看。”
“原来是这样。”乐安宁总算是明白了整件事情。
宋词有意将身子贴近乐安宁,放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和那个小鬼只是偶然被卷入剑阵之中,找到阵眼也不过是为了能够出去而已。但那个扛刀的男子以及他家的小姐,还有先前你说的那个谢家公子,他们的目的极有可能与我是一样的,都想要拿到那把神剑。”
乐安宁说道:“你既然知道,就应该明白的吧,如果真的要帮,我也是帮温朗,毕竟他拿我当朋友。”
宋词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苦涩,说道:“我明白,但事关整个家族的兴衰,我不能放弃一丝的希望,所以才来和你说这件事情。乐安宁,我是真的需要你的帮忙,只要你能助我拿到那把神剑,不管你提什么要求,只要我做得到,整个落英庄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宋词的眼神无比真诚,甚至还夹杂一丝痛苦在里头,乐安宁看在眼里,竟也能想象他此刻内心的煎熬和压力,不免有些心软。
但他无法答应,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做到。
“我只是一个不会修行的普通人,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够帮到你?”乐安宁问道。
宋词轻笑两声,说道:“我一心潜修剑道这么些年,有些东西自然看得清楚一些。如果说你无法取得那把神剑,那此刻还在这剑阵之中的人,恐怕没有人能够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