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帕特里南城的街道上,一栋院子种满不知名花卉的二层独立阁楼。
春天的和风中暖意渐浓,斑驳的红墙上攀附着蹿高的爬山藤,年久失修的烟囱内飘出炊烟,阳光洒入的窗棂被打开了,里头有个人正趴在书桌前,转动着手里的羽毛笔。
一卷纸张被摊开,上面勾勒着复杂的图案,从头到尾,全都被夏尔德刻下了密密麻麻的魔法线条,记录的是那倒逆黑色五芒星。
苍白的手掌翻动着纸卷,红木桌左侧方叠有厚厚书籍,夏尔德给自己配了一副眼镜,纯净的目光盯着这些符箓刻痕,神情略显憔悴。
在纸张的哗啦翻动声中,一排排文字诠释写在各个图案的下方,都是他自己的理解和感悟。
“异界召唤派系,五芒星法阵,以部分灵魂和神识作为引线,建立沟通,达成协议。”
“异界生物的存在,类似于本位面的异种魔物,召唤法术的级别越高,召唤生物就越是强大。”
“拥有人类形态的恶魔,是异界的最上位种族,地位等同于人类国度的君权王者,本不属于召唤法术的范畴之内。”
“逆转的五芒星,人命的血祭,贡品,这一切和终末之章的残页到底有什么联系。是否,只有通过这张黑色的残页,才可以和这些上位恶魔达成协议。”
这一行行的文字被夏尔德逐一记录书写,摊开的素白纸卷上,关于逆五芒星魔法阵的解析和猜测也变得越来越复杂。
短短的三天时间,就三天。
超凡记忆再次提升了级别,从LV2变为LV3,除却最基本的快速记忆外,更多了一种在不同知识点间构织联系,将破碎的片段整合提取的能力。
当然,即便有了这个能力,也无法让夏尔德在短短几天里就掌握关于逆五芒星法阵的知识。
羽笔继续书写,内容却变得偏激很多。
“魔法,魔幻的法术。以无法理解的手段转化能量,展现超凡的能量重组结构。”
“自然魔法的本质是沟通,召唤魔法的本质又是什么?”
“倒逆的五芒星,降临人间的恶魔。区区一张残页,就可以靠着人命献祭召唤出超梵境界以上的魔族,如果将其整合为一本,是否可以永远的打开异界之门,征服人间。”
“那么,剩下的书页在哪呢?”
“终末之章可以带来终结,辨识之眼又能够做些什么?”
“我,夏尔德·丹顿,就此感到好奇和渴望。”
最后一个字眼落下,羽笔陡然被折断。
夏尔德收起书卷,藏入柜子和天花板之间的夹层中,手腕一僵,惊人的刺痛从脑海里传递出来。
“这就是代价么。”
夏尔德单手搁在桌缘,另一手捂着额头,眼神空空洞洞,没有焦距。
.......
.......
帕特里城的墓园,设立在城市的北侧,一处面向大海但没有春暖花开的土坡上。
从这里望过去,曼德宁海域蔚蓝开阔的海面尽收眼底,凛冬时分还未完全化开的薄冰搁浅在海岸线附近,筑成一行白线。
空气的水分是夏尔德不喜欢的湿度,三月份的天色也不该这么暗沉,云层之中有闷雷滚动,昭示着将要下雨。
兼职的牧师手里握着本教典,宽松的袍子上绘有十字星图案,正站在一个挖好的浅坑前念叨颂词,祝愿已逝灵魂的安息。
夏尔德站在牧师的对侧,穿着平常只有在节日里才会换上的黑色礼服,脸色苍白得没有半点红润,憔悴得仿佛他才应该躺进下方的墓穴里。
颂词结束,牧师合上教典。
等待了很久的入葬工人把夏尔德递去的陶瓷罐埋入土坑,然后开始封土,立碑。
“夏尔德先生。”
牧师轻咳一声,准备好台词索取费用,但是抬头后却发现夏尔德目不转睛的在盯着自己看,一动不动。
“先生,你在听我说话吗?”
“当然,牧师先生。我只是有点细微的强迫症。”夏尔德出人意表的快速给予答复,伸手指在牧师的白围脖上,看着那点黄褐色的猪油干固痕迹,说:“葬礼,应该庄重。”
“我只是个兼职的。”牧师露出些许不满,中年油腻的脸上表情变幻,瓮声瓮气道:“我下次注意。”
“下次?死亡只有一次。”夏尔德翻起浅灰色的眸子,发帘被冷风吹开,瞳孔深处隐约有暗金火光在摇曳。
本职工作是屠夫的兼职牧师忽而感觉到一股寒意,他连忙扯下脏兮兮的围脖,冲夏尔德躬身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夏尔德笑了笑,递过去几枚银白的货币。
手上,不知从何时起戴着手套。
哒,哒...哒。
伴随着雪地靴在地面上行走发出的响声,一把撑开的黑油纸伞遮住夏尔德的背影,他推开嘎吱作响的铁门,细数路边被风雨打湿的纯白野花,忽而转过头对心有余悸的兼职牧师说:“快下雨了,对吧?”
牧师脑海里闪过一丝疑惑,下意识点头回答道:“三月雨水多,我们这座城本就靠着海边,要是真下了,没十天半个月估计停不了。”
“那就好。”
夏尔德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句,转动伞柄,伞面边缘上的水花滴溜溜的转了圈,在地上留下一个半月状的湿痕。
跟人头被砍掉时的血水很像,只是颜色不同。
“月黑,风高,下雨夜。白刀,黑伞,旧人血。”
“啧...头又开始痛了...夏尔德...你听到了么,死亡只有一次。死了之后,永远不会知道有多少人参加你的葬礼,该死的兼职牧师到底是屠夫还是厨子。你得活下去,一直活下去,活得一天比一天好,好到所有人都巴不得你死,可就是死不掉。”
“夏尔德,该杀人了,是时候了。”
啪嗒。
黑色的油纸伞孤零零停在街道上,被风吹过,吹到了墙角,而夏尔德则是淋着雨消失在街角尽头处。
掌心处,用白色的手套握着一把白色的刀,白色的手帕擦拭着白色的纹理线条。
这把刀,就是把普普通通的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