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又开始窸窸窣窣地议论，顾芫却是拿起季一鸣那把数学量尺，在讲台上猛地一拍——
“啪”地一声巨响，四下猛然一静。
只见小姑娘唇角一歪，带着喑哑的嗓音不大好听却掷地有声：
“你们有什么好值得得意的？啊？两个月从年级第一名跌到年级吊车尾，很牛逼吗？很光荣吗？你们知道隔壁班怎么说咱们的吗？说五班就是扶不起的阿斗，离开了季一鸣什么都不是！”
然而她话音刚落，坐在角落里的一个成绩平时还算不错的女生便带着一丝嘲讽地出声道：
“说的那么义正辞严，你自己还不是下降了，拖后腿的当中可也有你顾芫的一份……”
坐在女生旁边的盛妍猛地扯了扯她的袖子，看着同桌猛地摇头，那双秋水剪眸里满是不赞同，原本还要贬低顾芫的话到了唇边又被宋月收了回去。
算了，看在班花的面子上，她懒得跟猪一样的顾傻子计较。
顾芫本来还等着宋月继续言语攻击呢，这样她就更有理由怼回去了，却不想她说了两句就被盛妍拉住了，无奈之下，她只好开口：
“说的有道理，我的成绩也确实下滑了，而且比你们当中很多人都下滑得更厉害，所以这次，我，顾芫，就来做这第一个方面检讨的人……”
一双黑眸笑成了弯弯的月牙，顾芫笑眯眯地看着脸色由青变白的宋月，“希望在我后面念到名字的同学们，也能够像我这样坦荡地承认自己的缺点，查漏补缺呀……”
说完，顾芫便从讲台上面走到自己的课桌前，从里面拿出已经被人揉成一团的卷子，然后回到讲台之上，小心翼翼地将皱巴巴的卷子打开，看着教室里呆若木鸡的一群人，开始了自己的“即兴表演”：
“顾芫，数学103分，语文119，外语98，相较于上个月的月考，这次小月考下降了80分，其中下滑得最厉害的，是数学成绩……”
众人看着少女笔直地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被人恶作剧后画得花花绿绿的卷子，却像是捧着一块举世无双的珍宝，垂直而下的灯光给她的周身染上了一丝圣洁的光芒，那张泛着婴儿肥的面颊宛若一块细腻的白玉，在她侃侃而谈的时候，大家忽然发现，这个被众人狼狈戏耍的小姑娘，其实本质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褪去了身上所有的倒刺，变得软绵可亲。
宋月看着周围的人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顾芫在台上认真检讨的模样，心里有一丝丝不舒服，终是没能忍住，心底却又有些顾虑，便只是低低地冷哼了一句：
“切，装模作样……”
然而更多的，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顾芫一口气将八科卷子分析了个透彻，等到她“检讨”完了，才发现教室里格外安静。
然而这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众人只见那身材短小的少女将卷子重新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拿在手中，然后拍了拍讲台，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冷笑着看着台下的众人：
“我这个极差生已经检讨完毕了，下一个谁来，自觉一点吧！别让我点名了，这样搞得大家都没面子！”
明明是温软的嗓音，那语气中的冷冽与尖酸却听得人胸口扎得慌，仿佛在开口的瞬间，她又变成了那个浑身是刺的刺猬。
底下的人久久不动，顾芫冷笑：“怎么，你们不是都挺能耐的吗？怎么连这点承认自己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嗯……”
“行了！你别说了！”一道清润的男声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我来！”
顾芫看着那个拿着卷子直直往讲台上冲过来的少年，眼中的恶意消褪了一些，语气甚至放缓了一丢丢：“宋默，你不用……”
“行了，这次小月考我也是那群下滑严重的学生之一，我也有责任检讨自己！”
少年只比顾芫高了一个头顶，那张面颊带着比顾芫还稚气未脱的婴儿肥，一双深棕色的眸子看着顾芫满是认真，中间却又夹杂着一丝丝未被人看清的复杂。
顾芫看着宋默站在自己身旁紧抿住唇的倔强模样，终还是退了一步，温软的女声中带着一丝疲倦：
“那行吧，接下来的两节晚自习都是空白自习，有自愿上台检讨的同学就上吧，不愿意上的同学，也不强求……”
说完顾芫便从讲台上走了下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台上，宋默清了清嗓子，开始分析自己这次考试成绩的优劣，可是他的眼光，却总会时不时地扫过顾芫，无关风月，只因为他实在好奇与不解，这位同学脑瓜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顾芫一开始，并非就这般牙尖嘴利、不近人情的。
她一开始，其实是个很好说话，很好相处的软萌小姑娘。
可是自从这一学期开学以来，班主任病了，而她又自告奋勇地接下了【班主任助理】这座巍峨大山之后，她便给自己周围竖起了长长的倒刺，谁靠近扎谁。
他不明白，那个会言笑晏晏和他一起讨论几何题目的人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明明那些都不是她应该承担的责任，别人都想着怎么躲掉，偏偏她像个傻子一样撞上去，费力不讨好，白白惹来一片怨怼。
然而真相到底是什么，只有顾芫自己心里清楚。
有了宋默开头，其他同学就没有那么觉得丢脸了，君不见“年纪第一”都上去检讨自己了，他们这些吊车尾难道还好意思厚脸皮说自己考得很好吗？
于是整整两节晚自习，除了教室最后两排日常摸鱼混日子的人，其他同学都纷纷到讲台上自我剖析了一把。
而顾芫，则趁着他们在上面说的时候，将大家说的话大致记录下来，她觉得，没必要让大家再去写一份反省书了，到时候把班级记录册交给季狐狸，他应该会满意的。
“叮铃铃铃～”
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姗姗来迟，很快教室的人就走的七七八八。
顾芫却没有走，她看着自己乱成一团的课桌，有些无可奈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