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雪团！”
铺满雪的街道上，几个孩童抓着一把雪揉成球状，相互打闹着。
因着秦王征夫百万，咸阳城内扫雪的多是妇女，孩子则是在一旁打闹。
打闹了一番，孩童看着一旁满是大汗的娘亲，向同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玩了。
小跑过娘亲旁，一把抓过扫帚，笑道:“阿娘，你去歇歇，我来。”
妇女笑着揉了揉孩童的头，温声道:“阿娘不用歇，你去玩吧。”
没有说什么，孩童跑回家中，取了把合孩童身子的扫帚，自顾自地扫了起来。
妇女笑着，一滴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对娘亲来说，孩子懂事是最感人的事。
······
牢狱内光线昏暗，几把火把挂在墙上勉强来取光。
地上已经发臭的枯草，又增添了一份死气。
牢内静得出奇，便是谈话声也都没有，想来应是被驯服了。
“大人，请。”
突然，外边一句讨好声慢慢传来。
接着便看见狭道口的门开了，强烈的阳光猛地冲进，让人不适地闭上了双眼。
幸好很快，那门便关上了。
在一名狱卒的带领下，那黑服男子很快便到了想要去的地方。
韩非的华服已不再，换上了灰白的囚服，慢慢地听着那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嘴角微微上扬。
来人的脚步声他是很清楚的，毕竟当初听了好几年。
李斯看着韩非这副落魄样，微微叹了口气。
想着，将带来的酒菜铺开。
“师兄。”
韩非转过头，看了眼李斯，站起身来，如往日的翩翩公子一般。
“额。”李斯轻轻点了点头，“这酒啊，可是我磨了鬼将军好久才拿到的，尝尝，比你喝的那些好多了。”
韩非笑了笑，坐下吃了起来。
李斯摇了摇头，也是坐下陪着吃着。
如求学那般，两人坐而论道。
“你的谋略，是我看破的。”
闻言，拿着酒杯的韩非停了下，再举杯痛饮。
“我知道。”
“怪我吗？”
李斯声音有些低沉，眼睛直直地看着韩非，想要在韩非淡定的脸上看出一些东西。
“怪的。”韩非痛快地笑道，“夫子说过，我们各为其谋，当有今日的，只是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快。”
“为了那韩国，值得么？”
为了那韩国，年少入赵求学；为了那韩国，久居庙堂之外以求变法；为了那韩国，只身入秦求保韩国；为了那韩国，慷慨求死。
“若绝韩心，我再向大王求情，你没事的。”
韩非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酒壶喝着。
“非生于韩，长于韩，为韩而死，死的其所。”
李斯没有再说话，叹了口气，将秦王赐酒取了出来。
“大王赐酒，请。”
说着，李斯举起酒壶，倾斜，酒水缓缓流出，装满酒杯。
韩非颤抖着拿着酒杯，眼泪从下巴缓缓滴落。
“李斯！”
举起酒杯，递过嘴角，韩非一饮而尽。
“非曾想过，若无战事，我们这等人存在的意义何在，我已看不见了，黄土之下，我待你给我一个答案！”
一统后的盛世，非看不见了，可惜，可惜啊！
李斯呆呆坐着，抓着酒壶的手微微颤抖，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斯答应你。”
“你答应过我的盛世，替非看多几眼。”
说着，韩非笑了。
眼前已是迷糊一片，恍惚间，韩非看到了一幅画面。
树下老人拿着木条想要抽打那黑衣青年，一旁的华服青年则是在一旁着急，劝说着老人。
哈，这酒真苦。
眼泪顺着嘴角流入口中，苦的让人想将这酒吐出。
李斯深吸一口气，向韩非躬身一拜。
“斯，定会做到。”
说着，转过身去，眼中多了些晶莹的东西。
只是喉咙似乎堵了些什么似的，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慢慢地走着。
“师兄！”
韩非在李斯身后吼着。
“多谢送非最后这一程，告诉鬼先生，这酒，好喝。”
说罢，韩非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摔在了地上，手脚不听使唤的瘫在地上。
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满是不舍。
终究，韩国还是难逃这一劫啊！
想着，韩非带着这遗憾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李斯愣了好久，还是不敢回头看韩非一眼。
只怕看一眼，早早说服自己的内心便会动摇。
身后没有了任何声音，李斯只是默默走着，任由那泪流着。
好不容易，李斯才走到狭道口，推开那门。
强光射入，李斯不适地闭上了眼睛。
最后啊，李斯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看着那瘫倒在地的身影，微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说出些什么。
秦王政十五年十月，韩非说秦王，求韩属而攻赵。
李斯谏言，实为全韩之策。
秦王怒，下韩非入狱。
同年十一月，秦王赐酒，非饮酒而毙。
······
韩国新郑。
一少年轻轻推开门，跨过石门坎。
院内尽萧条之势，枯草随着墙角顽强地生长着。
少年轻轻地绕过地上的雪，脚尖点在没有积雪的地方慢慢走着。
几只麻雀围绕在老树下嬉闹。
突然，老树上积着的一团大雪落下，来不及反应的麻雀被雪盖住。
好一会，那雪团动了动，露出了几个小脑袋，猛地甩下头上的雪。
少年笑了笑，寻了处地方便坐下，眼皮似乎有些沉重。
慢慢的，少年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鸟声消失了，额头多了一丝冷意。
“下雪了。”
听着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少年猛地一起身，看见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件披风，而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张平轻轻地揉了揉张良的头，轻声道:“下雪了，该回家了。”
说着，张平慢慢离开。
张良愣了愣，四处看了一眼，便小跑跟了上去。
走出院子，抬头看了看天空。
好大的雪。
那雪很白，渗人的白，让人看了心中不禁多了一丝冷意。
那雪在韩国足足下了两天两夜，白茫茫的一片让人看不见什么。
雪花堆满了整个街道，厚厚的一层，似乎是要吞没掉整个韩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