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宫偏舍。
早晨的太阳只是微微升起,还没有那么毒辣,只是让人有些困意。
李九早早便醒了,许是睡的不好,天没亮便睁开了眼,然后便没有法子入睡了。
说来,这韩王宫殿倒是蛮大的,亭台楼阁随处可见,便是一处偏舍,也比李九在咸阳的院子大。
侍女早早便将餐食送来,说是韩王下令特做,好不丰盛。
送完餐后,侍从便识趣的退下,独留李九一人在偏舍里百无聊赖。
正当李九坐下,准备取下面甲时,舍外传来一阵吵声。
“见过韩非公子。”
“这···这里面可是秦国来使?”
“是。唉,公子,大王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秦使。”
话音刚落,便有一着华贵衣裳的公子闯入。
李九撇了眼,看了看一脸为难的侍从,摆了摆手,道:“让他进吧。”
侍从没说什么,退出石门槛,顺便拴好门。
韩非仔细观摩了凉亭石桌旁的人,看了眼那面甲,眼珠定了一会,而后拜礼道:“打···打扰先生用食了。”
“公子严重了。”
李九盯着韩非,皱紧眉头,这韩非倒是和传闻一般,说话结巴。
本来李九打算吃完东西后便去寻韩非,可是,却被找上门来。
恐怕啊,韩非是有事问他。
“公子请坐,只是我为使客,若有礼节不到,公子可莫要怪罪。”
“先···先生说笑了。”
说罢,韩非大步走向凉亭,寻了一处石凳坐下,似乎两人相识已久。
“久···久闻先生大名,非敬先生一杯。”
当然,这不是酒水,不过是加了些佐料的开水罢了。
李九淡淡看了韩非一眼,顺着意喝了一杯。
“公子直说吧,寻我何事?”
说话兜兜转转,挺累的。
韩非笑容停住,放下杯子,长叹一口气。
“非···非请问先生,使韩何事?”
李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韩非。
韩非笑了一下,拱礼道:“可···可是攻韩?”
派遣郑国弱秦,韩非是知道此事的,便是秦王识破郑国弱秦之谋,韩非也是知道了。
开渠弱秦,不过是数年之计,伤不了秦国根本,但韩非却是没有反对,他以为自己可以在这几年说服韩王。
可谁想到,至韩王病死,韩非都没得到首肯呢?
可笑啊,真是可笑啊,枉他韩非还称辩驳之才。
“不是。”李九淡淡回了句,“是请先生入秦。”
韩非先是愣住,而后笑了几笑。
“先···先生可是会说笑,以非之才,何须先生特来?”
“我王闻韩王不重用公子,屈公子大才,使我特来请先生入秦,共议大事。”
李九直直地看着韩非,以示绝无虚假之意。
“哈哈。”韩非笑了下,“我··我从荀师门下时,夫子说先生之志在于天下有所学,敢问先生,若改其志,如何?”
韩非没等李九回答,接着说:“吾···吾志在于韩,秦王好意,非恐不能答应。”
自先变法以来,韩不修兵事,不务强国之计,而在摆弄权谋,以天下之势谋韩利。
至始,韩失信于诸侯,国力渐微。
要改变韩积弱已久的局面,必得变法,所以韩非为了寻求一个强韩之计,不惜背井离乡,入赵稷下学院,拜入当世之大贤荀况门下,以求韩国出路。
而秦王欲韩非叛韩入秦,岂不是失本心之法?
圣人曾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况且,这还是韩非的一生之志呢?
“也罢。”
李九摇了摇头,他在韩非身上看到了一股熟悉的眼神。
白起身上有,荀况也有,那都是为了自己志向而不惜生命的人。
“对了,咸阳那个书生托我给你捎句话。”李九停了下,学着那人的语气,“好好活着,莫要死了。”
说来,想起李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李九倒是觉得好笑。
韩非笑了笑,道:“先···先生,代我多谢那书生。”
“那···那么,非先走了,不打扰先生用食了。”
看着韩非明明一脸雀跃,却又非要装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李九差些没笑出生来。
幸亏有着面甲,韩非这才看不出李九强忍着笑的模样。
所以啊,果然是师兄弟啊。
李九看着韩非那孤瘦的背影,摇了摇头。
韩安逸已久,韩王更是懦弱,摇摆不定,更有权势阻拦,你一人,何得变法呢?
当然,李九不忍心说出来,也说不出来。
毕竟,他还不是将所得之书收聚家中,做着有一天,可以天下皆有所学的美梦呢?
想罢,李九笑了一笑,似乎在嘲笑着自己的想法。
好一会,李九才回神来,抓起竹筷,脱下面甲,夹了一口早饭。
额,早饭凉了,李九倒是满不在乎。
凉亭里,一阵热风吹过,吹起那白衣人几缕鬓发。
谁曾可知,那鼎鼎大名的秦武卒领军之将,只是一副二十左右的年轻模样呢?
······
阳光懒洋洋地从天边打下,有的从树荫下透过,带来一丝温暖。
有的毫无阻碍地照射下来,毒辣辣地直射人身上。
但便是如此,稼田上,农人还是忙弄着农作物,引水入田,生怕将作物晒焉,没个好收成。
只是,这阳光灿烂的耀眼,给人逼出汗水,却又将其蒸干,独留下一阵汗味。
韩王独坐在书室里,手指漫无节奏地敲打着案桌,只是眼睛注视着案桌上的王书。
也不知是不是风水问题,便是如此毒辣的阳光,这书室内却没有半点闷热,只是如秋日一般凉爽。
如何回信才能保全韩国,而退秦国亡韩之心呢?
只是,韩王无半点思绪。
突然,韩王想起了些什么,起身取下一卷竹简,慢慢地看了起来。
好一会儿,韩王才将竹简放下,长叹一口气。
若是如韩非所想,韩不需五年便可崛起,只是,韩国能不能折腾的起?
挣扎了下,韩王还是放下了韩非所奉的竹简,苦恼地看着案桌上的王书。
突然,韩王眼前一亮,咳了一声,正声道:“来人,宣相国见寡人。”
“诺。”
片刻,一个侍从轻轻俯身一拜,快速地走出王宫,往相国府奔去。
只是,没人听到韩王那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