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回头看时,见了那人,扑身便拜。那人正是武松的嫡亲得的武大郎。武松拜罢,说道:“一年有余不见哥哥,你如何却在这里?”武大高兴的流着泪道:“二哥,你去了多时,如何不寄封书信与我,让我又想,又怨。”武松拉着武大手笑问:“如何又想,又怨?”武大抹了泪道:“我怨你是当初在清河县里,便是你喝醉了酒,与人争斗,时常吃官司,害我随衙听候,不曾有一个月清净,常叫我吃苦,这便是怨你之处。想你是,清河县人,谁敢来家中放个屁,这便是想你时。”武松道:“武松鲁莽,让哥哥多多受苦了。”武大郎破涕而笑道:“我前日在街上听人沸沸扬扬的说景阳冈上有一个姓武的打虎壮士,知县参他做了都头,我八分猜到是你。今日撞见果然是你。我且不做买卖,一同归家去。”武松道:“哥哥家住哪里?”武大道:“如今哥哥有了家,回去见上你嫂嫂。”
原来这武大虽是武松嫡亲兄弟,一母所生,却是身材矮小,三分似人,七分像鬼,身不满五尺,面目丑陋,头脑可笑,清河人都叫他:三寸丁谷树皮。
清河县有一个大户,家中有个侍女,唤作潘金莲,年方二十几岁,颇有些颜色,那大户要霸她为偏室,她不从,便去告诉主家婆,大户怀恨在心,不要武大一分钱,倒赔些钱,将一个如花似玉的潘金莲,嫁给了三寸丁谷树皮武大郎。
这金莲初时见了武大这般模样,常用恶言语来伤害他。后来天长日久,金莲见武大人虽猥琐,心地却是善良,将自己奉为天仙,好吃好用的都给自己,就是有些言语冲撞,他也让着金莲,见他这样,金莲的一颗芳心倒也安静下来。每日里早起晚睡服侍武大饮食。自己是侍女出身,做得一手好针线,便将武大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收拾的干干净净,让人见了武大都觉人也俊了许多。
这清河县有几个奸诈浮浪子弟,见武大娶了金莲,便在门前叫道:“好一块羊肉,掉落在狗的口中。”因此金莲与武大商议,离了清河县,在阳谷县城紫石街买了房子,住了下来。
人都说:武大的炊饼,人弱货强。每日里,武大挑了炊饼去卖,往往一抢而光,夫妻两的生活过得也算富余。
武松替武大挑了担子,武大走在前面引路,转弯抹角,一径往紫石街来。来一个茶坊见璧,武大大叫一声:“大嫂开门!”只见芦帘起处,一个俊俏的妇人出到帘下应道:“大哥,怎么这么早便归?”武大道:“你的叔叔在这里,且来相见了。”武大接了担儿入里去,便出来道:“二哥,入屋里来,与你嫂嫂相见。”武松掀起帘子,入进屋里,与金莲相见。武大道:“大嫂,原来景阳冈上打虎充作都头的,果然是我兄弟。”金莲叉手向前:“叔叔万福。”武松道:“嫂嫂请坐!”金莲坐下,武松推金山,倒玉柱,纳头拜了四拜,金莲扶起武松道:“叔叔,折煞了奴家。”武松道:“嫂嫂受礼!”金莲道:“奴家也听说有个打虎的好汉,迎到县里来,奴家也要去看一看,不想去的迟了,不曾看见,原来却是叔叔,且请叔叔楼上去坐。”金莲叫武大请武松楼上去坐。
主客坐定,金莲看武大道:“我陪叔叔坐着说话,你去安排些酒食来。”武大道:“最好,二哥,你且坐一坐,我便来也。”武大下楼去了。
金莲与武松二人在楼上扯些闲话,金莲脸上堆笑问道:“叔叔来这里几日了?”武松道:“十几日了。”金莲道:“叔叔在哪里安歇?”武松道:“只是在县衙里胡乱安歇。”金莲道:“叔叔怎能这样。”武松道:“孤身一人,容易料理,早晚自有士兵服侍。”金莲道:“那等人服侍叔叔,怎么照顾的周全。”
正在楼上说着闲话,武大买了些鱼肉果品归来,放在厨下,走上楼来叫道:“大嫂,你去安排。”金莲起身道:“叔叔少坐,奴家去了便来。”武松道:“嫂嫂请自便。”金莲便下楼去。
金莲侍女出身,自然安排得好菜蔬,不一时便安排妥当,都端上楼来,摆在桌上,无非是些鱼肉菜果之类。随即烫上酒来。武大让金莲坐了主位,武松对席,武大打横。三人座定,武大筛酒在各人面前,金莲拿起酒杯道:“叔叔休怪,没什么管待,请酒一杯。”武松道:“感谢嫂嫂,不要这样说。”武大只管烫酒,哪里来管别事,金莲笑容可掬,满口叫着:“叔叔,怎么鱼肉也不曾吃一块。”拣好的递过来。
当日饮了十几杯酒,武松便起身告辞,兄嫂送下楼来,金莲道:“叔叔若闲时,便常来坐。”武松道:“定时常打扰。”便告辞兄嫂,回县衙去了。
过了数日,武松买了果品来看望哥嫂,席间,金莲道:“叔叔何不搬来同住,叫我们两口儿也欢喜。”武大道:“大嫂说的也是,二哥便搬来住,要不也吃别人笑话,休让邻舍们说个不是。”武松道:“既是兄嫂这样说时,武二就恭敬从命便是。”席散,武松别了兄嫂,离了紫石街,径投县里来,正值知县在厅上坐衙,武松上厅来禀道:“武松有个兄弟,现在紫石街居住,武松欲搬去家中歇息,早晚到衙门中听候调度使唤,不敢擅去,请恩相钧旨。”知县道:“这里是孝悌的勾当,我如何阻你。你可早晚来衙里伺候。”武松谢了收拾行李铺盖,有些新制的衣服,并前时赏赐等物,叫了士兵挑了,武松引着,到哥哥家里来。武大、金莲见了尽皆欢喜,武大叫个木匠,就楼上整了一间房,铺下一张床,里面放一条桌子,安了两个椅子,一个火炉。武松先把行李安顿了,吩咐士兵自回去,当晚便在哥哥家里安歇。
次日早起,金莲起身,烧洗面汤,舀了漱口水,叫武松洗漱口面,裹了巾帻,出门去县里画卯。金莲道:“叔叔画了卯,早些归来吃饭,不要去别处。”武松道:“便来也。”径直去县里画了卯,伺候一个早晨,回到家中,金莲早已安排了饭菜,整整齐齐。三口人共桌而食。吃了饭,金莲双手捧一杯茶,递与武松。武松道:“叫嫂嫂受累,武松寝食不安,县里拨一个士兵来使用。”金莲道:“叔叔不要见外,都是自家骨肉,叫个士兵来,灶上厨下都不干净,奴家眼里也看不惯。”武松道:“原来这样,只好叫嫂嫂受累了。”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武松在哥哥住了一月有余,常常拿些银两交与金莲以资家用。金莲待武松如亲弟一般,早服晚侍,无有半点怨言。武大心里也是老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