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二姑娘出嫁前,梁老爹便决定卖了庄子里的田,只是还没到秋收,庄子里人家手头都不宽裕,一直没卖出去,烟瘾犯了,这才打起了闺女的主意,刚成亲梁老爹烟瘾过了就后悔了,可也不能再把闺女抢回来,在庄子里日日看着闺女媳妇儿就日日掉眼泪,没了法子,就带着一家子先搬到了北城城郊媳妇儿娘家留下来的一处小院子,偏僻,这些年也没卖出去,不过一家人住着倒也不算太挤。如今梁二姑娘想回娘家,又每个男人帮衬,不敢走大路,自然就得走山路了。
虽说这个年代不太平,早些年还闹过红毛,可这两年说是倭人都赶走了,庄子里来回走亲戚卖货的又开始活动了,啥年月老百姓都得过老百姓的日子。梁二姑娘裹着灰布头巾,穿了件娘家带来的白底兰花布衫,一条改了又改的自染的蓝布裤子,脚上一双扣着补丁的黑板鞋,挎着个自己编的土篮子,装着几个鞋样子,还没纳好的布鞋底,刚搓好的几根麻绳,脚步匆匆。
走到近城郊的山脚下的南屯的时候,梁二姑娘感觉不对劲了,这也不是猫冬的时候,快入秋了,眼瞅着要收粮食了,屯子里得忙的热火朝天的才对呀,砍木头搭粮仓的,收拾空地当场院的,磨粗面地瓜面做干粮的,这咋屯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呢,村头磨盘那还扔着半袋高粱米半袋干地瓜,别是闹了胡子了!梁二姑娘性子最像她爹,一看有情况,脑子也没懵,赶紧贴着山根底下的沟边走,自己个头不高,沟还挺深,沟边又有人家种了点高粱,应该能溜过去。溜到一半的时候,梁二姑娘就听见动静了,没敢动,趴了一会,把那人的话听了个大概,无非是想拷问老百姓得点情报。那人讲话开头文绉绉的,好像挺好脾气,说了一会也没人出来透露情报,就急了,妈了个巴子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都找打!还有人甩了两下鞭子,梁二姑娘偷着从高粱空隙里瞅了一眼,路上站了三四十个背着枪的绿衣服的兵,两个瞅着像领头的人冲着下边喊,老百姓就在对面的大沟里站着,梁二姑娘庆幸自己往上看了一眼,没接着往前爬,这要是接着爬沟就浅了,也没有高粱杆挡着,自己不被发现才怪了,越想越后怕,仅仅贴在沟沿上,偷偷盯着对面,时刻不敢放松,估摸着趴了得有一个时辰,日头照的开始热了,这帮大兵们留了句有情况随时汇报,就列队往城里走了,梁二姑娘这功夫身上热的,闷的,加上紧张,出的汗把布衫都湿透了,一动发现腿动不了了,麻了,自己挺着往前爬了两下,发现胳膊有点疼,一瞅才发现,小胳膊上一个血道子,衣服都划破了,出了不少血,怕是刚才在沟里磕到石头上了。如今精神不紧绷了,胳膊上的疼也放大了,梁二姑娘从篮子里拿了一块要做鞋的小块布,缠在胳膊上紧紧按着,一边从沟里往上爬一边疼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刚走了没多远,一个高高瘦瘦二十来岁的男的冲着梁二姑娘过来了,梁二姑娘一抬头,愣了一下,这人咋这么眼熟,男的一张嘴,“小妹”,梁二姑娘就知道了,这是姥姥家老房子的邻居,老房子一带一共就六七户人家,都沾亲带故的,这位就是一位远房哥哥,姓刘,当初自己十岁之前在老房子住过两年,这位刘家哥哥常带着她玩。
刘宋远远就看前面的女的眼熟,梁二姑娘个子矮,跟小时候变化不大,特别是走路时麻利的动作,刘宋一看就想起来了,又看到小妹胳膊上缠着块破布,血都渗出来了,心一紧,听说头午南屯来了帮当兵的,小妹别是被打了,赶忙迎上来想着赶紧把小妹带回去让梁老爹包扎。“小妹,俺是你刘宋哥,你这胳膊是咋弄的,俺背你回家,赶紧让你家俺姨夫看看!”
“刘宋哥,那俺也不客气了,俺实在也走不动了,就麻烦你了!”梁二姑娘疼得浑身是汗,走都走不动,也顾不得客气了,先回家日后再感谢这位表哥好了。
刘宋年轻腿脚麻利,没一会就把妹子扛到了梁家,梁老妈一看眼泪就下来了,血把布条染的看不出色了,梁二姑娘疼得脸刷白,话都说不出来。梁老爹有经验,给闺女喝了两口酒,嘴里塞了块手绢,倒了半壶酒给闺女伤口冲了个干净,用干净的白布缠好了,就让刘宋拉车几口人赶紧进东城找大夫,自己当初混胡子的时候的赤脚大夫就在北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