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三口人在家里待了一下午就回去了,周小子不爱走,想跟王小五和周周妹妹玩,回了家又剩他自己,爹妈还都不管他。吃了晚饭周绍永拎起臭小子就往自行车大梁上一扔,梁原给梁梅带了几根酱缸里腌的小黄瓜,十几个腌好的咸鸭蛋,两把菠菜,还给小周周装了一小捆黏高粱杆和脆枣当零嘴。梁梅也不多推,每次他俩来这边就跟回娘家一样,她姐都给她拿不少东西,周绍永说下回咱多帮大哥家一把才是有用的。
他们家几口人走了,常山趁着天还亮着,打算上后山砍棵小杨树,给闺女打个小匣子,装点小玩意啥的。常山十几岁的时候跟常大哥学过木匠手艺,不像常大哥手巧能雕会刻,不过基本的打个柜子,做个悠车,还是挺轻松的。常大哥后来身体不好了不怎么接活了,他也就不干了,不过山前山后几个大队也就他俩是正儿八经有手艺的木匠,一般人家请不起公社的木匠,要是有个娃要结婚老人老了就过来请常山帮着费费心,好在人不多,庄稼汉除了农忙别的时候活都不急,常山这手艺断断续续还真就接上了。梁原想跟他一起去,他说山上蚊子多,没让去,梁原也就没坚持,转而自己跑去了自己家五亩自留地。他们大队地多人少,整个山前这一片就他们这几十户人家,当初刚量土地的时候大片都是坑坑洼洼的,还有不少山地,后来三年饥荒王林硬是逼着各家各户去平地,一锹一锹把地都拍平了,上鸡粪,猪粪,各种的农家肥,用最土的法子把地收拾得立立正正,现在周围几个大队就属他们前秀山大队日子过得松快。所以现在他们大队每家都能有点自留地,梁原不怕粮食不够,常君走后每个月能寄回来钱和票,钱没动,票也都攒着救急呢,他们家挑着三个户头,工分赚的也不少,常苏家就一亩自留地,梁原种了棉花,弹了一套新被褥预备着给常苏用,家里冬天的棉衣补的棉花也从这里出,剩下的棉花都卖到公社了,每年产了多少棉花也都给常苏按价存钱。
梁原边在毛嗑地里溜达边想,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草原。草原是梁原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东西。她生在北城,从小听她爹说的最多的就是草原。她爹那时候过得也不安稳,胡子就是胡子,不是说不干就能不干的。天下不太平,她和她姐小时候也是在草原待过的。后来她姐大了点回了姥姥家,她在草原待了四年八岁被她娘接回了家。后面几个妹妹出世了,草原上的孩子少,额木格把几个妹妹执意留在了草原。那时候正是跟老倭打仗的时候,爹娘也实在没法把孩子留在北城,就应了。
常苏嫁到草原,她是高兴的,她对草原有模糊的感情,她觉得草原能让常苏敞开心。当初常苏家的干事出了意外,她收到消息脑子都转不过来了。她知道自己有点把对女儿的感情移到了常苏的身上,她对她从来像对女儿一样包容,可在草原这件事上她承认她心里想的是血脉。她后悔了,她该死死拦着常苏的。她和常山赶到时,常苏没哭,她冷静地接待来吊丧的她男人的战友,同事,亲人,她仔细地照顾整个人没了精气神的婆婆。葬礼过了,晚上,梁原抱着她,说着后悔的话,常苏回抱住她,“二婶,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呀,我没后悔,我只是可惜,时间太慢了,我没陪他到老。”后来,常山没了,常苏回来进门就跪在地上,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她说她心疼她二婶。梁原那一刻突然就理解了,她再也不恨她爹把她嫁给常山了,她只觉得时间如此快,她没能陪常山和女儿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