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嫂子一听这话知道梁原往心里去了,也乐了,本来就是爽朗的性子,拍了梁原一把,“哎呀!不跟你说了,俺地瓜面口袋还在村口呢!俺先走了啊!”
王嫂子这边刚走出门不远就和常君撞了个顶头碰,“诶,这不是老大嘛,这是放假回家帮你爹干活?这闺女是谁呀,俺咋没见过,哎哟,这小脸造的,俺都看不出模样了!”何淑花被说的脸色当时就不好了,不过确实脸上一层泥,有脸色也看不出来。
常君赶忙叫了声大娘,一时也不知该咋解释何淑花的身份,就含糊地应了一句,也没管何淑花的反应,人家好不容易挤出两滴眼泪要哭不哭的样儿他也没瞅着。王嫂子眼睛尖,瞅着了一撇嘴,“哎哟,我说闺女,你这是干啥呀,婶子跟你说话你不搭理就算了,咋还撂脸子呢!常君,大娘可没惹着你俩吧?俺就说了句这闺女小脸造的,你俩这就得跟俺摆脸色了?行了行了,你现在有了正经饭碗,又有钱了,俺们这些老家伙进不了你的眼了!可幸亏不是俺闺女儿子,要是俺儿子给俺摆脸色俺打断他的腿!”
常君挺怕别人说他人品有问题的,加上从小到大常家大伯的教育,一听这话就急了,“大娘,哪能呢!俺,俺这不是想着事儿挺复杂,才没跟您说嘛!这,这何妹子,是从山东跟过来的,俺们看她可怜,就让她先跟着工程队了,您别跟她一样的,她岁数小,不懂事儿,俺们都拿她当个妹子!”
王嫂子瞅瞅常君,又撇了眼低着头好像挺委屈的何淑花,“行啦,俺知道啦!可是俺得提醒你一下,你自己现在有妹子了,别人的妹子就是别人的妹子,你爹妈大伯大娘把你伺候这么大交学徒费让你去学手艺,可不是让你到处收留别人家妹子的!”王嫂子说完转身就走了,村头的地瓜还没磨完。
常君让人说了一顿也有点后悔了,是了,自家日子也不好过呢,自己光顾着瞅别人可怜了,这年月,谁也不轻松,要说可怜常苏妹子更可怜。走到这了,也没法说了,常君只能硬着头皮往家走,等到家再想办法吧。
等常君领着低着头委屈巴巴的何淑花到家的时候,梁原正蹲自家园子里拔花生呢,这花生能交油,剩下的还能自己家留着,炒菜放点末,沾点油味,比大豆省钱。常君进院子就看见她妈整个人窝在地里带着手套摘花生,当时眼睛就发热了。
常君是家里头一个孩子,他爹妈虽说忙了点,可照顾的特别细心,公社办了学堂,常君早早就被爹妈送过去,没空接就拜托他大伯大娘,常君永远记得当初自己小时候二弟被送到姥爷家,自己却每天都能睡在爹妈身边,妈去大娘家接自己时摸着他的头问他,“儿子今天学啥了?学会没?等回家妈给你拿花生毛嗑吃!”吃的不多,偶尔一小把花生毛嗑,是他这辈子忘不了的事儿。后来没两年就三年饥荒,公社里饿死的老人小孩不少,庄子里老阚家一年没了三口人。家里四个孩子,还加上常苏,他爹和大伯为了挣钱秋收刚完就去了县里给人打家具,后来打家具的没有又去钉棺材,在棺材铺待了两个月,这两个月他妈把二弟三弟送到姥爷家,背着老四,领着他,自留地的高粱地瓜都是他妈爬着梯子哆哆嗦嗦上房顶晾的,怕半夜有贼来偷,他妈一宿一宿不睡觉,把他俩哄好了就坐在厨房门口抱着烧火棍守着,后来队里一直不发粮,家里没粮了,他们仨小孩实在吃不下不放碱的高粱米汤。他妈把他俩放在大娘家就走了,回来的时候上衣的两个兜里装了满满两把碎豆饼,后来他听姥爷说才知道,那是妈去看姥爷时从他们队里给马预备的豆饼里抠出来的。
看着花生地里明显比年轻时晒黑了的妈,常君把行李兜子往门口一搁,红着眼睛叫了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