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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五十四

朝万凯病房去查房的萧春心里发痛、发空,她万般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鲁新建把女儿鲁艳接走了。

昨天傍晚,曹闵伴她赶去鲁新建住处时,才知道这房子已经出售,邻居也不知道鲁新建搬到何处去了。看着这她一家三口曾经住过的房子,想着女儿,萧春泪水盈盈。下楼后,萧春怏怏走,鲁新建成天吸毒,要是把鲁艳染上可怎么办?曹闵叹气,他还不会这么没有人性吧?他是不是有其他目的?这时候,萧春的手机响了,是鲁新建来的电话。萧春责问他为什么要接走鲁艳?鲁新建是在街头电话亭打的电话,说鲁艳也是他的女儿,为什么不能接走?萧春心里绞痛,问他现在在哪里,她马上去接女儿。鲁新建说要接走女儿可以,只是得把背着他收受药商的那些钱送来。萧春说鲁新建搞敲诈。鲁新建直言说他现在需要钱,说他俩毕竟夫妻一场,他可以把女儿给她,可她必须得给他30万元。这可不是小数,萧春泪水蒙面,又担心女儿,只好说,好吧,你现在就把女儿交给我,你提的条件可以商量,问他在哪里,她马上过去。鲁新建不说,让萧春赶快准备钱,他得拿到钱才行,一分都不能少!萧春气恨无比又无可奈何,让鲁新建给她时间。鲁新建答应,说是啥时候把钱凑齐,啥时候把鲁艳给她。挂断了电话。这个混蛋、无赖!萧春眼前发黑,心如刀绞。曹闵听萧春说后,同情、气愤不已,想到了雪柔,她曾经去过雪柔住处,两人打的匆匆赶到雪柔家。就在她俩下出租车时,心里也七上八下的鲁新建刚好打的回雪柔处来,姚得海怂恿他用女儿向萧春诈钱,他还是疚然,可想到萧春和她那个野男人想到钱,就下狠心一不做二不休。他看见萧春、曹闵上楼去,判断她俩是去找雪柔打探鲁艳,庆幸没有对雪柔说这事儿,他没有下车,让司机开车离开了。萧春、曹闵突然到雪柔住处,雪柔很感吃惊,以为是来指责她。曹闵说明了来意,雪柔才知道鲁新建把鲁艳接走了,这事儿她确实不知道。萧春伤心不已,他会把鲁艳藏到哪里去了呢?雪柔也伤感,两目闪闪,说会尽力帮助找到鲁艳。

“护士,护士!”

萧春走到万凯病房门口时,听见万凯喊叫,镇定情绪,怎么了?这节骨眼上万凯的病情可千万别有什么突变!进病房后,问:“万凯,不舒服?”

正在输液的万凯见是萧春,笑道:“是萧主任啊,我挺好的。”

萧春悬着的心落下来:“你叫护士啥事儿?”

“没,没事儿,就不劳烦你了。”

“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我,我尿憋不住了。”

萧春笑笑,弯腰从床下取了小便壶,放进万凯的被子里。万凯撒了憋急的尿,从被子里递出小便壶。萧春接过小便壶去卫生间倒小便,又放水冲洗便壶。出卫生间时,见孔涛和夏媛在说话。

孔涛说:“夏媛,你今天不是休班吗?”

端了治疗盘的夏媛乜他道:“管得宽。”

孔涛笑道:“关心你呀。呃,真的,小夏,你可得注意休息。看,眼都熬红了。”

“放心,我不是雷锋。”

“我是说你休班就该好好休息。”

“我跟人家调班了。呃,我说孔大医生,你咋像个特务,跟踪我呀?”“我说过,是关心你,你们护士吧,白天黑夜忙,可真是累。”

“我累不累咋啦,你操啥心?”

“夏媛,你累吧,我是真心疼。”

“我天天、时时都累,你那心不疼坏了?”

孔涛点头:“就是,就是疼坏了。”

夏媛说:“去,别尽想好事儿,别咸吃萝卜淡操心。”朝护士办公室走去。孔涛跟了去。

萧春摇头苦笑,端了小便壶朝万凯病房走,看来,这对青年人是在谈恋爱。唉,人们都说爱情是蜜汁,可自己的爱情呢,是苦果。萧春把小便壶放到万凯病床下,而后为万凯查体,询问病情,觉得万凯目前的情况不错。她离开病房时,万凯道:

“萧主任,真不好意思,让你给我倒小便。”

萧春笑笑:“没事儿,万凯,好好养病。”出门去。

万凯的眼睛发潮,他听夏媛说过,萧春不摆架子,还给病人掏过大便,觉得当医生的也真不容易。昨天晚上,他一直盼待萧春来夜查房,每天都是这样盼待。可好晚了萧春都没有来,来夜查房的是孔医生。万凯问夏媛,萧主任是不是出差了?他把生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萧春身上,时时都盼待萧春能够在病房里。这也不只是万凯的想法,住在这病房里的病人都是这样盼待萧春盼待主管医生的。夏媛叹曰,萧主任没有出差,护士长和她在一起,她女儿不见了,护士长来电话说,正陪萧主任一起在找鲁艳。啊,她女儿不见了?万凯好是担心,难道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夏媛摇头,护士长没说。万凯心想,萧春当医生不容易当母亲也好难,要是她女儿丢了可咋办?她会请假去找女儿吗?那自己的病谁治?在萧春的努力下,自己很幸运,接受了血液干细胞移植,现在的情况不错,而车颖还在等待合适的供血者,还在死亡线上挣扎。输完液后,万凯就去探望车颖。

车颖正在输液,万凯坐到她床边,看着虚弱的车颖他眼睛发热,真愿意做出更大的付出,只要能够治好她的病。

车颖见万凯到来,感动不已:“万总,我妈妈说你又为我交了医药费。”

万凯鼻头发酸:“我喜欢小车颖,我把你当小妹呢。”

车颖心里发热,两目闪闪:“万哥,车颖认你这个哥。”

万凯眼睛发湿:“车颖小妹,哥要供你念大学。”

车颖的眼泪滑出眼眶。

“别哭。车颖,你就放心治病吧,一切有哥哥我呢。听萧主任说,还在继续为你寻找血源,我相信一定会找到。”

车颖含泪问:“万哥,你现在全好了么?”

万凯道:“萧主任说还得要观察三年,看看会不会复发。”

车颖惊叹:“还要等三年?”

萧春走进来,笑道:“也不一定要等三年,再过些日子我们就跟北京、上海联系,给万总做分子生物学检查,用PCR法做专门的融合基因检测。”

车颖问:“要到北京、上海去做?”

萧春答:“只有北京、上海可以做。如果万总的检测结果是阴性,就可以宣布分子生物学缓解了。”

车颖高兴地:“就是说好了?”

萧春点头笑。

万凯心扑扑跳,精神振奋:“太好了,谢谢你,谢谢萧主任,我又可以干一番事情了!”

萧春走出车颖病房,也为万凯可能获得治愈而高兴,又黯然神伤,女儿,你在哪里啊!她去到主任办公室,看着办公桌玻板下的女儿盛笑的照片发愁。这个鲁新建,吸毒、赌博,把那房子也卖掉了,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刚才,她给鲁新建单位打去电话询问,单位的人说,他好久都没去上班了,他们也都不知道他住在哪里。自己曾经相爱相处的男人,竟然夺走自己的女儿来搞敲诈,他还是人吗……她这么想时,曹闵进来说,院长叫她快去他办公室,说经医院推荐市卫生局申报经过激烈的竞争,她被评为宁泉市杰出专业技术人才了。萧春知道,这称号很难获得,全市只有10名,还有100名是宁泉市优秀专业技术人才。她原本是不愿意申报的,院长一定要她申报,说这是医院领导集体研究定的,她只好填了申报表。心想,能成为那100名之一员就不错了,没想到竟进入了前10名。树大招风,高处不胜寒,她觉得压力好大。又想到女儿,忧伤无比。

萧春去院长那儿出来后,匆匆吃了午餐就上街去寻找女儿。她不放过每一个行人,决心要找到鲁新建,偷偷跟踪他去寻女儿。人海茫茫,这可是海底捞针!

得知鲁新建领走鲁艳后,雪柔觉也没睡好。她太爱鲁新建了,也很同情萧春,毕竟都是女人,体会得到女人对孩子的感情,鲁艳是萧春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这几天,她搭乘单位出差的汽车去了临近省份那城市的那家大医院,费了一番周折,终于见到了那家大医院脑外科的齐主任,仔细询问了开颅戒毒的事情。鲁新建这毒瘾一定得戒掉,否则他就完了。为这,她叹气、落泪,她不能没有鲁新建,他活得不好自己也活得不安。昨天晚上,萧春、曹闵走后,她立即给鲁新建打电话,响了两声就断了,再打就关机了。她心里好是不安,肯定是又跟姚得海打牌、吸毒去了,也不知道他把鲁艳藏在哪里,鲁艳还小,可别出啥事情!担心、焦渴、思念、责怨,直到黎明她才朦胧入睡。她做了噩梦,梦见她下长途客车后,被一伙歹徒强暴,她拼死反抗,惊醒了。才发现是鲁新建在亲吻她。

“新建,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昨天晚上跑哪里去了?”

“我的心肝,我还要问你呢,你这几天跑哪里去了,打电话也不接……”

鲁新建喷喘粗气,扒光雪柔睡衣做事情。雪柔也喷喘粗气,身子起伏。相隔几日,两人都激情磅礴。鲁新建瘫软下来时,雪柔问:

“你说,你去哪里了?怎么也不接我电话?”

“我在姚得海那里,不信你去问他,我的手机没电了。”鲁新建说。他关机不接雪柔电话是不想告诉她鲁艳在哪里,他断定萧春、曹闵正在雪柔那里,知道雪柔心软,会把鲁艳的藏身处告诉她们。昨天晚上,他是在姚得海找的郊外一间闲置的旧屋子里跟女儿一起睡的。女儿一直哭喊妈妈,他两眼发湿,直到深夜女儿才入睡。今早天刚亮,鲁艳还没有醒,他轻步下床,把在超市买的一瓶酸奶和一个面包放到桌上,就直奔雪柔处来了,“你呢,你去哪里了,咋不接我电话?”

雪柔就说了她专门去为他了解开颅戒毒的事情,由于是从单位直接走的,匆忙中,放在办公桌抽屉里的手机也忘记带了。她用公共电话给鲁新建打过电话,没通,就想,把事情了解清楚了,回来再详细告诉他。

“新建,那脑外科的齐主任说,卫生部叫停止开颅戒毒手术,是因为这种手术还要进一步做有效性和安全性论证,已经开过这方面的技术研讨会了。”

“他那意思是还有可能解禁?”

雪柔点头:“应该是吧。齐主任说,在确定开颅戒毒手术有效、安全后,卫生部会制定出准入制度。”

“啥准入制度?”

“齐主任说,因为这是特殊的医疗项目,开展这种手术的医院必须符合要求。”

“对,得要合格才行。”

“齐主任说,做这种手术的医院,在手术设备、技术、环境上都要合格,还要有一套规范,包括手术后的跟踪观察都要规范。”

“对,对!”

“新建,人家这个医院已经做过这种手术,有经验。我已经给齐主任留下了联系电话,一旦解禁,一旦他们医院被定为合格,就请他通知我,我就领你去开刀。”

鲁新建感动了:“雪柔,你真好。”

雪柔劝道:“新建,我们不吸毒。你要是戒了毒,就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啊。”

“呃。”鲁新建应道,又犯愁,“可是,可是做这种手术得花好多的钱。”

雪柔说:“花钱值得。要不,像你这样成天吸毒,金山银山也会吸垮。”

鲁新建点头:“也是啊,所以……”他差点儿说出用女儿向萧春诈钱的话来。

“所以啥?”

“所以,所以是应该去做这手术的。”

雪柔笑了,搂紧鲁新建:“新建,你对我说实话,你把鲁艳藏哪儿去了?”

鲁新建不会回答这问题:“雪柔,你知道了?”

雪柔点头:“萧春和护士长来家问我了。新建,你还是把艳艳送回萧春那里去吧,她可是着急死了。”

“不,我不送去!”

“你照顾不好孩子!”

“雪柔,艳艳是我的心肝宝贝,我会照看好她的。”

“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这不关你的事情,你不知道好。”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鲁新建实话实说:“雪柔,我们缺钱,做手术还得花很多钱,我得向萧春要钱。”

雪柔吃惊:“你,你怎么能用你的女儿去索钱?……”

无论雪柔如何哀求,鲁新建下决心不对雪柔说鲁艳藏在哪里。雪柔无奈,起床做早饭。饭后,雪柔忧伤地洗碗,不注意打碎碗划破了手指,血淌出来,她的泪水也落下来。鲁新建心疼不已,为雪柔包扎手指,说她咋这么不小心,出了这么多的血!雪柔泪眼看鲁新建,摇头叹气,说他又赌博又吸毒,她这月的工资都被他花光了。鲁新建的眼睛也湿了,责怪自己不好,害了雪柔,说死了算了。

“鲁新建,你个没有良心的,说这种话!”

“雪柔,我是没有良心,我,我可怎么办?”

雪柔抚摸鲁新建的头:“新建,你一定要戒毒,戒毒!”

鲁新建似摇头似点头。

雪柔含泪上班去后,鲁新建独自落泪。想着女儿,心里阵阵发痛,去街上买了女儿喜欢吃的油炸粑,赶去到那旧屋。鲁艳已经醒了,哇哇啼哭。他好一番诓哄女儿才吃了油炸粑喝了酸奶,依然抽噎着喊妈妈。

鲁新建冷了脸:“艳艳,你妈妈她不要你了。”

鲁艳就大声哭:“妈妈要我,妈妈要鲁艳,我要妈妈!……”

鲁新建只好诓哄,心烦意乱,身子发软,脸冒虚汗。他的烟瘾发了,四处寻找毒品,把屋里翻得好乱,没有毒品了。他眼发黑,心子欲跳出胸膛,世界末日来了。他听不见女儿的哭喊声,绝望地抓扯自己,歇斯底里地呐喊:“啊!……”

姚得海开门进来,摇头道:“新建,烟瘾又发了?”递给他一支毒品。

鲁新建连忙接过,用针管注射。鲁艳大声啼哭。鲁新建缓过劲儿来,盯姚得海说:“姚得海,你把我害得好苦!”

姚得海涎笑:“怎么,过去的模范丈夫模范父亲,后悔了?那就别吸了。”拿出几支毒品欲扔出窗外。

鲁新建连忙夺过,如获至宝。

姚得海道:“好,你还要它。我们是同命相怜,不是活就是死。我想好了,不能光吸光赔钱,还得卖,得要赚钱。怎么样,敢跟我一起干不?”

鲁艳伤心地哭泣:“妈妈,我要妈妈!……”

五十五

魏强没事儿了,沮丧地走出郊外那家宾馆,来到公路边的公共汽车站候车。虽说是没事儿了,却也不风光。何处长和李处长都说用车送他,他婉言谢绝。从内心里说他觉得自己不对,不该向费霞借钱,自己还是有贪财贪色之心的。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文副市长对不起同事们,最对不起的是萧春。萧春工作上生活上的事情本来就够恼火的了,自己不仅没有为她分忧反而为她添乱,让她担惊受怕。他气愤投诉者,看这事儿闹的……

“叭叭!”汽车喇叭响。

一辆宝马轿车停到魏强身边。

费霞下车来,热情道:“魏秘书,请上车!”

魏强犹豫,他不想再惹麻烦。远处有乘公共汽车的人走过来,魏强就上了费霞的车,他担心会有认识的人看见又会引出事端。费霞驾驶汽车,对魏强说,他是无辜的,被冤枉了,她找了老部长,老部长是她爸爸的老朋友、家乡人,他过问了这事儿。费霞并不知道,萧春也找过孙老,孙老给宁泉市现任市长打过招呼,市长是孙老一手提拔的干部,也全力帮了忙。魏强心里发热,芥蒂消去,费霞借钱为他解了姐姐治病的燃眉之急,又费心费力为他奔跑,算是自己的恩人。他真心感谢:

“费霞,我怎么谢你?”

“看你,又说谢。”

魏强说:“啊,费霞,我已经把那20万元加上利息都交给省纪委的同志了,请他们转还给你。”这也是他能够没事儿的原因。

费霞吃惊:“你?哪来的20万?”

魏强说:“是朋友帮助借的。”

费霞犯疑,关切道:“魏秘书,你可不要拆东墙补西墙又弄出什么事情来。”

魏强心里一震,想到什么,又笑道:“不会的……”

回到办公室后,魏强去向文副市长汇报、解释,文副市长当没事儿一样,叉断他的话,说起了工作上的事情。魏强不在身边,好多的事情弄得他晕头转向,几件棘手事儿更是使他寝食不安。魏强在他身边时,这些事儿是用不着他费心的。身为市里的领导,魏强的事情前前后后他都清楚,他绝对不愿意看见自己的贴身秘书出事情,他也为魏强说了不少好话,他是信任魏强的,当然,前提是不违背组织原则。魏强确实是为姐姐治病借钱,有借据为证,至于那黄金地块他清楚,确实是按照正规程序竞标由专家打分决定的。再说了,飞霞公司也确实是引进来的投资大户,按照市里规定,同等条件下可以从优。关键是魏强已经把借款还了。察言观色,魏强就没有再说自己的事情,忙颠颠把文副市长交待的事情麻利地办了。他了解文副市长,对他是真心关怀,要求也严格。下班后,文副市长朝魏强招手,叫他进到他里间的办公室,让他关了里外间的门,这才跟他说了些事情。文副市长走后,魏强独自在办公室里呆坐,感激涕零又气愤不已,就开了旧桑塔纳轿车直奔常兴家。

“常兴,我问你,你那11万元是从哪里来的?”刚坐定,魏强辟头就问。

常兴为他泡了花茶,笑道:“先得把眼下这一关过了,这事儿以后再说。”

“老同学,我谢谢你了,可你得给我说实话。”

“放心,绝对不是偷来的抢来的。”

“那你是从那里弄来的?”

“我的呀,真的!”

魏强松口气:“谢谢,我会想办法尽快还你。”

常兴笑,喝茶。

魏强犯愁:“唉,那块地的事情,他们说还要进一步调查。”又气愤地把文副市长似乎是随口说的可能是万凯公司的人投诉了他的事儿对常兴说了。

送走魏强后,常兴也气愤了,立即给赵鹃打了电话,赶去了万凯公司总经理室。就赵鹃一个人在。

常兴怒视赵鹃:“赵鹃,你怎么把魏秘书告了?”

赵鹃避开常兴目光:“不,不是我。”

常兴哀叹:“唉,我真后悔,不该把魏强向费霞借钱的事情告诉你!”

赵鹃笑,依到常兴身上撒娇:“常兴,真的不是我,是万总。他听我说飞霞公司购买到了那黄金地块后,大怒,说一定要举报,说他们搞权钱交易!”

常兴连声叹气:“你们这不是坑害我么?你也不想想,魏强是我的老同学、铁哥朋友,他倒了霉我就风光?”

赵鹃道:“魏秘书这不是出来了么?再说了,你急需要的那11万还不是我们万凯公司帮你凑的。”

常兴吃惊:“你,你不是说是你自己的钱吗?”

“我可舍不得,是万总签字给的。万总说了,这钱不是借款,是送,不要魏秘书还了。”

“是这样?你们这是有所图谋的。”

“生意人自然是有所图谋,堤内损失堤外补,只要他魏秘书今后多关照我们万凯公司就是。”

常兴叹曰:“你们这是让他再犯错误啊,也许把我也给搭了进去!”

赵鹃宽慰道:“放心,没有那么严重,这事儿也就你知我知。”

“万总也知道啊!”

“他这人你不了解,像这样的事情他可是守口如瓶……”

有人敲门,赵鹃说:“请进。”

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是秘书宣莉,她恭谦地笑道:“啊,常处长来了!赵总,这是你要的文件。”将文件放到赵鹃身前,笑笑,回身出门去。带死房门后,她啐了一口,“骚货!”

五十六

茶添人气茶结人缘茶引福至茶生事端,杯里乾坤大,茶中是非多。此时里,“馨源茶房”的一间包房内对坐了一对男女茶客,男的是飞霞公司宁泉分公司的经理李正家,女的是万凯公司总经理秘书宣莉。这冤家对手的两家公司的要员单独坐在一起喝茶,自然有各自的需求和目的。

服务小姐的茶艺十分老道,她恭敬地上功夫茶,茶香四溢。李正家和宣莉以茶代酒对饮。宣莉早就对代替了她位置的赵鹃不满,一直想出心中恶气。老道的李正家竟然了解了她这心结,邀她出来吃过饭喝过茶唱过歌。今日这个傍晚,茶过三巡之后,李正家示意服务小姐离开,服务小姐弯腰鞠躬出门,轻带上屋门。李正家就打开了话匣子,从喝茶、茶道说起,引出了赵鹃来:

“啊,我可是听说你们能干的赵副总也会茶道呢!”

提到赵鹃,宣莉气不打一处来,愤言道:“哼,赵鹃,什么东西,骚货,全凭色相迷住了万总!”

李正家涎笑:“你怎么不也去施展你的色相?”

宣莉道:“我才不像她那么下贱!”

李正家觉得火候到了,拿出个项链盒来,打开,仿佛盛笑的珍珠项链诱人眼目。他取出项链来挂到宣莉胸前,拍掌道:“好,真是光彩照人!”

宣莉目视项链手抚项链,发红的脸蛋如同盛开的花。

“满意不?”

“满意。”

李正家脸上的毛孔都带笑意:“满意就好!”

宣莉感动了,这个李正家对她可真好!她是经商之人,对于交易心知肚明,觉得自己也得给出真货了:“呃,李经理,我告诉你两个秘密。”

李正家问:“啥秘密?”

宣莉说:“商业秘密。”

李正家要的就是商业秘密:“你说。”

宣莉说:“其一,赵鹃跟常处长好了。”

李正家心里说,这不算秘密:“是吗,也不知是真好还是假好?”

宣莉道:“谁知道呢。”神秘地,“其二,你知道那个万凯得的是啥病吗?”

李正家道:“知道,痔疮出血,贫血。”

“那是烟幕弹。”

“烟幕弹?”

“对。他得的是绝症!”

“绝症?”

“是血癌。”

“血癌?”

“就是白血病!”

“真的!”李正家震惊,这么说万凯公司的顶梁柱要倾塌了?

宣莉发泄心中愤怒:“千真万确!我跟你说……”

就在李正家、宣莉对坐喝茶时,“杏林茶楼”里走进来一个女人,是萧春。她今天下午接了个电话,一个男人对她说,今晚七点单独约她在医院大楼顶层的“杏林茶楼”喝茶,请她一定不要拒绝,就挂断了电话。她心里纳闷,肯定不是鲁新建,鲁新建那带有浓重乡音的话声她熟悉;也不是魏强,魏强那声音带有磁性。那是谁?啥事儿?那男人请她一定不要拒绝。好吧,去。她走进茶楼时,见只有一个茶客,坐在临护栏的茶桌边,正侧脸看护栏外的夜景。茶楼的红灯绿焰映衬着他的侧影,好是熟悉。她快步走过去,心里发笑,原来是她的病人万凯。她脸上不笑,坐到万凯对面:

“是你约我来喝茶?”

万凯点头笑:“萧主任,我不可以请你喝茶?”

萧春乜他道:“万凯,你一个住院病人,怎么随便到医院的茶楼来,还请啥客?”

万凯说:“你不是让我要放宽心态,要精神愉快,要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么?”

萧春道:“医生是不能够接受病人吃请的。”

万凯说:“一杯清茶而已,再说了,我虽然是你的病人,可现在我是以朋友的身份请你喝茶。你看这茶楼多雅致,登高远眺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萧春这才露出笑脸。万凯说得不错,医院楼顶这“杏林茶楼”淸静,景致又好,倒真是个消闲怡神的好地方:“好吧,我陪你喝茶,你心情愉快我也高兴。”

秋末的黄昏好美,华灯已经初放,西天那抹晚霞流连忘返,拼力喷薄霞蔚,把高天厚土涂抹得五彩斑斓。这座位的位置好,借助霞辉,可观看远处的宁泉山和低处的宁泉江,可俯视城区那闪烁的霓虹灯和大街上蚁行的车流、人流。万凯向服务生招手,服务生端来一套黑瓷茶具,茶杯小巧如胡桃,壶小如香橼。万凯从茶盘里取出一个描金的瓷盒,打开盖子,取出一小撮茶叶放进茶壶,冲入开水,盖上茶壶盖子摇晃,而后,将水倒入一个小桶,再次冲开水入茶壶,盖严茶壶盖。

萧春看着,笑道:“这么麻烦。”

万凯道:“不是麻烦,是讲究。论医道我没法和你比,这茶道倒略知一二。唐朝有个叫陆羽的人,写有《茶经》三篇的著作,后人尊他为茶圣。”

萧春觉得有意思:“嗬,还有《茶经》著作!”

万凯道:“你们医道有著作,这茶道也有著作。”斟茶,递给萧春一小杯茶,“喝吧,先闻其香,再品其味。”自端了茶杯在手中,闻其香,喝了一小口。

萧春笑,学着做,闻其香,也喝了一小口:“嗯,是香。”

万凯比划说:“这茶杯凑近鼻子吧,一缕馥香就直串脑门,其香无比。”又喝了一小口,“你再喝。”

萧春又喝一小口。

万凯道:“这时候你会觉得香气四散,舌有余甘,顿觉心旷神怡,精神无比,勇气倍增。是吧?”

萧春为万凯的神清气爽而高兴:“喝茶还能勇气倍增?”

万凯点头:“对,好茶提神,神爽而生勇。”

萧春道:“喝茶也能喝出勇气来,好!万凯你就多喝些茶,增添战胜疾病的勇气。”

万凯点头:“这茶可是来之不易。”又为萧春斟茶,“你把这杯茶喝完。”

萧春喝完杯中茶水。

“感觉怎么样?”

“喝出真味儿了。”

“知道这是什么茶吗?”

“不知道。”

万凯卖弄说:“这是出自岭南的西山茶,是我一个朋友特地送我的。我一直珍藏着,今天带来让萧主任品尝品尝。喝了这茶,你会觉得龙井味太薄、碧螺春太俗、阳羡少余味,喝了这西山茶半日内都口有余香。”

萧春笑:“这么好?”

万凯说:“确实。”

萧春咂嘴:“是有味儿,好茶!我跟医院茶楼管事儿的人建议建议,去多买些西山茶来,再按你说的这么宣传,生意一定会好。”

万凯摇头:“这茶不好买,我那朋友说,这西山茶称之为神仙茶,只有七株茶树出产,而且全都长在人迹难到的千丈绝壁上,采茶季节,得要矫捷如猴的茶工攀藤爬树冒险去采,一不小心就会摔下绝壁。”

萧春叹道:“这样啊!是这样的话,这茶就是稀世珍品了。”

万凯道:“算吧。”

“万凯,你把这茶说得这么神,我看这仿冒的假西山茶就不会少。”

“说得深刻。如今的冒牌货、假货实在是多,那名酒、香烟假货就不少,还有冒牌的假医生呢。几成是真几成是假,真还说不清楚。”

萧春有感:“倒是。”

万凯看萧春:“我说句话你别生气。”

萧春回盯他:“你说。”

万凯片刻犹豫,说:“你们医生吧,也不是生长在真空里,其实就我所知,你们医生里面也有收受病人红包拿病人钱财的。”

萧春默认。

万凯说:“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也听说过,有的医生收取药品、器械回扣,还有的医生被逮捕判了刑。”

萧春承认:“是有这事儿。”

万凯目视萧春,感叹:“住院以来,我也确实亲眼看见亲身经历了,呃,萧春主任,你咋就这么清廉?”

萧春笑:“说大道理吧,古希腊医学创始人希波克拉底说过,‘我的唯一目的,一切为病人谋利益。’我国的古医也说,‘医者不得持己所长,专心略财物’。这是行医者都应该遵守的准则。”

万凯摇头:“你像是生活在真空里的人。”

萧春摇头:“不,我生活在非常现实的社会里。”

“其实,你也傻,大家都敢要的你就可以要,不是说法不治众嘛。”

“我们血液科的老主任一身清廉,一心为病人,他学富五车、著作等身,却谦虚谨慎。他从来不接受病人红包,他说医学的对象是人,是高尚的学科,是不能受到亵渎的。”

“他和你不是一代人,现今的人是很现实的,或者说私心是重的。”

“未见得,我眼前就有个助人为乐的很有善心的人。”

“你是说我帮助车颖吧,那是因为我们同病相怜。”

通过跟万凯这个商人的接触,萧春对唯利是图的商人的偏见有改变,万凯资助车颖也许确实是出于同病相怜,可他拿出的钱毕竟不是小数,至少说明他是个富有同情心的商人。万凯认识萧春后,那医护人员是白狼的偏见也有改变,萧春、曹闵,还有萧春说到的老主任,他们废寝忘食救治了那么多病人,并非都是图病人的钱财回报。实在说,他们的付出与他们的获得是不想当的,他万凯也有大的付出,可获得也巨大。

万凯喝口茶,说:“萧主任,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你吧,就如这真品西山茶,耐人品味。”

萧春笑:“万凯,把我当茶呀。”

万凯哑笑,双目灼灼看萧春,心里有股热浪,话音发颤:“你,你吧,”

……

萧春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红脸道:“万凯,说正经话,别把我当茶比喻。”面挂医师对病人的表情。

万凯收了笑,转话道:“我吧,也就是借茶喻人,就比如喝这西山茶,给人添精神长勇气,你就给了我这个曾经悲观厌世的病人长了战胜病魔的精神和勇气。”

萧春笑道:“万凯,你别尽夸我了,呃,万凯,你好像专门研究过茶道?”

万凯实话实说:“我哪里研究过茶道,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性格,哪里是像这么小口喝茶的人。我可是大碗喝酒、海碗喝茶的人。可经商了,就免不了有诸多应酬,酒店、茶楼都得去,我这点一知半解的茶道也就是经商给逼出来的。”

“我倒觉得你研究茶道好,我看这茶道对于人的身心健康有好处。经你这么一说,我对茶道也有了兴趣。”

万凯鼓动:“萧主任,你成天太忙,压力又大,确实可以学些茶道,健身爽神。”

萧春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也是啊。”

万凯突然想起公司一桩生意上的事情,对萧春说:“啊,对不起,我去趟洗手间。”起身走去。

万凯去洗手间时,魏强进茶楼来了,不请自坐到萧春身边:“萧春,我听护士长说你来医院茶楼了。”离开常兴后,魏强就赶来医院见萧春,他太想她了。刚才,曹闵对他一番数落,又给他说了萧春为他担惊受怕为他四处奔波的事儿,他好是感动。

萧春不想魏强这时候找到了这里来:“啊,魏强,坐,听说你出来了。”下午,她接到孙老电话,说魏强没事儿了,已经出来了,一直悬着的心才掉下来。她也犹豫晚上是否去看魏强,不想被万凯约了来。跟万凯摆谈时还在想,待会儿还是应该去看看魏强,至少得去宽慰他一下。

服务生主动送了个小茶杯来,萧春为魏强倒了茶水:“喝茶,这是茶中珍品‘西山茶’。”

魏强喝茶:“嗯,这茶香。”

万凯是去给赵鹃打电话,说她不该那么轻易就答应了对方坚持的价格,指责她是木鱼脑袋,叫她应该耍些花招,强调做生意就是要不择手段。是今天下午宣莉来看他时对他说了这桩生意的。赵鹃也好后悔,说是被对方的花言巧语蒙骗了,说正在想办法弥补。又犹豫着对万凯说,费霞知道他患白血病的事情了。什么,费霞知道了?万凯一震,又镇定下来,嘿,她现在知道也不怕了。对赵鹃说,我可以说已经好了!萧主任说了,治愈率可以达到80%至90%,我就是这80%至90%之列的,我这人天生自信!在电话里,他给赵鹃交代了一个死任务,一定要寻找到那个为他捐献血液干细胞的人,真得感谢人家!赵鹃问他怎么感谢。他说,人家要什么就给什么,自己这命都是人家给的,还有什么不可以给人家!赵鹃让他去向萧春打听。万凯说,不行,人家有纪律,她就是知道也不会说。还说,听说对方不让外界知道自己是谁。万凯打完这个老长的电话走回来时,才发现魏强来了,好像他和萧春的谈话不太愉快。万凯有些内疚和尴尬。赵鹃对他说了费霞向魏强行贿而得了那黄金地块的事情后,他气晕了头,就挥笔给省纪委写了封匿名投诉信。信寄出后就后悔了,才想起魏强跟萧春好,当时忽略了萧春这层因素,觉得很对不住萧春,可后悔也晚了。后来,终于又给省纪委写了封匿名撤诉信,表示歉意,说没有搞清楚情况,冤枉魏强了。赵鹃对他说了常兴急向她借11万元钱救魏强的事儿时,他毫不犹豫,这钱我万凯公司给,就送给他魏强了,这次的生意不成还有下次,放长线钓大鱼嘛。这是一举三得的事情,一来给了常兴面子,二来解了魏强之急,三呢,魏强应该会回报的。

万凯想着往回走,步子好慢。

魏强转脸时看见了万凯,脸黑了一股,还是大度地朝万凯打招呼。刚才萧春已经给他说了万凯邀请她来喝茶的事情。三人坐到一起喝茶,都没有提魏强那档子事儿。万凯叫服务生送来瓜子、花生,大家嗑瓜子吃花生,天南地北摆谈。

“不管任何时代,留名史册的人与芸芸众生相比,总是极少数,所以有人说‘人世殿堂’远比‘历史殿堂’更为广阔。”万凯说。

萧春认可:“你这观点倒挺有意思。”

魏强也认同:“万总的话有道理。‘历史殿堂’只是纵观,而‘人世殿堂’却既包括纵观也包括横观,涵盖了过去现在,包括了大小人物。”

万凯赞道:“市长秘书就是会概括,点睛之语。我们萧春主任吧,也许不会在‘历史殿堂’里留名,可她却是‘人世殿堂’芸芸众生中的佼佼者,她的贡献已经并且还将在我和众多的病人中留名,她是个了不起的医师!”

萧春红了脸:“万凯,过了啊。”

魏强说:“万总说得对。”

万凯得意:“怎么样,大家的看法都一样。”

萧春笑:“你两个人就能代表大家?”

五十七

有山有水的城市总是赏心悦目,有山有水的城市夜景自然美不胜收。宁泉江水不息流淌,倒映着星空、山影和江上的成片或是成点的灯火。那成片的灯火是临江高楼、江岸泊船、行驶江面的豪华游轮和如今火爆起来的霓虹灯闪烁的水上餐馆;那成点的灯火则是江岸那古风犹存的民居和水上木舟。此时里,江边沙滩地里正行走着一对有说有笑的青年男女。江风掀动那位男士的头发显得更加绅士,彩艳抚柔那位女士的纤体显得更加娇媚。

陈加来宁泉市出差,自然要公私兼顾,白天忙完公事晚上就急着要见费霞。

费霞近来心情不错,飞霞公司终于如愿以偿获得了那黄金地块,还得知老冤家万凯已经病入膏肓。事业的成功令她振奋,老冤家的身患绝症使她解气。今天下午,飞霞公司宁泉分公司员工去“龙凤温泉度假村”郊游,一群男女泡温泉、游泳、打牌,好是快乐。晚餐也是在温泉游泳池附近的草坪上吃的,是史晓颖策划的,说是野餐。晚餐后,继续泡温泉、游泳、打牌。像这样的在度假村住一夜的郊游,飞霞公司宁泉分公司每年都要组织两三次,休闲身心,以利再战。费霞游泳正酣时,李正家来叫了她去泳池边的按摩棚内做按摩。史晓颖已经仰躺在那里了,她那时髦泳衣留给光裸的肌肤以最大面积,相对比较费霞那泳衣就显得保守。来了3个服务员为他3人按摩,李正家对费霞说了刚从宣莉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万凯给了魏强11万元还债。李正家说,我们也去举报。费霞没有同意,人家魏秘书毕竟帮助飞霞公司得到了那块地,不能恩将仇报。李正家又说,那个万凯得了不治之症,可因为输了造血干细胞又起死回生了。

“他怎么这么好运气呀?”费霞摇头。

“是呀,他运气好。”李正家说。

费霞鄙夷地:“他这种人,真混!”

李正家锁眉道:“费总,我在想一件事情,万凯会不会是输入了你捐献的干细胞才起死回生的?”

费霞犯疑:“这,不会吧。”

史晓颖咯咯笑,接话说:“费总,如果要真的是呢?”

费霞说:“那可气死我了。”又说,“不会,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这时候,费霞的手机响了。秘书史晓颖一直用塑料袋为她拎着手机,就取出手机给她。费霞接电话,是陈加打来的,说他来宁泉市了,因为是公事儿,明天要飞昆明,希望能够今晚跟她见见。毕竟人家从上海来,明天又要走,自然应该见见。费霞就问了他住的宾馆,驾驶她那宝马轿车接了陈加来这宁泉江边赏景。

“陈加,来到宁泉市不赏夜景就太可惜了。”费霞说。

“啊,好美的一座城市,大自然的慷慨付与真太不可思议了!上海的夜景也美,那是大气之美,却少了山气。”陈加目视费霞,“这宁泉市的夜景呢,山、水、佳人交相辉映,是碧玉之美!”

“碧玉之美,你觉得这里缺少大气?”

“我是和上海相比较而言,其实这里也具有大山大水之大气美。”

费霞笑,这个陈加还真会揣摩人心说话。借了夜色,她细观陈加,是个不俗的男人,又觉得缺少什么,缺少啥呢?大气?对,他还缺少男人的阳刚之气。费霞婉转流露出自己的心声,说是男人就得要强悍、精明。她并不奢望陈加能够如此,却这么说了,为啥这么说呢,她自己也不清楚。

陈加对精明很看重,快接话道:“这么说吧,为人处世,有人很精明,有人不太精明,相比之下,人们更喜欢后者。因为不太精明的人往往乐观随和,不太计较个人得失,不善与人争长论短,脾气好而没有架子。”

费霞看他:“你就属于这种人?”

陈加点头:“我认为是。跟这种人交朋友或是恋爱吧,可以少一些提防心理,而不用时刻担心被算计,会有一种安全感。”盯费霞,“像你这种有钱的人吧,在交朋友或是谈恋爱时,往往谨小慎微、瞻前顾后。当然,也许你不是这样,不过,多数是这样。”

费霞问:“理由?”

“因为他们唯恐失去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而像我这样的人嘛,因为没有拥有什么,也就不必担心失去什么。”

“你大博士,拥有的多。”

“实在惭愧,我吧,挣的钱少,没有像样的房子,至关重要的是至今还没有娶上老婆,实在是一无所有。”

“假如你娶上了老婆呢?”

“那得看她是谁。”

“你希望是谁?”

陈加看费霞:“这还用说,当然是你。”

费霞问:“是我又怎么样?”

陈加笑得灿烂:“那我就拥有了全世界!”

费霞说:“你这话是从小说里寻来的吧?”

陈加道:“就算是吧,这确实代表了我的心声。”

费霞笑,是的,他说得也有道理。女人,尤其像她这样有钱财有身份的女人,是得要找一个有安全感的男人,可又觉得跟这种半带糊涂的男人生活不是自己所求。唉,费霞,你是不是把寻找伴侣的标准定得太高了。史晓颖就对她断言,像她这样的女人是难以找到理想男人的。习习江风送来水上餐馆时髦的音乐,灯光明丽的水上餐馆食客爆满,食客们猜拳饮酒自得其乐。费霞觉得这是个愉快之夜,邀请陈加去水上茶座喝茶,陈加自然应邀,就滔滔不绝说起茶文化来。

离开医院“杏林茶楼”后,萧春还是上了魏强的旧桑塔纳轿车,去他家里小坐。从内心里说,她爱魏强,可女人的妒忌心她也有。魏强的解脱不管是否有人情原因,至少说明他还没有大错,他确实是为了给姐姐治病,情有可原。萧春了解魏强对他姐姐的感情,可她不能原谅魏强对费霞的私情。她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发现魏强对费霞的感情并非一般,她已经饱尝了爱情的苦果,再也经受不起雪上加霜的事了。

到魏强家坐定后,魏强告诉萧春,姐姐输了造血干细胞后情况不错。萧春真心希望他姐姐能够痊愈。魏强发现萧春缺少了原先对他的那种激情,情知责任在己,解释了借款之事,主动说了差点儿被费霞迷住,双手捧心,萧春,你应该相信我,我是真心爱你的!萧春听着,心潮翻涌却面无表情,不断调着电视频道。魏强伸手搂她肩头亲昵,再三赔罪。萧春的心发软,泪目灼灼:

“魏强,我一直佩服、感谢你,可是,我现在不得不对你的人品打问号。”

魏强自知理亏:“萧春,你不相信我了?”

萧春泪水欲滴:“我本来是很相信你的,可是……”

门铃声响,魏强起身去开门,来人是费霞,魏强好是尴尬:“啊,是你?”

费霞笑着进屋,看见萧春:“啊,魏秘书,你家里有客人,那我改日再来。”

萧春咽下泪水,陡然起身:“对不起,我还有事,告辞。”

魏强发急:“呃,萧春,你别走,你听我说……”

萧春心涌大波,快步出门:“我得找女儿去。”带死屋门。

魏强赶过去打开门:“萧春,萧春!……”

费霞跟过来:“魏强,你看,我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魏强叹气:“她女儿被……她女儿不见了,唉,我也得去帮她寻找。”在来家的路上,萧春对他说了女儿被鲁新建领走至今不见踪影的事情,他气愤、同情,表示要全力帮助她寻找鲁艳。

费霞道:“啊,这可是大事儿!”

五十八

宁泉市东方电影院门前,西装革履的孔涛四处张望,焦灼地等待夏媛来看夜场电影。下午,他去护士办公室找夏媛,夏媛正在埋头整理医嘱。孔涛讨好说,忙呀?夏媛盯他,大白话。他不解。夏媛黑眼盯他,雪是白的,煤是黑的,可不就是大白话,上班不忙还行?萧主任和护士长不就要扣罚奖金了。深刻。他虔诚地回答。却遇夏媛冷脸,去,没看见人家正忙!他不气馁,涎笑,呃,你这态度可不好。夏媛瞪眼,咋啦,我对病人可没有耍这态度。他劝她对任何人都要友好,尤其对他。掏出张电影票给她,请她看夜场电影。还叮嘱,晚上十点半,东方电影院,不见不散。各自走去。夏媛在他身后嘟囔,不去找那些女研究生,倒来找小护士。孔涛没有走远,听见护士长曹闵在对夏媛说,小夏,我看孔医生对你有意思。夏媛说,虚情假意。曹闵说,我看他倒是真心实意,你别再想那个无情无义的小白脸了。孔涛心里狂跳,好是感谢护士长,偷眼看,夏媛那眼里的泪水盈盈欲滴,觉得有戏。他提前半个小时就到电影院门口候着了,可电影快开场了,夏媛还没有来。他开始失望,唉,这个夏媛!夏媛就在他身后。

孔涛生怒,愤言道:“哼,就不信她不来,她竟然敢目中无我!”

夏媛接话:“我就是目中无你。”

孔涛回身,大喜:“啊,你来了!”

电影开始,孔涛的眼睛和心思都不在银幕上。银幕上,男女主人公正在热吻。夏媛动情地看着。孔涛的眼光落在她俊俏的脸蛋雪白的脖颈细柔的手上,他控制不住自己,搂她柔肩。夏媛低声斥责,把手拿开!孔涛的手搂得更紧,嘴朝夏媛的脸杵去。

夏媛嘟囔:“男人,都一样。”

孔涛就没敢亲吻她:“你说啥?”

夏媛推开他那不老实的手:“看电影,看电影。”

孔涛只好拧过脖子目视银幕,依旧不时看夏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想,她迟早是我的人。电影散场了,孔涛、夏媛出电影院来。孔涛又伸手搂住夏媛肩头,夏媛任随了他,蓦地,夏媛推开他的手,看,萧主任!

萧春正盯着电影院出来的每一个人。

萧春从魏强家出来后,伤心落泪,快步走。又放慢脚步,注视路人,她要寻找鲁新建,这个混蛋,我看你能上天入地!她身边走过相敬如宾的老年夫妇、嬉笑的人群、亲吻的情侣、幸福的三口之家。触景生情,她心里好痛,倍思女儿。就想,这样找怎么能行?就去了鲁新建常去的地下赌场、夜总会寻找,又去鲁新建去过的大小街小巷寻找。萧春并不知道,这时候,魏强也驾驶了旧桑塔纳轿车在城内外寻找鲁新建,也不知道,鲁新建和姚得海正在背街里贩卖毒品。她路过东方电影院时,电影正好散场,就盯住走出来的人。

夏媛欲喊萧春,孔涛捂住她的嘴,拉她到柱头后面。他并不担心见到萧主任,是怕萧春的到来会影响他好不容易得来的跟夏媛单独相处的机会。夏媛说,萧主任好像是在寻找啥人?孔涛说,也许是魏秘书约她看电影,她来晚了,在寻魏秘书。夏媛觉得可能是,又说,不对,她是在找那个姓鲁的。这倒提醒了孔涛,对呀,护士长说鲁艳被鲁新建领走了,他还敲诈萧主任钱财,真不是东西!就拉了夏媛去见萧春,却不见萧春了。

萧春终于看见了鲁艳,女儿喊着妈妈从幼儿园门口跑过来。萧春雨泪滂沱,展臂朝女儿跑去,却身子和双脚都无力,怎么也跑不拢,急得她大声喊叫,艳艳,我的乖女儿!……惊醒,原来是在做梦。伤感不已,又昏昏然入睡。萧春没有寻找到鲁新建,回到家里时已是深夜,身心都疲惫不堪的她合衣便倒床入睡,梦见了女儿。

急骤的电话铃声把萧春再次惊醒,她接电话,是医院院值班室打来的,有个产妇产后大出血,让她马上去参加全院大会诊!这样的事情她时常遇到,条件反射地下床,匆匆打的赶去医院妇产科。

萧春赶到医院妇产科时,已是凌晨。妇产科抢救室里气氛紧张,那位昏迷的年轻产妇危在旦夕。来自医院各科室的会诊专家陆续到来,院长亲自主持会诊。萧春边穿白大褂边走进抢救室。院长说,好,我们的血液病专家来了!检查病人后,萧春说,还得准备血,得加快输血速度!值班护士立即把调节阀完全打开,孟菲氏滴管内的血液快速下滴。萧春用手捋输血管加快输血速度。

院长召集会诊专家在妇产科主任办公室开病案讨论会,专家们各抒己见。萧春年资低,最后发言,她分析是“羊水栓塞”,这是产科凶险的危急重症,死亡率极高。她的分析得到了妇产科老主任的首肯,也有专家附和。这年轻产妇是一位驻外官员的妻子,她丈夫正在国外,院长和在场的专家都深知其责任。当机立断明确诊断至关重要,这关系到要立即采取的急救措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萧春是在过细查体仔细阅看病历后又经反复权衡才说出这诊断的。最终,多数专家认同这一诊断。

萧春补充说:“严密观察病变十分重要,要防止继续出血和BIC,这种弥漫性血管内凝血一旦出现,后果严重。”

院长点头:“‘羊水栓塞’是产科重症,九死一生,必须全院上下通力合作。我宣布成立抢救小组,我任组长,在座的各位是成员。一定要把病人抢救过来!……”

会诊结束时,天已大亮,妇产科老主任希望萧春能够留下来共同观察、治疗,萧春欣然应承。一夜几乎未合眼的她双眼血红,一直呆在抢救室里帮助采取紧急措施、调整检查治疗方案。直到下午下班前,那危重病人才暂时平稳,萧春又拖着疲乏的步子去到血液科,对自己科里的病人逐一查房。后来,那位产妇痊愈出院,母子平安,证实诊断正确,治疗及时得当。从国外赶回来的那位产妇的丈夫感激涕零,给医院妇产科送来绣有“白衣天使,妙手回春”的锦旗千恩万谢。妇产科老主任见了萧春说,你是无名英雄。再后来,有记者得知萧春那一天的辛劳,特地写了篇报道刊登在《宁泉晚报》上,记述了萧春那一天一夜抢救病人的事迹。那位记者并不知道,在那一天一夜中萧春还经历了个人情感和寻找女儿的痛苦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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