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东边的天空翻滚着几缕金线。
清欢站在谢府的门前,看着面前乌泱泱一个小队的人,面沉如水。
那队人马以她为中心围一个半圆,中间摆了一辆马车,意图明显得就差贴上“除了上车,你别无选择”这样的话了。
见她迟迟不动,领头人便装模作样地前来规劝:“老爷听说小姐今日要与扶先生一同去参加诗会,特令小人准备马车前来相送。”
这人四五十岁的样子,应该是府里新来的管事之类的,长得很是普通,嘴角的一颗大痣却令人映像深刻。
清欢撇撇嘴,这哪里是护送啊,根本就是变相的监视!她默默地地听管事的唠叨,眼神却漫无边际地飘着,在心里默默盘算从哪里突围比较有把握。
反正她才是谢清直的亲生女儿,这些人即使拿着他老爹的鸡毛令鉴,也未必能真正管束于她。
想到这里,清欢的心情反而愈发烦躁,她老爹今天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平日里也多多少少会顾及着她的感受,不会用这么大张旗鼓的手段。
清欢正腹诽着,耳边却传来了清晰的马蹄声。三个呼吸的时间,着严不透风的包围圈便被一人一骑撕开了一道口子。
来人着一身月色白袍,骑在一水乌黑长毛的骏马上,显得分外英姿飒飒。可他真的太白了,连头上也要戴个白纱飘飘的斗笠,让人完全分不清是敌是友。
是谁呢?要不要跟他突围呢?
权衡利弊之际,来人忽然来了一句:“大胖妞,快上来!”同时,他的已经冲到清欢面前,侧着身子对着她伸出了右手。
这只手白皙干净,很是好看,像能弹琴的样子。要是这只手的主人能堪破她心里的想法,估计免不了要默默地咽下心头的一口血。并且还可能在心里骂一句:“老子都在这出生入死了,你还在心里想这些有的没的。”
这个场景说起来很长,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心念电转。这一次,清欢没有犹豫,脚尖一点坐上了马背。
虽然她十分不愿意回想,但大胖妞确实是扶莘小时候给她取的外号,当然她也不客气地回敬了一个差不多的。
鉴于他们俩都是要面子的人,那时候就相互约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让第三人察觉。
清欢坐在大黑马的背上,疾风扬起了她的长发,她开心地想,这些天来循规蹈矩的人,终于有些当年小霸王的样子了。
这算不算她带给他一丝改变?
整个朝阳破云而出,光芒铺在她的脸上。她调皮又之中又有些怀念地叫到:“弱鸡。”
扶莘的心情却不像她这么放松,他的声音因为严肃而显得低沉:“抓紧我。”
说着,他亮出了藏在手里的匕首,“拿着,捅马屁股。”
清欢都听懵了,就几个府兵,用不着做这么危险的事吧?她又猜测,可能是因为扶莘刚来谢府不久,没见过这种穿着的兵,把他们当成坏人也情有可原。
想通了这一切,清欢正要解释。
咻!一支箭矢从她身后正正擦过耳际。这是清欢才意识到,这绝对不是府兵那么简单。
刚才那支箭只须再偏差一点,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快啊!”扶莘声嘶力竭地喊到。
几乎是同时,伴随着利刃入肉的声音,黑马仰天长啸后狂跑起来,冲出了包围圈,把其他人甩在了身后。
耳边箭矢破空的声音却愈来愈密,清欢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眼里便映入数十支羽箭的余影。
简直是一场箭雨。
幸好的是,尚书府的地段并不算上等,邻边就挨着许多平民的宅院,扶莘的右手猛地一拉,黑马就拐入了窄巷。
即使是再有力的箭,也不能拐弯。
虽然剧烈的疼痛激发了马的狂性,令他们躲过了一劫,这样做的弊端也十分明显。
它已经基本不受控制,发了疯似的左冲右突,扶莘的斗笠在一个急转弯中掉了下去,连坐在后面的清欢都能感受到扶莘的力不从心。
怎么办?
虽然现在是清晨,街上也陆陆续续地有了一些人,如果不能有效解决马的问题,可能有很多百姓会受到波及。
“我们出城?”扶莘率先提出了他的想法,“如果现在杀马,我们可能也会遭到刺客的截杀。”
“好。”清欢咬牙答道。
清欢虽然自问不是什么圣人,但也不想为因为自己害了别人的性命,虽然出城的危险比留在街上的更大些,却是目前相对完美的想法了。
虽然过程比较曲折,他们两人一马还是有惊无险地到了城外。
满面的绿意向他们扑来,伴随着一浪强过一浪的蝉鸣。
盛夏已至,万物在阳光下呈现出汹涌的一面,树叶在热风中翻滚,少年的皮肤白得耀眼。
“准备好了吗?”扶莘终于有空隙扭过头来看她。
他本以为会看见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女孩形象,再不济也是应该是冷面少女。
没想到她正专心地盯着自己看,嘴角还带着莫名的微笑……
扶莘无奈地叹道:“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
“那又怎样?既然愁也没用,能欢乐一刻是一刻。即使下一刻要死,这一刻我也要尽情地开心。”清欢下意识地顶嘴,说完,又感觉有什么不对,“准备好什……要跳马了?”
他们身上都没有长兵器,跳马的风险比杀了它少很多。
清欢的话音刚落,便感觉到一阵清冷的梅香包围了她,随后她整个人就被扶莘圈在了怀里。
“抱紧我。”他说。
随后清欢感觉到自己被大力一拽,腾空而起,飞离了马背。
由于向前的惯性,两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顺着地皮平平擦了一段才停下来。
由于被小猫一样护在怀里,清欢并没有受什么伤,反而在短时间内稳住了心神。还没等她有什么动作,就有什么黏腻又温热的液体溅在了她的后脖颈上。
浓浓的血腥味也随之而来。
他吐血了。意识到情况,清欢赶忙挣开了他,跪坐在地上。
这时候她才能清楚地看清他的样子,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的的血迹星星点点落在白色的衣袍上,像是皑皑白雪上艳红的梅花,很是惊心动魄。
看到清欢双眉紧锁的样子,扶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在他十数年的人生中,还从未有过哄女孩的经历。
他偏头想了一下,忽然邪魅一笑:“你是不是被小爷迷住了。”
一个平日里静若深水的谦谦君子突然像街边的市井之徒一样轻佻,其中的落差可想而知。
尽管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气氛不那么凝重,清欢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还是正常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