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严冬
大雪在纳西索斯悄然降临，一夜之间便为皇都大地披上了一层白衣。皇城城郊的天平堡更是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雪雾里，直到太阳升起许久都没有完全散去。
驻守城堡的红衣士兵，继续执行者每一天的训练、巡逻、执勤工作。
自从纳西索斯光复，教会被遗迹观测团接管以来，这些红衣士兵就开始代替骑士团驻扎在这里。作为讲着纳西索斯语言的“外来者”，他们受到了本地平民的热烈欢迎。也许普通市民并不了解“红衣兵团”的称号，但在诗歌与话剧中，跟随铃兰女皇征战东方的“纳西索斯第一近卫军”这个名称早已家喻户晓。
除了那些神秘的紫衣教士，他们恐怕是最能吸引市民眼球的人了。
当然，即便如此在与本地市民的相处中，第一近卫军有时也会遇到一些问题与矛盾。
“将军，关于第一方阵老兵违纪的事情……”
“我已经说过了，一切按照法律办理。”
“可是，许多曦城的老兵都过来为他求情……”
“我已经说过了，一切按照法律办理。这不是我的建议，而是我的命令，立即执行。”曼珠沙华以急促的快步走在城堡的长廊上，面对身边一个军官的求情，他说，“我们已经不是曦城的自由佣兵了，而是纳西索斯遗迹帝国的正规军，必须遵从帝国的法律。这一点我们南水、千镇、纳西索斯的士兵做得到，曦城的老兵就更应该做得到。”
说话的时候，曼珠沙华一脸严肃，语气更是如腰间的弯刀般冰冷，毫无回旋余地。
“……是，将军。”那个军官只能接受命令，立定敬礼。
曼珠沙华匆匆回礼，便继续向前快步走去，很快他就进入了天平堡的会客厅。
“将军，他就是我们找到的渔民。”在会客厅等候已久的副官看到曼珠沙华，马上介绍道。
曼珠沙华顺着副官的目光看去，那是一个皮肤黝黑的老人，虽然体型偏瘦，肌肉却很结实，头发花白但质感并不衰老。如副官所说，他显然就是一个长期生活在海边的渔民。
“您好，老先生。”曼珠沙华走上前去，微微欠身道，“我是纳西索斯第一近卫军军长曼珠沙华。”
“哦~”老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举起右手做着不明所以的动作，“长官先生，我是红海村的洛，洛宾，村里人都叫我洛宾老船长，但其实我做船长才四年……”
“洛宾老先生请坐。”曼珠沙华打断了老人冗长且无意义的自我介绍，“我邀请您过来，是听说您知道一些关于三年前，纳西索斯海战的事情。”
“海战，三年前的海战，我知道呀！”洛宾老人马上兴奋地说，情不自禁又从一秒前才坐下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三年前，是第二次帝国战争的时候吧，那次……”
“不，老先生，第二次帝国战争已经结束十六年了。”曼珠沙华打断道，面对这个老人，他的脸色有点焦急，“我问的是三年前，发生在纳西索斯西北方向，前往海燕王国的航道上所发生的海战。”
“哦，哦！海燕王国，我知道呀！”老人马上又说，“但是那场海战，海燕王国的舰队最后才到场！一开始的时候，只有纳西索斯的军舰，他们和几艘海盗船打了起来。哇，那打得叫一个昏天黑地呀。”
“等等，老先生，您是说和纳西索斯舰队交战的只有几艘海盗船？”
“什么叫只有，那都是好几层甲板的风帆战船，是新大陆的黑旗舰队！黑旗舰队没听说过吗？那可是最了不起的海盗组织，我听海燕王国的熟人说，他们过去出动过好几次远洋舰队，都没能把他们消灭掉。”
“黑旗舰队？您怎么知道那是黑旗舰队的？黑旗舰队怎么会在这里？”曼珠沙华又问。
“我猜的呗。”老人说，“但咱们村的人都相信，准没有错！”
曼珠沙华有些无奈。
“对了，您不是还说，海燕王国的舰队来了吗？”
“是啊，可那已经是最后的时候啦。”老人说，“纳西索斯和黑旗舰队的船都沉了好多了，连纳西索斯最大的船都已经沉了。海燕王国的船一顿乱轰，砰砰砰砰砰，所有的船就都沉光啦！”
“所有的船？”
“是啊，所有的船，纳西索斯的船，海盗的船，全都沉光啦！”
“老先生，您是怎么确定那就是海燕王国的船的？”
“笨蛋，看船就知道啦。我跟你说，他们没有挂旗子，但是我在这条航线上跑了多少年啦，以前我还在海燕王国当过水兵参加过第二次帝国战争呢！那里的每一艘战船，我可都认得！”
曼珠沙华沉默了一下。
“长官，我说的可都是千真万确的。之前我在红海村跟教会说的时候，他们都不相信咧，从纳西索斯城里来的教士——哇塞那家伙可严肃可吓人了，他叫我千万不能对别人说，这是造谣，要被抓起来坐牢的，可我看到的可不就是这样嘛！”
“那么海燕王国的舰队把所有船都击沉了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边都打完了，我还不赶紧跑呀！万一几十几百门大炮瞄过来，我这条老命可就完蛋了！”
曼珠沙华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旁边的书记官，问：“都记下来了吗？”
“是的。”书记官回答。
“老先生，接下来希望您在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还需要补充的。另外，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明天请带我们出海，去海战的地方看一看。”
“哦~当然没问题！”老人说道，“你们说好的工钱呢，可一定要……”
“当然，说好的钱一分都不会少。”
离开会客厅后，曼珠沙华回到了办公室，开始处理其他事务。
“将军先生，我们是否应该先向女皇陛下汇报情况。”副官在旁提议道。
“没关系，等出海结果出来了，有了明确结论了再汇报不迟。”曼珠沙华回答。
“可是……如果真按照那个老渔民所说，纳西索斯的舰队是海燕王国击沉的，那不就证明海燕王国也是杀死水仙皇子的凶手，也是我们帝国的敌人了嘛。”副官说。
“嗯，确实如此，”曼珠沙华说，“但是放心，我们陛下从来没有把他们当朋友过。而且我想，今天查探到的消息对陛下来说并不是什么坏消息。”
“不是什么坏消息？”副官满脸疑惑。
“先是南水、再是千镇、然后是纳西索斯，下一步你觉得是谁？”
“这……”
“对陛下来说，向海燕王国动手，那是迟早的事情。一旦大陆这边局势稳定，国力恢复，她一定不会让那个小小岛国继续处于自己的控制之外。而杀死水仙皇子这件事，恐怕是今后她手中再好不过的一张牌了。”
副官点点头，不再说话。
曼珠沙华也低下头，继续去处理自己的工作。
过了一会儿，副官想起了什么，又开口说：“对了，将军先生。我们的新兵已经完成了基本训练，现在是否根据最初方案，补充到我们第一近卫军的编制缺口中去？”
“可以，但是要注意新老兵员的磨合。”曼珠沙华简短地回答。
这次铃兰出征北方前，将第一近卫军的部分骨干拆走，招募了纳西索斯的新兵之后组成了纳西索斯第二近卫军。第二近卫军由石楠担任军长，下面的军官也普遍采用了石楠的老部下，曾经在洛斯兰投靠铃兰的南水叛军班底，便于石楠指挥调动。留给曼珠沙华的则是曦城和克洛瓦草原的班底——这个班底固然是优秀的，也是适合曼珠沙华指挥的。但是这套东方班底要跟西方的纳西索斯新招募的士兵融合，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曼珠沙华是没有太多精力去考虑这些了，所以用简短的回答，把这些工作都交给了副官。因为除了军队的整顿，除了对当年水仙皇子之死进行调查，铃兰女皇交给他的任务还有很多很多。
短暂的休息间，他抬起头看向天平堡的窗外，看向北方。
不知道那个一直让他操尽了心思的女皇陛下，现在怎样了。
康尼河北岸。
“芦苇！你是第一次到北方来！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吧？”
“是的，元帅先生。但是，在我的家乡大草原上，冬天也不输这里多少。”
“小伙子，我听不到你在说什么！这点音量可是没办法和北境的冬天对抗的哟！”
“元帅先生！我说！大草原上的冬天可不输给北方！”
“哈哈哈哈！”
凛冽的北风如同猛兽在耳边咆哮，芦苇拼尽全力喊出的声音几乎出口就被淹没。不但如此，漫天的风雪、从北方海峡带来的湿冷空气，似乎要将他瘦小的身躯冰封冻结。如果不是有棉衣外套的保护，他大概几秒之内就会变成一座冰雕。
更夸张的是漫至膝盖的积雪，这使得芦苇举步维艰。所幸走在前面的是木犀，对于这个高大的北方男人来说，这点积雪还不能难倒他。
“等熬过这个月，北境最艰难的日子就结束了！雪一旦开化，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对北国的作战行动！”
“元帅先生，我有一个疑问！”芦苇在风雪中喊道，“我们下一次的计划里必须要让第二近卫军担任后援吗！”
“当然了！这个位置至关重要，必须要派上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因此没有比能征善战的红衣兵团更合适的了！”木犀头也不回地说，“而且第二近卫军的石楠将军，在上一次战争中我和他并肩作战过。那时他只是个中层军官，面对北国的大军，他的部队是少数没有溃散的部队之一。他虽然是南水大公爵位的觊觎者，但他明白事理，懂得利害，所以一直在支持帝国。”
“但是元帅先生，在千镇的时候！”芦苇停顿了一下，“在千镇的时候，他来找过大小姐谈话！大小姐似乎并不喜欢他！”
“哦？”木犀听到这里，脚步迟疑了一下，不过一秒之后，他便继续前进，“没关系，哈哈！你的大小姐也同样不喜欢女皇陛下呢！”
芦苇笑了笑，可能是因为这一下分了神，他被埋在雪下面的树枝绊倒了。木犀回头看了看，然后停下脚步伸手要来拉他。
“我没事，谢谢先生。”芦苇一边说，一边自己撑着爬了起来。
于是木犀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芦苇费力地往前赶，过了一小段距离之后才重新跟上步伐。
“先生，女皇陛下生病了，是吗？”跟上来之后，芦苇问。
“听说是腿脚受了点伤，行动不方便！所以现在我们才要去她那里！”木犀回答，“不过我去过那么多地方，这回去陛下的驻地还真让我心慌！遗迹帝国的女皇竟然选择住在双神教的修道院里！”
“我听曼珠沙华先生说过！陛下在曦城的时候，曾经在一座双神教的修道院住了半年之久！”
“是嘛，哈哈！怪不得，我们的陛下还真是一位传奇的人物呢！”
“呼……呼……”
虽然已经睡着，但铃兰的脸色并不好看，呼吸声也略显沉重。
山茶不断地往火盆里添加木炭与柴禾，以维持较高的房间温度，但这对铃兰来说似乎没什么效果，她在厚厚的棉被里依旧被冻得蜷缩成一团。
一阵脚步声在房间外面传来，山茶意识到有客人前来，走出了房间。
外面是一个大厅，就像所有双神修道院一样，给人一种朴素而严肃的印象。这对于现在进驻此地的遗迹教徒来说，有些让人不自在。
走进修道院大厅的，是一身雪花的木犀和芦苇。
“噢噢，好久不见了，元帅先生，这个冬天过得可好？”
还没来得及等山茶开口，坐在大厅一旁等候的石楠抢先迎了上去。
“当然了，这可是这几年来第一个让我安稳睡觉的冬天。”木犀笑笑说道。
芦苇伸手正要替木犀拍去身上的雪花，但是木犀阻止了他，然后自己动起手来。
“多亏了您赶过来，不然我一个人在这里，心中慌得不行。”石楠也笑了笑，说，“坐在这大厅里，总感觉自己已经被神明抛弃了一样。”
“哈哈，不过，这附近还真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居所了。”木犀说着，然后终于把视线转到了一旁的山茶身上，“卫队长先生，请问陛下是否……”
“陛下正在休息，请各位在这里稍候。”山茶说。
“正在休息？”木犀微微一愣，然后露出了担心的表情。
“是的，她因为身体不适，已经两天无法入睡了，刚刚才好不容易……”
“我的身体可没有弱到这个地步。”
不等山茶说完，铃兰更响亮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把后面的话全部打断。山茶马上转头，看到刚才还在睡觉的铃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里。
对木犀等人来说，这一幕有些新奇，因为这是女皇少有地没有穿着军装，而是以普通冬衣的打扮出现在他们面前。
“让我们开始吧。”
相互敬礼之后，几个人就一起来到大厅角落里坐了下来。移动的过程中，铃兰的脚步显得有些吃力，脸上也写着掩饰不住的痛苦。
在大厅另一边烤火的克洛瓦卫兵打算回避，但铃兰招了招手示意他们留下。接着这些卫兵还从他们的火盆里分出火种，为女皇和元帅将军们点燃新的火盆。
“这个冬天可不那么好过呢，陛下。”石楠说。
“不，比起我当年被关在无限王宫的时候可要好多了。”虽然脸色苍白，铃兰还是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
“陛下，石楠先生，这是我们初步制定的作战计划，请看一下。”木犀快速进入正题，旁边的芦苇也马上把准备好的文件递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铃兰先开口了。
“您的意思是准备在春天到来之前就开始行动吗？”
“当然了，现在双方都明白，冬季结束之时就是决战开始之时。”木犀说，“这种情况下在决战之前抢先占领有利位置是最好的办法。”
说完，木犀看了看修道院大厅四周。
“放心，这里只有我和我的卫兵。”铃兰看出了木犀的警惕与担忧，马上说道。
听到铃兰这么讲，木犀稍微安下心来。
这时石楠主动问：“但是我们的部队有在严冬里行进的能力吗？这里的寒冷可不是纳西索斯能比，士兵们的盔甲全都变成了冰块，如果没有皮革和棉布相隔，皮肤一沾上就会立刻受伤。更何况您的计划中要求部队跨过白色荒原，那里气候恶劣，聚落稀少，没有足够的避寒场所，也会给后勤带来巨大的麻烦。更重要的是，白色荒原地形平坦、毫无掩护，在上面行军随时可能遭遇敌人的袭击。”
“放心吧，我们不要把北国军想象得过于强大，这样的冬天里，他们也无法发起任何有效的进攻。”木犀说，“后勤方面我也计算过了，如果只是前出两个军的话完全可以支持。”
“只有两个军？如果敌人集中优势兵力进行围攻，我们怎么办？”石楠说着，再次低头确认了一眼手中的计划书，“您只是提到，我们前出的部队进驻君影山谷，凭借地形据守。但身后偌大的白色荒原给了敌人巨大的迂回空间，前出的部队随时可能被切断和后方的联系。”
“不，您刚才不是也说了嘛。”木犀自信地接过话，“白色荒原毫无掩护，对我们来说如此，对敌人来说也是一样。一旦敌人进入白色荒原，就等于暴露在我军的攻击之下，必然会受到巨大的损失。”
“不行，这样还是太危险，君影山谷的两个军可能会在救援到来之前就先行崩溃。”石楠坚持说。
“所以我打算，由我亲自带着第六军和第七军去君影山谷。这是我从阿泽利亚带出来的两个军，他们的战斗力较高，我指挥起来也非常顺手。”
听到木犀这样说，一直低头看着计划书的铃兰抬起头来，看着木犀。
“这样更不合适了，”石楠马上说，“作为帝国军的元帅，您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位置绝对不是正确的选择。”
“所以我才需要您！”木犀说道，“能够第一时间突破敌人防线，救援君影山谷的只有纳西索斯第二近卫军。只要能坚持三天，我其他的军队就能全部就位，对敌方实施反包围。”
“就像用诱饵钓鱼一样，是么？”铃兰开口了，她看着木犀问道。
“是的陛下。”木犀笑了笑，点点头说。
“如果敌人不上钩呢？”石楠又说。
“如果敌人不上钩，那我们就以君影山谷为据点，和敌人展开决战。”铃兰代替木犀回答道，“君影山谷不但可以俯瞰整个白色荒原，更可以威胁北方的海峡，控制这里将对决战非常有利。”
“正是如此。”听到铃兰的分析，木犀满意地点头道。
石楠沉默了一下。
“但是我还是不放心。”然后他说，“陛下，元帅先生，你们知道君影山谷在当地的另一个名字吗？”
“当然了，十几年前我在北方作战的时候就知道了。”木犀说，“亡魂山谷——当地的人们都这么叫它。据说这里曾有着无数亡魂，人虽然感觉不到，但是马匹、牲畜到了这个山谷前都会惊慌恐惧，踌躇不前。”
“对，这可不是什么吉祥的地方。”石楠满脸正色地提醒道。
听到这里，铃兰笑了起来。
“就像这座修道院一样晦气呢。”然后，她轻描淡写地调侃道，“好了，我觉得这个计划很好。木犀先生，就麻烦您和统帅部去把它完成。如果需要什么支撑或者帮助，尽管可以来找我，我会用整个帝国的力量来满足您的要求。”
送走了木犀一行人之后，铃兰的脸色不知为何好看了很多。在回房间的时候，她甚至哼起了在罗萨雷斯岛时学会的小调。
不过，她走路的时候，依然那么吃力蹒跚。
“陛下，是不是应该再找个医生来看一下？”一旁的山茶提议道。
“不用了。”铃兰简洁地回答。
山茶想去扶一下铃兰，但铃兰摇摇头拒绝了。
“我知道，这是在罗萨雷斯岛的下水道里冻伤留下的后遗症。”铃兰说，“其实平时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这里的冬天太湿太冷，所以导致伤痛复发而已。等天暖一点，或者回去纳西索斯就好了。”
山茶不好再说什么，他只能搬一下火盆，递一下东西，尽可能地多帮助一下铃兰。
短短一段路，铃兰仿佛走了许久。在进房间门的一刻，她转头看向山茶，看向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少年的背影。
突然间，她想起了一些往事。
过去在天平堡的时候，也有一位少年朋友常伴她左右，如果今天他还活着的话，应该和山茶差不多大吧。
只是那个少年最后背叛了她，他手中的“命运之轮”，差点就结束了帝国公主的生命。
“命运之轮？”
芦苇瞪大了眼睛，看着手里的转轮手枪。
芦苇在大草原上的时候，就对各种先进的机械物件感兴趣，火枪更是他的最爱之一。不过眼前这个火枪既不是传统的火绳枪，也不是近些年新出现的燧发枪，而是他从未见过的类型。
“这曾经是我一位朋友留下的东西，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了。”木犀说。
“先生，我猜这是一把转轮火枪，是吗？”芦苇抬起头，就像充满好奇心的孩子般看着木犀说，“它利用转轮簧扣动打火石，点燃火药进行射击，可靠性与灵活性大大超过传统的火绳枪。由于工艺复杂、成本高昂，它只有少数贵族和高级军官才能装备。”
“是的，你很清楚。”木犀点了点头。
“但是我认为，自燧发枪技术逐渐成熟，性能上已经与转轮火枪相当，价格低廉、适合大规模装备的燧发枪在未来几十年里一定会将转轮火枪淘汰。”
“哈哈，分析得很不错”木犀笑了笑，再次点了点头，“不过这就是说你不喜欢这把枪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
“不，元帅先生，我非常喜欢它。”芦苇把手枪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既然您说了送给我，那么现在开始它就已经是我的了！”
“哈哈哈哈。”木犀听到这里大笑了起来。
“不过先生，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芦苇又说。
“问吧。”
“您为什么要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我这个仆人呢？”
“你搞错了，”木犀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只是丁香的仆人，不是我的。我只是作为帝国北方远征军的元帅，把一件礼物送给我的参谋而已。”
听到木犀这番话，芦苇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第二近卫军，指挥部。
“将军，您回来了。”
石楠刚走进房间，副官便走了上来。
“我交给你的调查怎么样了？”石楠来不及拍去身上的雪花，马上就问。
“是，我们通过这次雪地强行军演练，基本已经掌握了各部队军官的控制力情况。”副官说，“我们现在对部队的控制力已经达到标准，对于很多夸张过分的命令，士兵们也能坚决执行。具体的明细我们已经整理出来，请……”
“不，还不够，你没搞明白我的意思。”石楠摇了摇头说，“我希望知道的是不是相对控制力而是绝对控制力，我要的是士兵们能无条件执行我们军官的任何命令。懂了吗？是任何命令！大战在即，我们的位置又至关重要，我可不想到时候出现任何意外！”
当漫天的大雪停下来的时候，阿泽利亚的部队正式开拔。
阿泽利亚的鹰旗在晴朗的天空中飘扬，战士们踏着深度过膝的积雪向北前进。冬日的阳光并不猛烈，但是照在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上，显得异常刺眼。
“第一营，继续前进！”
“第二营，继续前进！”
“我们行进了多远？”
“报告长官，我们今天从荷里镇出发，目前已经走了五公里，算上之前总共走了六十一公里。”
“很好，继续前进。再过两天我们就能穿过荒原，到达君影山谷了。”
“是的，长官。”
如果不是因为帽子上的标记，这位裹着厚厚棉衣的人，几乎和所有士兵完全一样，根本看不出是个军官。在继续前行的时候，这个军官低下头，仔细地看着手里的地图。不过因为过于专注，他在已经踩压成冰的上险些滑到。关键时候，身后的一个高大的男人一把扶住了他。
军官一回头，看见扶起自己的人正是远征军的元帅木犀。
“元……元帅先生！”
他显然没料到木犀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岩须先生，你的部队怎么样了？”木犀问。
“很好，元帅先生！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你的士兵状况呢？”木犀又问。
“战士们！”这位军官嘶着嗓子大喊起来，“你们累吗？！”
“不累！”听到长官的问话，士兵们齐声回答。
“武器都拿好了吗？！”
“拿好了！”
“准备好战斗了吗？！”
“随时准备杀敌！”
这位军官转身面向木犀敬了个礼，说：“元帅先生，我们的士兵状况非常好！”
木犀点了点头，看来他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
这时在木犀身后，瘦小的芦苇三步并两步赶了上来。
“怎么样了？”不等芦苇开口，木犀就回过头来问。
“不是太理想，虽然士兵们士气高昂，但是后勤问题愈发严重。现在还能勉强跟上，一旦天气有变，我们的辎重队伍和一线部队肯定会脱节。”芦苇说，“更严重的是士兵健康问题，因为缺乏住所，缺乏充足的熟食，再加上天气寒冷，伤病员的数量在逐日增加。”
“这些我们之前在制定计划的时候都预料到了，现在我需要的是具体的数据，多少人冻伤或者染病，主要是什么人，是什么原因造成。”木犀说，“就这两天的情况看，还在我们的承受范围之内，按照计划顺利抵达君影山谷应该不成问题。”
芦苇点了点头，然后他跟着木犀再加快了脚步，继续踏着雪往队伍前面走去。
“元帅先生，我还有一个担心的问题。”
“什么？”
“我们的火枪会因为寒冷的天气而受到影响，降低可靠性，甚至无法用于作战。”芦苇说。
“当然，在这种严寒的天气下，任何武器装备都会变得靠不住。”木犀说。
“那么，假如敌人现在突然出现，我们要如何应对呢？”芦苇又问。
木犀笑了笑。
“我懂了，先生。我们的火枪无法正常发挥，敌人也是一样。我们面临的困难，敌人也同样会面临。”芦苇马上就明白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木犀却突然停了下来。
芦苇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他马上发现木犀关注的地方并不是他。
远处，统帅部的传令兵正骑着马，在雪地里快速赶来。
“也许被你说中了，芦苇。”木犀喃喃说道。
没过多久，传令兵来到木犀面前，他匆匆翻身下马，对木犀说：“元帅先生，根据斥候报告，在我们的东、西、北，三个方向都出现了北国的军队。”
“来得真快，”木犀说，“他们有多少人，到什么位置了？”
“东边大概有一万人，距离我们十余公里左右，西边和北边的敌人数量不明，距离我们大概二十公里。”
旁边还在行军的官兵们听到这边的对话，纷纷放慢脚步，转过头来。
“看什么看，继续执行命令，向北前进！”军官大声说道，于是士兵们马上又恢复了向前的脚步。
“元帅先生，我们是要准备战斗吗？”芦苇问。
“不，我们回去。”木犀说，“计划改变了，不去君影山谷，部队退至荷里镇，依托小镇和小镇北方的高地进行防守作战。”
“是的，先生。”
木犀站在那里，看着军官们一级一级往下传达命令，看着原本正在前进的军队纷纷停下脚步，转身往回走。他自言自语道：“看来北国那些老狐狸已经摸清楚我们的意图，说不定已经拿到我们的计划了。只可惜我们留了后手，想一口气吃掉我还没那么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