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于……于庆师兄?”一位穿着华贵的男子从旁边经过时顿了一下,突然惊呼出声,手指微蜷放在嘴边,表情极其丰富。
林分夜四人看着眼前这幅场景,不知为何皆脑补出一副当初你侬我侬、如今久别重逢的画面。
恶哉。
随即都用有些怪异的眼神看着于庆。
“你谁呀!怎么如此奇怪,我师父年纪都未必比你大,你叫我师兄有些不妥吧。”于庆显然是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忙对这位男子说。
“师兄贵人多忘事正常,前年我上浮玉山想拜玉初派门下修仙问道,就是你考核的我。我一直想当面感谢你,今天终于……”仿佛说到动情处,男子竟一时凝噎,有些浮夸地抹了抹眼角。
“难道我当时眼瞎让你通过入派弟子测试了?”于庆差点一口米饭喷出来,有些懊恼地说,“你别告诉我你现在是我玉初派留在平安城的内线,负责接应下山弟子,我接受不了。”
男子顿时急了,忙说:“您慧眼独具,怎么会眼瞎呢?您当时一眼就看出来我不适合修仙,劝我下山另谋他路,说来你对我有恩呐!”
“下山后我仔细想了想,我这人吃不了苦,上山想来也是图个新鲜。思虑良久后,我借钱开了这间人来客栈,去年也还清了所有债款。如今没事听听戏曲、偶尔行行小善,生活无拘无束、悠闲自在,也是多亏你点醒梦中人啊!这声师兄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落下的。”掌柜的又看了看于庆身旁几位,真挚诚恳地说,“几位师兄师姐且在我这安心吃喝住行,一切消费都算在李某身上!”
林分夜有些听不下去了,这都能算是有恩于他,不得不感慨掌柜这泛滥的感恩之心。以他对于庆师弟的了解,打醒梦中人才像是他。
于是赶紧接过话题,对掌柜说:“掌柜不必客气,师弟也是做了应做之事,不能仅凭此就在你这白吃白喝。不过……倒有一事想请问李掌柜。”
见林分夜说得有些迟疑,李掌柜也不再推辞,赶紧道:“师兄但说无妨。”
“这一路问人都害忌讳,我看掌柜也是豪爽之人,便直说了,”林分夜思虑一番,然后压低声音道,“官府对林家是何种处理态度?这林家家主如今可有人见过他?”
李掌柜面露难色,有些吞吞吐吐:“这……”
见掌柜为难,林分夜也不再干等,笑着说:“掌柜不必勉强自己,是我问得唐突了。”
“这位师兄言重了,其实也没什么忌讳,只是我们都习惯不去谈它,”李掌柜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努力让自己镇定起来,“林家家主林逍在出事之前,邻里百姓都敬他年轻有为,尊他一声林师父。可那晚血案唯一存活家丁的指证让他背上世人唾弃之名,一夕反转,实在令人叹息。”
顿了一会,李掌柜接着说道:“如今林府被封,事隔多年,官府那边倒是也没什么新的动作。至于林家家主林逍,一直以来倒是没有传出被人见到过的消息,不过也可能见到过的人没有机会说出来不是吗?”
“掌柜的,结账!”隔壁桌的几位男子催促道。
“感谢掌柜告知,林某感激不尽,”林分夜双手抱拳,“那掌柜的先去忙,我们不打扰了。”
掌柜走后,众人开始吃菜。
菜刚入口,于庆便赶紧吐了出来,煞有介事地说:“师兄,你说这和咱小雨师姐炒的菜比起来也逊色太多了吧。这一道道菜像从盐堆里炒出来似的,味道极其重口,你如何吃得这般津津有味?”
陆时雨浅笑一声,虽是赞扬自己,但在背后一捧一踩说别人不是总归不对,便不轻不重地朝于庆的小腿踢了一脚。
“师姐,你……”
这于庆、于喜、于超三兄弟虽生得随和喜庆,可这几张嘴向来说话没有顾忌,若不加管制,也不知以后会惹出什么麻烦。
“小哥,再来一份沙糖冰雪冷元子和一碗离刀紫苏膏,口味不变,”可这丝毫没有影响林分夜吃饭的心情,他一边继续夹着桌上的饭菜一边对身后的店小二喊道,顺带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于庆,嘴角略微上扬,“你这么挑剔,我觉得你没被饿死真是上天眷恋。”
不等于庆反应过来,林分夜又盛了一碗饭,递给旁边正在嬉笑的陆时雨,微微皱眉道:“你再这么瘦下去,小心被风给吹走了。这两碗米饭你都要吃完,别浪费了。”
“啊?”陆时雨惊呼出声,刚想提出抗议,可看到林分夜又欲盛饭的动作时放弃了,只好乖乖地点头,“哦!”
林分夜的眼角微微弯了弯,似是在笑,然后又继续向嘴里递饭。
一顿饭下来,午时已过。
林分夜付了五间客房的银两,在软磨硬泡下掌柜才答应对半收下。于是众人回到客栈二楼自己的房间。
考虑到白紫道服太过显眼,暗地探查颇有不便,于是五人都换上了上街的寻常衣裳。
林分夜穿上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贴在修长的身形上显得垂感极好,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上面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干练气息扑面而来,意气风发,让人如沐春风。
下楼后,于庆三兄弟也已经换好衣服坐在下头了,三人都着青色华裳,粗看之下三人如若同袍,可靠近一看,袖间的纹路还是有些区别的。无过多点缀,极其朴素随意。
良久,陆时雨也从楼上下来。
只见陆时雨穿着淡雅的石榴裙,不染其他颜色。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段,纤腰不足盈盈一握。
大大的琉璃眼睛闪闪发亮,樱桃小口朱红不点却让人觉得妖艳。一头秀发轻挽银玉紫月簪,恍若倾城,又飘然如仙。
见陆时雨两颊微显红晕,林分夜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得有点呆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林分夜轻咳一声,然后转身对三位师弟说:“你们先去官府禀明来意,问出受害者的身份,等到晚上直接回客栈就是。”
三人相视一笑,意味深长地说:“好的师兄,马上就去”。三人皆是一副我懂你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们秒懂了什么,迅速向门口走去,很快从视线里消失不见。
“待我和掌柜说下,我们就出发吧。”林分夜理了理干净平整的衣袖,神态有些不自然。
“师兄,这衣裳你还记得吗?”陆时雨薄薄的嘴唇微张,话音娇柔婉转。
“自然记得,是我去年送你的生辰礼。”
“师兄,这衣裙我平日里也没什么机会穿,好看吗?”陆时雨双手提着裙摆,轻盈转动几圈。
“华而不艳、色泽清丽淡雅,让人觉得好看又不媚俗,选这衣服的人眼光也是不错。”林分夜本想夸这衣裙好看,结果不知怎的夸到了自己头上。
“师兄,我今天的妆容仪态和这衣服搭吗?”陆时雨踮着脚尖走近几步。
“嗯,那是自然。师妹,我们待会直接去芳草街吧。”林分夜与掌柜商榷好后,提着赤剑准备出门。
“师兄,你都没看我。”陆时雨停下脚步,话语之中满是委屈。
“好看,衣服好看,人更好看。”林分夜强迫自己直视对面散发万丈光芒的少女,迅速地说。
陆时雨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尽管师兄话中满是敷衍,但对她来说也已经很满足了,毕竟难得看到师兄这么慌张。
过了许久,陆时雨才收起笑容,努力使语气保持正常:“你方才说去芳草街,难道是要去林府?”
“迟早要去的,”林分夜也恢复镇定,紧紧握住手中的剑,语气平淡却深沉,“那是我家,即使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东西,我还是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