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余生踉跄几下，才稳住身体，几乎没有停留，柳余生几步跑到两人面前，焦急地看着两人“爹，哥，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柳余生突然的出现，让老柳和柳怀生措不及防，二人僵硬地扯起嘴角，勉强拉出一丝笑容。
“今日五婶家的猪丢了，我和爹帮忙去找，所以回来晚了些。”柳怀生没有说谎，今日五婶家的猪确实丢了，他们也确实是去帮忙了，但在傍晚的时候猪就找到了，他们回来晚和猪没有丝毫关系。
听到解释，柳余生心中大石瞬间落地，面上也多了一丝光彩。爹和哥是他最重要的俩个家人，他害怕失去其中任意一个，他已经是没娘的孩子了，他不想再成为没爹的孩子。
“爹，哥，你们饿了吧！你们先歇会，我去烧水做饭。”别看中午的时候两兄弟闹的不愉快，经过这半宿的担忧，那点隔阂早就不见踪影了。
柳怀生伸手揉了揉柳余生的额头，眼中流露出一丝忧愁，但很快被他藏匿起来，“你先去生火，等会我就过去帮你。”
柳余生乖巧地点点头，转生向厨房跑去，坐在灶前拿起干柴准备引火。
从始至终，老柳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不是他寡言少语，而是看着余生纯真的脸，他实在是开不了口，他怕一旦他开口，他所有的情绪都压抑不住泄露出来。
“爹，你照我路上说的做，尽量和平常一样，这件事情能满余生多久就满多久，余生还小，我希望他能快快乐乐的成长。”看着眼眶已经红一圈的老柳，柳怀生也忍不住鼻头一酸，但是他忍住了，等会他还要去帮余生做饭，他不能让余生看出异常。
老柳看向柳余生，那勤劳的背影和毫无心事的脸庞深深触动他的心，他紧握双拳，牙关紧咬，“嗯，我知道了。”
说完，老柳转身背对厨房，也背对着柳怀生，他懊悔也痛恨着自己，如果今天他不多管闲事，是不是就不会得罪权贵，也不会被学院辞退，更不会遭受如今的困境。
越想，老柳的情绪就越绷不住，尤其是在回来的路上，怀生没有开口怪他一句，他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他甚至想抽自己两巴掌。
“怀生，我先休息了，吃饭不用叫我。”老柳知道，他需要静一静，他现在脑子很乱，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更不知道今后该怎么面对他的俩个孩子。
不等柳怀生回答，老柳快步走进东屋，将房门紧紧关闭，背靠着门，缓缓跌坐在地上。
柳怀生看着紧闭的房门，面色复杂，站在原地踌躇半天，最终他走到门前，“爹，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
半天没等到回答，柳怀生知道，他说再多也没有用，轻叹一声，转身走向厨房。
坐在门口的老柳怎么可能没听见，只是对于像他们这样的穷人，一个月赚一两银子谈何容易，更何况还没算上一月的开销。
这月后的拜神节该怎么办啊！难道真的要失信于念儿？我倒是不怕被带走，可留下两个孩子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老柳回想起他十五岁的时候，那时候他还不教书，也不住在这，他家在白河县，靠种地为生。
他从未见过母亲，他的父亲靠着两亩多地养他供他读书，只希望他能考上状元摆脱这贫苦的日子，可惜他落榜了，但是他遇到了白河县县长之女白念。
他此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娶念儿为妻，可念儿也因此与家里闹翻，断绝了关系，对于此事他对念儿一直很感动也很愧疚。
很快他们便有了自己的孩子，念儿说她希望孩子能心怀善心，怜悯众生，所以取名为柳怀生，可是好景不长，在怀生周岁时，他的父亲在房中自杀，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四年后的五月，念儿临盆，眼见到拜神节只有月余时间，可那年大旱，地里颗粒无收，神庙为祈求雨水将供奉翻了一倍，改为一人一两。这消息可谓是晴天霹雳，他为了筹钱把所有的地都卖了，那时候土地的价格被压的极低，两亩多的地也就卖了三两多，只够三个人的，也就是说有一个人会被带走！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为了避免家人分离，他只好四处奔走，到处借钱，可谁家会有闲钱借他？在拜神节前一天，钱依旧没筹够，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向白家求助，可白家根本就不认白念这个女儿！
当看到白家大门紧闭，将他俩拒之门外的时候，老柳不知道他当时有多绝望，仿佛坠入深渊，四周看不到一点光，他想，心如死灰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是念儿牵起他的手，才拉回他的一点神志，他永远忘不掉当时念儿的表情和她的话。她像往常一样，露出甜美的酒窝“文廷，明日让我去吧”
这让老柳遗失的神志瞬间回魂，他双手紧紧握住念儿的双手，却止不住的发颤，“念儿，要不…我们把小的卖了吧！以后我们还…”
“啪！”
白念看着柳文廷半边红肿的脸没有丝毫怜惜，只有满目的失望，“文廷！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这句话！从做你的妻子开始到今天，我从未后悔过！我希望你肩负起作为父亲的责任，别让孩子寒心！”
这一巴掌，真正地打醒了柳文廷，他有些慌张，有些不知所措，他怎么会说出这么自私的话？这还是他吗？还是原本的他吗？
“砰！”一声，柳文廷直直地跪在白念面前，他牵起白念的手，轻抚几下，那里因为岁月而变得粗糙，“念儿，你留下来，让我去！三年后，我一定回来！好不好？”
白念看着跪在面前哀求自己的男人，心如刀绞，可她还是露出微笑，“…好”
回去的路上，二人一路无言，他们都明白一旦被带走，将是永别，因为此前那些被带走的人没有一个回来过，都说是因为神那里太美好而不愿回来。
拜神节那天，念儿让他看着孩子，自己去交供奉，说是等会再来叫他。可她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听同村的人说，他才知道他的念儿被神侍带走了，他的念儿骗了他！
明明他就站在太阳下，明明他周遭都是人，可他却感到无比的寒冷，他感觉这世界只剩他一个人，他被抛弃了！
老柳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的家，怎么打开的门，怎么坐到凳子上，怎么看到桌上的信。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信件，好像那是他唯一的救赎，看着那熟悉而又娟秀的小篆，眼泪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