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走完了全程,愈发寒凉的晚风吹了一路,也没把何曙雪脸上的热度降下来。
何曙雪一路都无意识地攥着颈间的项链,垂着头,时不时忍不住一般咧出一个微笑来,又很快觉得太过显形了,又勉勉强强收回去,但过不了多久,又会不由自主地笑出来。阮梓遥和平时一样牵着何曙雪的手,一路慢慢走着,也没怎么说话,只是时不时提醒她注意脚下,注意树枝,更多的时候仅仅是安静地走着,听着风声,听着水声。一直到走到了先前何曙雪系上红绸的树下,何曙雪还是一副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攥着项链弯着眉眼,望着地上落着的残存的树叶发呆。阮梓遥捏了捏她的指尖,又轻轻撞了撞她的肩膀,往那棵树的方向递了个眼神,提醒她道:“我们到了。”“啊……”何曙雪无意识地出声,而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哦哦”了两声,挣开了阮梓遥攥着的左手,一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一边快步走到自己的那条红绸下,全程没有抬头看阮梓遥一眼。何曙雪踮起脚,小心又轻缓地把那片红绸取了下来,抿嘴笑了一下,又快步回到阮梓遥身边,低着头,把红绸叠了叠,叠成一个小小的块状,而后塞进了阮梓遥外套口袋里。阮梓遥含着笑意看着她做完这一切,而后一抬手,轻轻拥住了面前红着脸低着头不肯看他的姑娘。出发前在树枝上系上红绸,是一段路途的开始。离开时取下红绸,交给对方保管,暗含着把自己以往走过的路,和未来将要去走的路,都展示在对方面前,邀请对方和自己一起往前走,共度余生。是走七娘湖时的风俗,阮梓遥当初也曾经看着表姐笑盈盈地把取下来的红绸塞进表姐夫的口袋里,他们亲昵地贴着彼此的脸。后来他还不知道从什么途径听说过,他们离婚前夕,表姐还曾经想要把自己送出去的红绸再拿回来,但表姐夫说是找不到了。表姐还是在离开之前收拾东西的时候,在衣柜的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那片红绸。阮梓遥一手牵着何曙雪,一手揣进外套口袋里摸了摸那片红绸——柔软极了,缠在指尖,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何曙雪一头又黑又柔的长发。他无数次地不理解表姐和表姐夫之间的故事,那一对可以将爱人背在肩上也要走完七娘湖的爱侣,怎么就成了后来那副结局。但是这些事情,谁又说得准呢。他想起和何曙雪几乎没有交流的那八年,紧了紧牵着何曙雪的手。
何曙雪先前绕着七娘湖走完了全程,也没怎么觉得累,但方才阮梓遥送她回家时在车上坐了一路,腿上的酸麻感觉就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她抬了抬腿,虽然觉得沉重十分,但也并不至于走不动路,便直接推开车门下车了。却在迈下车的那一瞬间腿一软,好险撑住了车门,才没让自己滑倒在地。阮梓遥听见动静,赶紧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又惊又心疼,连忙搀住了她,有些责怪意味地道:“之前怎么不说?”又有些自责,“中途应该多休息会儿的。”何曙雪方才也是被吓了一跳,此时脸色略微有些难看,但她勉强对阮梓遥笑了一下,道:“没事没事。”又自嘲道:“平时确实还是锻炼得少了。”原本何曙雪只是自嘲一句,并没有做出阮梓遥要回复什么实质性内容的打算,哪想到竟看见阮梓遥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又一本正经地提议:“确实,不然我们以后每天傍晚去一中操场跑跑步吧。”说完才意识到这已经不是高中时候了,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家属应该……可以进去?”阮梓遥一时无意,何曙雪也瞬间想起来以前被阮梓遥拉去操场跑步的时候了。何曙雪此人,虽然跑步是跑得挺快,从小学到高中都经常被班上推出去参加校运会,但熟悉的人都知道,她并不怎么爱运动。何宁斯曾经还计划着要带着何曙雪一起去晨跑锻炼,还做了个循序渐进的计划,但何曙雪和他一起跑了一天,第二天就起了个大早,何宁斯才刚刚收拾好自己出了卧室,何曙雪已经背上书包准备去学校了,就等何宁斯起来和他说一声,免得他以为自己不知去向。何曙雪和何宁斯有些尴尬地对视了几秒,何曙雪才讷讷地叫了一声“爸”,语速很快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我这段时间在英语方面有些欠缺,决定早点去学校晨读。”何宁斯看着她那模样,简直哭笑不得,这一搁置,也就没再提起要带着何曙雪锻炼的事了。一直到高中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次拉练活动,刚回来那天下午其实还好,第二天何曙雪简直是站起来都觉得困难,一天下来都没怎么离开过座位,需要走动的事情都丢给同桌阮梓遥去做了。阮梓遥琢磨了好几天,终于在某一天向管理晚自习的老师打了申请,骗着何曙雪一起到了操场——临市一中的晚自习,是允许学生利用其中的一节进行其他活动的,包括约老师同学聊聊人生谈谈心事,或者完成社团组织工作,或者去锻炼身体,前提是不能打扰到同学,也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回班级继续自习。那天他带着何曙雪慢跑了半个小时,何曙雪不情不愿地跟在他后面,一面还在佯作凶狠地叨叨:“阮梓遥!你、你这是打扰同学自习……知、知不知道!”阮梓遥跑在她旁边,让她调整好呼吸,又笑眯眯地回应她:“我没有啊。”看得何曙雪想一巴掌呼上去——但是也不知怎的,她居然“被迫”坚持了下来,一直到高二结束,她都会每天晚上到操场来跑上半个小时,一开始是不情不愿的,后来却是真的从中感受到了快乐,倒是十分积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