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曙雪能感受到叶秋水话里的意思。小学时何曙雪第一次预感到和叶秋水的长久分离,抱着她的行李箱痛哭了一场。叶秋水蹲在她身边安慰她,却眼见女儿越哭越凶,自己也终于忍不住和她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叶秋水一直觉得自己和何宁斯的离异对何曙雪产生了不小的消极影响,但后来何曙雪一直乖乖巧巧,各方面都十分令人放心,叶秋水才逐渐放下了压在心上的重担,真正开始了新的生活。
一转眼,小小的女儿也长成了亭亭的大姑娘,也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她自认没有给女儿一个完整的童年,也因而更不想让女儿在其他方面受了委屈。
何曙雪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才小声地回了一句:“妈妈,我没有受委屈。”
虽然她还没有全然地信赖阮梓遥许给她的未来,也没有把一切都同他说清。但至少自重逢到现在……她没有受委屈。
“好,好。”叶秋水不欲破坏了这顿饭的气氛,也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何曙雪过多纠结,便没有再反驳或质问何曙雪的回答,而是为她布起菜来,温声转移了话题:“这家饭菜应该还挺合你口味的,多吃一些。”
又突然想到些什么,笑道:“汝成说是带了些阳城的特产来,之前还塞给了我一大把,说是第一次见面,也没什么准备,只好拿一些特产聊表心意。”叶秋水失笑:“这丫头也真是,忘了我和她搭乘的同一趟航班么,明明也是从阳城过来的。”
叶秋水离开临市后,去了她一直十分向往的海滨城市——阳城,并在那里结识了她现在的丈夫。何曙雪去过一次阳城,也见过那个男人。他看起来有些冷漠,但实际上待起人来温柔又得体,也很能包容叶秋水的一些小性子。
叶秋水在阳城的新家里,养着一大片花园,透过院子门口的铁门,可以隐约望见花园里的风情。何曙雪去阳城的那天,没有让叶秋水来接机,而是自己按着叶秋水给的位置找到了那处公寓。
她站在院门外面,正看见那男人在浇花,叶秋水就站在他旁边,时不时指导几句。突然间,那男人抬手折了一枝花,反手就别在了叶秋水发间。叶秋水愣了一愣,而后像是有些生气地说了他几句,大约是在埋怨男人随手摘花的事,手上却不由自主地抚上发间那枝花,后知后觉地低着头,微微笑了起来。
何曙雪那时候就想着,叶秋水其实是一个有着浪漫情怀的人,何宁斯给不了,这个人能给,其实真的挺好。
此时突然又提到了林汝成,何曙雪便顺口问道:“汝成怎么突然来临市了?”
叶秋水想了想,才道:“好像是说要来见人,”看了何曙雪一眼,“一个是你,还有一个也没说清是谁。”
何曙雪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叶秋水自幼在阳城长大,大学则是在X省读的,按理来说,除了她,林汝成应该也并不认识什么临市的人。
但转念一想,自己虽然和林汝成关系好,但也并没有参与到她的全部社交圈子里,说不定她是在什么别的地方认识了同为临市的人呢。林汝成那么警惕的一个人,应当也不会因为一些并不熟悉的人或事突然跑到外省去。
吃过饭,何曙雪同叶秋水一同回了一趟宾馆,随意地聊了会儿天。
叶秋水此行临市,虽然主要目的是来见何曙雪,但也明白何曙雪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整天整夜地同她待在一起,便和以前的朋友们约好了,要在宾馆附近的一家KTV里聚一聚。
将叶秋水送到了约定好的地点,又提醒了几句注意安全,何曙雪便也回家去了。
此处离颐生嘉园在步行距离内,何曙雪便决定慢慢走回去。
慢慢吞吞地在路上晃悠,她无聊得很,摸出手机点来点去,等反应过来,已经拨通了阮梓遥的电话。
她犹犹豫豫地想要挂断电话,但阮梓遥已经接了起来:“宝宝?”他尽力遮掩了,但何曙雪还是听出他的情绪似是有些不对劲。而且阮梓遥并不会怎么叫她“宝宝”,之前只有在去艺博馆的路上,在安慰她的时候叫过一次。
今天是个好天气,抬眼一望,能看到临市天空中漫布的星子。
她在这片寂静的夜里问:“怎么啦?”
阮梓遥那边沉默了几秒,随即那边传来阵阵风声,大约是阮梓遥方才从室内走到了室外。阮梓遥说:“宝宝,你在外面吗?”
何曙雪“嗯”了一声,等待着他的下文。
阮梓遥便道:“宝宝,今天晚上好多星星,你一抬头就能看见。”
何曙雪停在路边,跟着他的话抬头看着天空:“嗯,我看见啦。”
阮梓遥又沉默了几秒,何曙雪从电话这头听见他的呼吸声,像是压抑着什么似的。良久后他才继续道:“宝宝,我八年前陪你看了三年的星星。我以后也会一直陪你看星星。”他的声音伴着夜风一起吹入她耳中,“所以你不要偷偷一个人,我会陪你。”
何曙雪觉得自己脑中轰地一声炸开,下意识觉得他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什么,可是……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什……什么……”何曙雪颤着声音,“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说……”
阮梓遥那边低低地笑了一声,笑里苦涩极了,却只是道:“没什么……宝宝,你别不信我。”他低着声音,又补充了一句:“宝宝,别不信自己。”
轻轻巧巧就点开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主要问题,何曙雪一时无言,不知该回他什么,只能无力地说一句:“我没有……”话音越到后越低,其中尽是对阮梓遥一番话的无可置疑。
于是她只好沉默下来。
阮梓遥感受到何曙雪的沉默,又笑了一声,轻轻道:“没事的,小雪,我相信你,也相信我。”他道:“我会一直陪你看星星。”
“……就像现在。”
黑色风衣的男人静静地站在五米开外,右手中擎着手机,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前方抬头看天的姑娘。
他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