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那人着实眼熟得很,八年前何曙雪不知因为阮梓遥而和夏清铃见过多少次面——高二高三那两年,每一次家长会都是夏清铃去参加。
夏清铃一向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见着她会十分亲切地叫她一声“小雪”。
阮梓遥刚开始跟着何曙雪发奋学习时,夏清铃简直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有时候带着大包小包去学校看阮梓遥,也会顺带着带些送给何曙雪。何曙雪刚开始不愿意收,夏清铃还会模样十分委屈地盯着她。
后来阮梓遥就会替何曙雪先把东西收着,等她自己准备的那一份用完了,就变戏法似的从抽屉里拿出个新的来,摆在两人桌子中间,装模作样地叫她:“诶?正好我这里有多的。”
多年后再见,夏清铃还是一副亲和温柔又得体的模样,而她却顶着一副乱糟糟的仪容,“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客房里。
夏清铃见她一副无措又尴尬的模样,友善地笑了一下,而后抱着一套衣物走进来,妥帖地放在了床尾,道:“先换个衣服,快些下来吃点早餐吧。”
说罢便掩上了门,听脚步大约是下了楼。
何曙雪盯着床尾那套衣服看了几秒,而后忽的捂住脸,在心里长长哀嚎了一声。
何曙雪拎起那套衣服才发现,那居然是她自己的衣服,只不过有一次在阮梓远家里留宿之后留在了那套小公寓里,有一段时间没穿过了。
她迅速整理好自己,推门下楼,便见阮梓遥和夏清铃都坐在餐桌前。夏清铃正摆弄着桌上的花束,阮梓遥则是举着张报纸正在浏览。
察觉到何曙雪下楼来,阮梓遥便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去厨房里端出了两份早餐,一份摆在夏清铃面前,一份放在了夏清铃对面的座位前。
夏清铃托着腮望着何曙雪,倒是提也没提昨晚的事,只是向她解释了一下衣服的来源:“梓遥怕新衣服你穿着不舒服,特意一大早去找梓远拿了钥匙去她公寓里拿的。”
阮梓远现在还和夏惊雁一起住在夏家,一大清早见到哥哥来找自己拿钥匙,估计也是无奈极了。
阮梓遥像是没料到夏清铃把自己卖得这么直接这么彻底,飞快地瞥了一眼还在往餐桌这边走的何曙雪,轻轻咳了一声,小声表达不满:“妈。”
阮梓遥上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高考结束那天晚上。她和阮西骏带着阮梓遥阮梓远兄妹俩在世纪楼吃了顿饭,吃完之后问他晚上是否有什么安排。那时阮梓遥就是露出了这样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面上却还要尽力作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说:“我去一趟玉零公园。”
阮梓遥先前说“等她醒了就走”,现下何曙雪醒了,他果然就要准备去上班了。
但等他穿戴整齐,又提起公文包,却没急着往外走,而是沉沉地望着何曙雪。
何曙雪瞬间反应过来他想要问什么,一张脸从起床后红到现在。她别开目光,轻声道:“你先去上班,太晚了不好。”
阮梓遥深深地望着在戳破了窗户纸的窗框上可劲儿扑棱的何曙雪,答应下来:“好。”
等阮梓遥离开,家里就只剩下了夏清铃和何曙雪。
何曙雪还有些怔愣,一半是因为刚起床还有些迷糊,另一半则是因为阮梓遥在离开之前给她递达的暗示。
她和夏清铃不是没有私下单独相处过,但自然是没有在这样的时间地点、揣着这样尴尬的身份同她相处过。
夏清铃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十分自然地便接受了“一觉醒来家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还是自己儿子近三年的同桌”这件事情。
夏清铃招呼她吃早餐,何曙雪就道了谢乖乖吃早餐;夏清铃招呼她来客厅聊聊天,她就一面在脑袋里乱七八糟地想剧本,一面往客厅里走。
何曙雪高中时听阮梓遥说起过夏清铃。夏清铃娘家本就家境十分优渥,既把她作公主似的捧着长大,在另一方面又把她带得十分有教养,除了性格天真一些,也并没有什么非常娇气的习惯。
后来嫁给阮西骏,也算是一段门当户对的姻缘,儿女都成人已久了,夫妻俩还是恩爱如初。
何曙雪近距离接触夏清铃之前,对她其实是有些误解的。毕竟她也没有预料到,成长、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的夏清铃,居然可以扛着颇重的东西脸不红气不喘地爬五楼,也可以在几分钟之内摆出一盘切得齐齐整整、摆的漂漂亮亮的水果。
何曙雪和夏清铃相对着坐在沙发上,茫然地想,这算是见家长吗?
也不知道是她的哪一个表情出卖了她,夏清铃居然就这样猜中了她心中所想,“扑哧”一笑,弯着眉眼打趣:“不是男女朋友见家长,是媳妇见公婆。”
何曙雪还在缓慢地思考着这两句话的区别,夏清铃已然正色道:“小雪,我也就不和你绕弯子了。算起来我们也认识十年有余了,虽然有一段很长时间的空白,但自从梓遥回国后,我也通过各种渠道重新了解了一下现在的你。”
夏清铃正经的时候,其实很能给人一种特别郑重的感受,引得对面的人也会不自主地收起玩闹的心思。
何曙雪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成拳头。
夏清铃继续道:“小雪,你长大了,可能很多方面都和以前相比有了变化。但叔叔阿姨都还是十分喜欢你。”她撤下了严肃的表情,眨了眨眼,破了功一般笑道:“通俗点说就是非常满意你啦。”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和他爸爸都不会是你和梓遥之间感情的阻碍。不管你们最后能走到哪一步,我和他爸爸都可以是你的朋友。嗯?”
何曙雪听着夏清铃一番话,又看着夏清铃笑着望着她的表情,忍不住慢慢红了眼眶。她小声说了句:“谢谢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