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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反制(下)

柏恩胸口一紧,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他来不及多想,猛地站了起来,甚至连椅子都带倒了。他大步走出房间,突然发现门口的结界缺了一个小口。正常情况下,他设下的结界是不会被外人看到的,只有拥有琪瑞火族血瞳的人才能看出来。在看到那个透明缺口的一刻,柏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望向千雪房间的门,却发现那扇门并没有完全关牢,而是半掩着的。他按压下内心的慌乱,缓慢地推开了千雪的房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床是空的,桌前没有人,外头的雨吹进了窗户,打湿了窗帘。突然,柏恩感觉到背后有动静,猛地转身做出防备的姿态,却被一股冰凉的力道压住了手腕。

“是我。”女祭司的声音。

柏恩看见千雪,内心的紧张放松了一点,手慢慢放了下来。他看见千雪身旁的璃修,简单地点头示礼。

“千雪已经把情况都告诉我了。”璃修的声音如同清澈的泉水,“只是这件事情很复杂,需要千雪跟我去见大祭司。如果阁下不介意,可以在驿站里等千雪回来。不会太久的。”

柏恩握紧了拳头,掌心里是那张被揉皱了的纸条。传信人让他“快跑”,就没有多余的话了,显然他不能再留在驿站里。

“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去?”柏恩提出,“既然雪域之神把护送千雪的任务托付给我,至少让我把她送到寒冰圣殿门口吧。”说到这儿,他瞟了一眼千雪,她似乎没有料到柏恩会这么说,显然惊讶了一下,但那神色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在脸上停留。

璃修倒是依然面不改色,温和地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去寒冰圣殿吧。”

柏恩本来以为璃修还会推拖一下,谁知他竟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看来这驿站暗中存在的危险也许不是格灵蔺搞的鬼,而是别人。那个神秘人到底遇见了谁,会传信让自己“快跑”?这一路上他确实没注意有什么人跟踪他。如果有,早在他进入格灵蔺境内的时候就该下手了。

跟着璃修和千雪走在千溯镇上,柏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像跳进了一个坑里,那个坑就是璃修允许他一起去寒冰圣殿的时候。相比千雪,璃修更加深藏不露。他看起来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提出与他们同行。他开始不自信起来,万一这真的是个圈套呢?万一璃修就是要他同行,就是想在这一路上找机会抓他呢?他想起瓦尔特的野心,想到漯河流域,想到雪淼对他说的那番话,而他竟然就这么轻易相信了她的话!他现在觉得自己疯了——护送一个间谍明目张胆地回国……对了!不是早在谈判的那天,千雪就说他们已经知道他们全部的兵防部署了。那为什么雪域之神又要让千雪再回来“送情报”?

柏恩想着想着,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千雪注意到柏恩的不对劲,回头用询问的目光望着他。而柏恩只是冷冷地望着千雪,没有说话。

或许让她回来,是个天大的错误。

突然,柏恩看到斜上方的屋顶掠过几个黑色的影子。他瞳孔一缩,那黑影在他眼底放慢了速度,看清对方的动作是朝自己弹射飞镖,他后一个空翻躲过,脚一蹬地,扑向千雪将她推开出去躲开了飞镖。千雪退出去几米远,而柏恩在地上摔滚了一下又站起来。

街上一片尖叫声,所有人纷纷四处逃窜。大约有十几个黑衣人翻过屋檐跳了下来,一个接一个向柏恩发动攻击。柏恩应接不暇,勉强躲开几次暗箭,把两个黑衣人打倒在地。千雪想要上前帮忙,璃修却拉住了她:“别去。”

“他们是谁?”千雪有些慌张。

璃修盯着这些人,面容严峻:“恐怕是卢尔斯特的人。”

千雪焦灼地望着柏恩战斗,眼看他快要撑不下去了,“为什么不帮他!神上说过……”

“还没到时候。”此刻璃修的声音比平日更加沉着冷静。

就在这时,四散的人群里忽然闪出一道灰色,挡下了柏恩没来得及防御的暗击。柏恩定睛一看,是个戴着灰色兜帽的男人,和约定好见面的传信人装扮一模样。

“是你!”柏恩惊讶道。

“看你一直没离开千溯,就知道遇到危险了。”神秘人沙哑的嗓音透露着一股坚定的力量,“先离开这里再说。”

两个人背靠着背,互相抵挡住来自黑衣人的暗杀进攻。就在这时,璃修吹了一声口哨,街角巷隙突然窜出来许多带着武器的士兵,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向他们冲了过去。起初柏恩以为是格灵蔺的骑士来帮他们,谁知却发现这些人不仅攻击黑衣人,还攻击他们两个。他想质问璃修什么意思,却看见了璃修冰冷的双眸。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璃修这么凌厉的眼神,不禁懵了一瞬,突然醒悟过来,果然他之前的直觉是对的——璃修给他设下了圈套,想要把他抓起来。

那千雪呢,她参与了多少?

他来不及多想,着手对付眼前的麻烦。可是毕竟他们只有两个人,敌不寡众,很快就给逼到了墙角。

看着柏恩他们奋力拼搏,千雪按耐不住地一再望向璃修,企图希望他能手下留情。然而璃修根本没有看千雪,而是依然冰冷地望着柏恩,仿佛一条蟒蛇正盯着挣扎的囊中之物。

这场混战又持续了一会儿,半空中忽而闪现过一道强烈的光芒。所有人都刺得睁不开眼,后面的敌人倒了一大片——他们的胸口和背部被半透明的光箭矢贯穿了,汩汩地冒着血。柏恩眯眼一看,只见一个身着轻便铠甲的人一个空翻落到敌人当众,杀出了一条血路,朝他们两人而来。柏恩只觉得这个人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你也来了!”灰衣人的眼睛一亮。

“我不放心你们,就来了。”穿着铠甲的侍从挡在他们面前,“我们先想办法脱身,然后再说。”

说着,三个人并肩战斗了起来。璃修又一次想要召唤更多的士兵,千雪趁此机会突然瞬移进了包围圈,脚一踏地,以她为中心突然朝外扩散出半圈透明的能量,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甚至连柏恩都差点没站稳。

“快走!”她说着,拉着柏恩飞上了屋檐。另外两个人也一同跟了上去。倒地的黑衣人爬起来朝柏恩飞射去了几片飞刃。千雪推开柏恩,击散了飞刃,却被其中一片划伤了肩膀。

“千雪!”柏恩抓住了她的手胳臂。四个人一起瞬移消失在了空气中。

璃修没有料到千雪会帮柏恩,隐隐露出担忧的神色。他瞟了一眼在地上挣扎的几个活着的黑衣人,伸出手,掌心释放出的几丝银线牢牢地捆绑住了他们的手脚。

四个人刚在奇异林里着陆,千雪肩膀一阵剧痛,身体一软跪了下来。柏恩赶紧抱住了她,让她靠着树干慢慢坐了下来。她伸出手指,指尖泛出一点青光,然后点在了肩窝,游弋的光芒钻进她的肩胛肌肉,她痛得闷哼了一声。柏恩缩了一下脖子,只见她脸色白的吓人,右肩的伤口隐隐透出青紫的颜色。

“把我领子解开。”千雪有气无力地说。

柏恩犹豫了一下,轻轻解开了她领口的扣子,让衣服稍微褪下一点,露出白皙的锁骨和肩膀。他看到她肩膀上的伤口渗出黑色的血,还流着绿色和紫色的汁液,仿佛被什么怪物啃了一下留下的肮脏毒液。

“她应该中毒了。”灰衣人蹲下身,仔细看了看伤口,说,“小姑娘你懂医疗术啊,这毒性被你刚好控制住了。”

“会好起来吗?”柏恩问。

“还不够。要把毒素给吸出来才行。”灰衣人给他使了个眼色。

柏恩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有些犹豫地望向了千雪。千雪望了柏恩一眼,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把头撇了过去。柏恩调整了一下呼吸,转正了身体扶住她的肩膀,然后俯下头,嘴唇碰到她的伤口。千雪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紧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她的额头泛出一层又一层汗珠。柏恩吸出了她伤口的毒血,吐到了一边,然后又俯下头吸住伤口。就这样反复了三四次,终于把毒素都吸掉了。他擦了下嘴唇,身穿铠甲的年轻人递给他酒壶,他漱过口后,又小心翼翼地把酒倒在了千雪的伤口上。千雪紧锁着眉头,强忍着痛,喊都不喊一声。

“坚强的小姑娘。”灰衣人挑了挑粗黑生硬的眉毛。柏恩这才仔细看这个人,只见他肤色黝黑,脸颊瘦削,下颌的骨骼线条分明而刚劲,下巴留着一圈黑色的胡渣。他看起来仿佛行进了很多天而没有休息,神色略显疲惫,靴子上蹭了半干的泥浆。然而他身上的衣服虽然样式简单,可布料的质地垂感特别好,不像是平民能买得起的。

“你是怎么知道会有危险的?”柏恩问他。

“我在千溯镇外碰到这家伙,他说他的副团长派他来找你,提醒你小心暗杀。我就让那鸟飞来找你了。”灰衣人朝那个年轻的骑士努了努嘴,然后把手递给了柏恩,“苍鹫。我的代号。”

“琪瑞伯恩。”柏恩握住他的手,站了起来。他望向那个年轻人,觉得他很眼熟,“我好像在亚恒身边见过你。我记得你叫……”

“艾歇尔。我是亚恒大人的侍从。”艾歇尔朝柏恩行了个骑士礼。

“亚恒派你来帮我?”

“亚恒大人说,执行大臣可能会在格灵蔺遭遇暗杀,于是就让我赶来告知您。我在边境时就看到您了,路上我拦截了一次他们的行动,所以拖了一点时间赶过来。”艾歇尔说。

“要暗杀我的是什么人?”

“琼诺长老。”

柏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这一路上他只有在千溯才遇到这些暗杀者,显然他们本身就在格灵蔺境内。“来自卢尔斯特的暗杀者,是怎么突破边境的?”他感到很奇怪。任何人通过边境,一定会遇到驻边骑士,他们也都不是吃素的。这么多暗杀者,要浑水摸鱼通过边境很不容易。

“他们并不来自卢尔斯特。”这时,千雪说话了,“如果你当时注意到他们的脸,会发现他们的脸上刻着银色的游纹。这种游纹是一种古老的秘术,用于封印记忆。这种秘术在上古就消失了,两百年前才在一个叫‘极昼’的组织中重新出现。”

“这是什么组织?”柏恩从未听说过。

“一个恐怖组织。”千雪的声音有点轻,像不带任何感情的自言自语,“两百年前,就是这个组织激化了格灵蔺与卢尔斯特的矛盾,导致两国开战。我猜想这一回,或许是那个琼诺长老买通了这个组织,雇佣他们来暗杀你。”

“听上去有点像佣兵团。”苍鹫说。

柏恩脸色并不那么好看。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琼诺对他的第几次暗杀了,而且他大概能才想到琼诺为什么这么做——这位心思深沉的长老并不想让他活着离开格灵蔺。对方已经探听到自己护送女祭司去水之国的消息,扣一顶叛国的帽子就简单得多了。

那,璃修的反应又怎么解释呢?

他转向千雪,想要问她,却又觉得这样站着俯视着她不是很好。于是他蹲了下来,平视着她:“你可以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千溯有这么多骑士埋伏着吗?我不觉得他们是来帮我的。”

千雪抿了抿泛白的嘴唇。的确,璃修召唤那些士兵对付黑衣人,但也困住了柏恩。这一点根本没法掩饰,她只能照实说道:“我们不想让你走,但也不想伤了你。”

“所以这是你们设计好的?”柏恩盯着她的双眸缓缓地问,红色的瞳仁里反射着一层淡薄的寒光,“雪淼利用她的预知未来的异灵,编造出瓦尔特会攻打漯河流域的谎言,骗我送你到格灵蔺送什么所谓的情报,事实上却是你们是想抓住我当人质,趁机要挟,是吗?”

千雪很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不完全对。”

“哪里不对?”

“预言是真的。想让你留在格灵蔺,也是真的。”千雪看着地面,双眼无神,“至于是不是以人质的身份留下,无所谓。”

“什么意思?”

“重要的是,你还活着。只要你活着,圣火之力才有传承下去的可能。预言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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