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砖的地板上,连一株杂草都没有,大道两边的朱门紧闭,房檐下连个结着的蛛网都没有,房顶上,夜色照耀下,黑色的瓦片连绵起来,像黑夜中连绵起伏的远山。
远处有一盏昏黄的灯光,一晃一晃的摇摆着。
来人了。
四个身材魁梧,通身穿着黑色衣裳的壮汉,肩上抬着一顶软轿,软轿的轿顶四个角都挂着灯,伶仃碰撞间还发出声音,像是西域番外来的琉璃灯。
四人缓缓从对面的路尽头走来,脚步轻盈,似乎这点重量对他们来说是微不足道的
待他们一行人走到了大道的中央,举重若轻地将肩上的轿梁放下,井然的走到轿子附近站成一列,前头的一个黑衣人压下轿子,撩起轿子的帘幕,半蹲着恭候他的主子从轿子里出来,后边站着的三个黑衣壮汉一动不动地站在一侧。
陈向阳之前是看不清他们的动作的,那些人又穿着一袭黑衣,她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轿子从对面远远漂浮着过来。
等轿子近了,才看清。那轿子不是那种大街上常见到的,细葛布的料子,给富商和小门小户的关眷用的轿子样式。
在月光的照耀下,陈向阳还能看到轿帘反射出了流动的光彩,这兴许是杭绸一类的布料,家中富裕殷实,也难怪出场的方式这么气派。
这样的私卫,陈向阳也就石头一个。
因为要养一个忠心可靠,武艺高强的私卫实在是太费银钱了,也不是说林府不能再多养一个,而是林府就一个小主子,家里也不是什么豪奢世家,只是个阶级末流的富商,实在是没必要大量投钱,再养多一个私卫。
所以她心中预判到,能养出四个这么训练有素的护卫,坐这样奢华的软轿的人,这人来头绝对不小。
陈向阳瞥了眼站在一边的得福,想看看他脸上有什么表情,毕竟,这不马上就要见他的主子了。
得福在一旁,低眉顺眼地立着,垂着眼皮子,睁着眼睛望着地面像是被清扫过的灰砖,望着自己衣摆下绣着的一个福字,这是姐姐给他绣的,希望他有福气傍身,穷人家孩子就迷信这个,红色的绣线在青白的粗使杂役的衣裳上,显得很醒目。
他想到了自己的姐姐,家里马上就要给姐姐置办嫁妆了,隔壁姓罗的屠夫给他家儿子上门提亲,求娶姐姐,姐夫日后接了杀猪的本事,姐姐日子也能过得好。
等他把手里的事情了了,他就会有一大笔的银子,这样姐姐的嫁妆就有了,他取媳妇的老婆本也有了,以后做的小本生意,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的。
漆黑的夜色里,得福脸上的表情被他低下头颅的阴影遮掩,面上流露出来的喜色,也藏在阴影里,裹得严实,眼中那一抹愧疚,极快的一闪而过。
得福感受到少爷看向她的目光,他没有半点心软,面无表情地望向道路中央的那顶轿子。
少爷,是你自己傻,怨不得别人骗你。
软轿里的那人,没有出来,那个撩起轿帘的黑衣人似乎接受到了什么命令,点点头以后,就迈步朝他们走来。
看着迈的的步子也不大,可感觉就走了三四步的样子,一下就到了他们俩的面前,确切的说是陈向阳的面前。
黑衣人一走近,身高的优势一下凸显无疑,俯看面前这个娇小的少年郎,“我家少主要见你。”
“可以,你让他过来。”
陈向阳笑着看向那边放着的轿子,她这话不是对黑衣人说的,是对轿子里的主人说的,羊脂白玉般的面庞上挂着一抹诮笑。
都已经被人抬过来了,还不能被人背出来么?
黑衣人听到了陈向阳的回复,一句话都没再说,只是走了回去,静静站在轿子旁,那一列三个人的前头。
陈向阳可没有那么天真,看着人家什么话都没说,就独自回去了,就认为自己安全了。
对面的四个黑衣人,忽然间走到了轿子的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像是要把那顶软轿再抬起来,里面的人也不曾再说过话。
陈向阳暗暗往后一动,突然,后颈刮过一道黏腻的冷意,犹如小蛇滑过,她浑身一僵。
一个人站在她的身后。
他无声无息地把手里的刀,抵在陈向阳的咽喉处,约莫还有半掌的距离,身后那人,他用小刀的刀尖,指了指身边站着的得福
“乖乖站在这,等着我们少主过来,否则,他就得死。”
听到后,得福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陈向阳的方向。
可惜,身后的人根本不管得福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在意的是陈向阳的动作,假如她动了,得福一定会死,她若是乖乖的等少主过来,那得福就能活着。
得福反应过来,这话,是真的!那人真的会杀了他!!!
得福惊恐地望着那个蒙着面的黑衣人,黑衣人拿着寒光闪闪的刀指着他,这帮人一看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他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我,我是你们的人啊,你不能杀我,是我把人给你们带过来的,你们可不能过河拆桥。”
黑衣人连半个眼角都没有看过去,只是在静静等待着,陈向阳的回答。
得福被吓得屁滚尿流地坐在地上,仰头看到黑衣人,一脸无动于衷的面容,麻木不仁的神情他满脸惊惧地喊道,“你们不能杀我!我还有用,我对你们还有用,我的钱,我的钱都可以给你们,我一分都不要了,都给你们,我还能给你们干活,对了!我还有个姐姐,长得很漂亮,她也能帮你们做事,都给你们,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哭嚎,哀求,许诺,都没有用处,站着的两个人面色没有丝毫波动,得福心里要疯。
发生这些事情其实也就在电光火石之间。
他反应真可谓是够快,那副机灵相真没白长,他反应过来,黑衣人对少爷说的话,只要少爷乖乖站着,他就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