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诗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笑道：“肩宽腿长的，正好。”
回顾安生：“我明儿准备替她几套男装，你再命人送套将军亲卫的袍服来，我替她量身改一改，包管里里外外无不服贴。”
“就……就这样？”
他下巴又快掉下来了。
“就这样。”
鱼诗兰笑道：“以老爷的身份，不管身边带什么人，也是理所当然，旁人不会问，也不敢问。让她换上男装，不过是让你自在些罢了。姑苏城自己身边多的是江湖人，深知用人之道？他更关心交付的任务，而非是你用了什么人。要不，他就不会给老爷令牌啦。”
安生恍然大悟。
于是就这么定了，白日里阿萝换上男装，以将军府亲卫的姿态跟着他到处行动，阿萝本就高挑修长，扮起男子不致太过娇小，经鱼诗兰巧手妆点，俨然是一名英姿勃发、相貌俊美的少年军官。
安、鱼在枣花小院多住了一夜，悄悄安排三位师父移至大宅，安置在一处少有人去的偏院。
安生特别交代李绥，说那院子是他练功处，未经自己或夫人许可，严禁任何人接近。
安生将后进当作罗网的指挥中心，女郎们不分画夜，或着夜行黑衣、或乔装改扮，川流不息地进入汇报。安生不能整天在宅里候着，阿萝与他寸步不离，鱼诗兰又要专心照料三尸，只得让女孩们把情报写下，待安生退回再整理消化，数日下来，积得满案零碎纸头，越看越乱，毫无头绪。
“原来不是有了探子，就能掌握消息啊！”安生不禁叹息。
……
某夜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宅邸，发现书斋里灯火通明，窗纸上人影晃动，推门一瞧，屋里数名女子埋头抄录，居中一人收了剩稿观视，分门别类、有条不紊，来回踱步之间马尾甩动，充满弹性的两瓣翘臀绷出强劲有力的肌肉线条，正是阿栾。
余人见他进来，纷纷停笔起身，喊道：“安大人。”
阿栾却未回头，骂道：“干什么？继续工作！”
众姊妹听她发号施令惯了，忙不迭地坐了回去。
安生来到她身后，还没开口，阿栾反手扔来一摞装订好的薄册，没好气道：“今天入城的武林势力，还有城中原本有哪些江湖人活动……通通在里头。以后像这样的东西，每六时辰给你一份，一天两次，来不及看也无妨，有急事我舍派人飞报阿萝。你若未交付其他任务，我们便以追踪大营、江南臬台司衙门的动向，掌控城中各江湖势力，以及打探皇后行踪等四项为主。明白了么？”
这四项都是安生目前最迫切需要的，即使身居幕中，将军调兵遣将也未必会知会他，姑苏城既把城中警跸交给安生，那么监控大营那厢的动静，应该最能察觉他的意愿。
阿栾为蒲静芙指挥第一线的行动，经验丰富，不只判读情报高人一等，盱衡形势的眼光也颇独到，临阵方能指挥应变。她略一思考安生的立场，便知这四条乃是当务之急，须牢牢掌握，才能应付未来的变局。
安生愣了一愣，讷讷道：“是……是。”
阿栾仍是背向他：“知道了还不快出去？碍手碍脚！”
安生见诸女竭力忍笑的模样，摸摸鼻子，正要退出，又被阿栾叫住。
“喂！我这人不喜欢啰唆，就……就直说啦。”她仍不看他，目光瞥向一旁：
“那日谢谢你在宗主面前替我说话，虽然很多余……我可不是因为这样才来帮你的。门主恼了我，不让我待在她身边，罚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安生低声道：“阿朱姑娘的事，我会想办法向门主疏通。”
阿栾摇头：“不必了，越帮越忙。管好你自己的事儿罢。”啪的一声关上房门，震得镂窗格格作响，犹带一丝烟硝火气。想必她此刻的表情，一定还是那样气鼓鼓的吧？
……
安生边翻阅那本情报册子，一边踱回院里，进门时馨儿才刚坐下，俏脸上微带倦意，看样子也还没梳洗。一见他回来，便起身道：“辛苦啦，我给老爷打盆热水洗把脸。”
“方才进门洗过了。你也歇会儿罢，我们都别忙啦。”
两人相视一笑，并头坐上锦榻。
鱼诗兰随手翻看绮鸳编写的薄册，啧啧称奇：“蒲静芙那骚狐狸不简单，训练出这么一批能干的小妮子，图的恐怕不是五岛而已。依我看，她是想做武林盟主。”
安生笑道：“馨儿忒聪明，看来这盟主的宝座，只能靠你跟她一争了。”
鱼诗兰咯咯笑道：“争什么？我家老爷出马，骚狐狸登时成了软狐狸，不过烂泥一滩，还不乖乖任你摆布？”
想起那次贴身肉搏交锋，安生可笑不出来，摇头道：“蒲门主比我想像得要无情多了，感觉跟……跟那阳顶天好像，都不把手下当人看。我实在不明白，她是亲身受过苦的人，怎会变得和他一般模样？”
将阿朱的事说了。
鱼诗兰原本还笑嘻嘻不当回事，听完却收敛形容，片刻才道：“这件事上，未必是蒲静芙不对。阿栾说得有道理，你还是别管了，省得越帮越忙。”
经不住安生一再追问，正色道：“二师父受的伤，你是亲眼见得。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如此重创，岂能有侍？”
这个疑问存在安生心中多时。大战结束，三尸闭关养伤，他并未见到三人状况，连移来此间都是由馨儿与三尸自行处理，绝不让他参与。安生当然不觉得是三尸信不过他、把他当外人，想来其中必有什么不便之处。
“常人受到那样沉重的伤势，必死无疑，但二师父的虎尸功乃中镇门神功之一，是一门可任意转换精力与功力的奇术。人体本有自疗之能，只是未经锻炼，自有其极限，二师父受伤后，将大半功力转化为促使肉体再生的精元活力，才及时捡回了一条命。”
安生虽未练过“虎尸功”，但修习内功，本就是练精化气、练气化神、而后练神还虚的历程，练至通达之境，精、气、神三者可任意转化，似也不是难以想像之事。乾元神功的先天真气应也与其相通。
鱼诗兰道：“圣人有云：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我涉猎五禽门与尸龙门的武功，像这种以生命精元交换内力或异能的功法，在外道并不罕见。而五禽门绝学中就有一门这样的奇功，名叫寡妇功。”
安生曾听她与阳顶天提过。
寡妇功是罗网人人都练的武功，仅女子可练，练成后阴中含有剧毒，受辱时与敌同亡，或荐身敌人席枕，于欢好之际将其毒杀。阳顶天因顾忌这门诡异的秘功，才打消了染指阿萝的念头。
“寡妇功的毒性极强，中者无解，这是因为毒性乃由生命精元转化而来，只对活物，特别是男子有反应，无法以寻常医药度量。”
鱼诗兰娓娓解释：“毒既是内力的根源，亦与自身的性命结合，三者合一，密不可分。”
安生只觉匪夷所思，喃喃道：“练了这种武功，岂非一辈子都不能……嫁人？这牺牲也未免太大了。”
鱼诗兰笑道：“哪有这么容易？历来罗网的选拔，非纯正血脉不取，怕外来之人有异心，不肯为灵君效死，说来说去，都是上位者的私心。”
安生蹙眉道：“资资，这样便说不通啦。五禽门最重纯血傅承，能诞下纯血后裔的女子可是宝哇，选拔做为罗网的一分子，岂非大损利益……”
此话一出，连他自己都不禁沉默。事实上，蒲静芙所在岛不但没有没落衰亡，实力还是五岛中数一数二的强，其中必有蹊跷。
鱼诗兰冷笑：“这有什么难的？只要将毒素排出体外，就能生育啦。”
安生愣了一愣，忽然明白过来，失声道：“这……这……”
一时无语。
寡妇功将剧毒、内力与生命精元练成了一处，“逼出体内之毒”，其实就是把合而为一的内力与生命一并放弃。纯血女子担任罗网到了某个年龄，渐不能胜任探子的工作，便逆转行功，将毒元内力一并舍弃，变回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凡女子，受孕怀胎，延续血脉。
但因三者合一的毒元已失，不只内力寥寥无几，连生命也变得短暂，多则十年、少则一胎之后，便即香消玉殡，孩子则由岛中众人抚养长大，做为罗网的后备。除了少数终生不育、留以训练新人的核心菁英，罗网诸女罕有活过三十岁的。
“那么，阿朱姑娘她……”
“蒲静芙让她来验证你是否和化龙珠合二为一，必先命她逆转行功，舍弃了寡妇功的内元。否则毒死了你，还有什么好试的？”
鱼诗兰面色凝重，轻声道：“阿栾说得一点也没错，裘千仞选中阿朱，已是最好的结果。若看上其他人，岂非又要再平白饶上一名花样少女的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