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唯英心一惊,原本新年快乐的评论生生截断,光标在留言方框里闪烁,韩唯英看一眼下方的评论与回复。
裴悦然说:“是啊,我爸看着很年轻吧。”
韩唯英盯着“爸”那个字看了很久,长舒一口气,谜题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是她爸。”韩唯英如释重负,又不禁嘲笑自己,疑神疑鬼,惹人生厌。
这下好了,没了顾忌与猜疑,接下来就该是进一步的追求,如何打动一个人,做起来比想象中难。
更何况那个人是裴悦然,知道许多的裴悦然,成熟的裴悦然。
也是一直将自己视为弟弟的裴悦然。
罗晴一面包饺子一面走到韩唯英身边,伸长脖子看他拿着手机看什么,韩唯英往后一缩,将手机放回口袋。
“你一个人对着手机表情那么丰富干嘛?还不过来包饺子。”
“知道了,我心情好,不和你计较。”
韩唯英朝餐厅走去,罗晴跟在他身后,若有所思。
吃完团圆饭家里自然分成两个阵营,老一辈的四个人坐在客厅沙发看电视唠嗑,中年组一桌麻将,青年人出门去找朋友。
韩唯英约了以前的几个同学聚会,罗晴去了女同学家里帮忙布置新房,她有同学毕业就结婚,结束了长年的爱情长跑。
旧的一年奔流而过,他们正年轻,在新的一年有许多美好的期望。
此时的裴悦然和管清月以及一群比较熟的朋友正在公馆内狂欢,温阳站在人群中央,他的跟班小助理站在他身后,拿着杯香槟盯着他的背影,像随时有恐怖分子会冲出来劫持她的老板。
“你看到那个温阳的那个小助理了吗?听说刚毕业,但是温阳去哪都带着她。”
“怎么了?你还没成人家女朋友醋劲就这么大了。”裴悦然调侃。
管清月哼了一声,拿出她大小姐的刁蛮姿态,甩起裙摆朝人群走去。
原本聚集的人看见她走过来,自动让出一条道,他们都喜欢看管清月缠着温阳。
“不好意思打扰了,温总我要先带走一会,你们有人有意见吗?”
“没意见,没意见,你们是金童玉女,这种喜庆日子肯定要待在一起。”
有人开始起哄,温阳不喜欢这种情况,微微皱眉。
站在他身后的女孩子握紧酒杯,依然看着她的老板。
裴悦然站在高处嘴角含笑地看着管清月的闹剧,那个站在温阳身后的女孩子,她听母亲与其他太太闲聊时提起过。
似乎叫“邓青”,还是“邓晴”,裴悦然也没听清,她一向不大喜欢听这种家长里短。
韩唯英十二点多回到家时,客厅空无一人,茶几上瓜子、水果、小零食散落在各处,麻将桌还没收,堆起各种形状与颜色。
大年三十不关灯是传统,因此家家灯火通明,热闹消失时人会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就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韩唯英朝卧室走去,他听见方阿姨的声音,立即停下脚步。
方阿姨从来他们家开始,每年大年三十都是和他们一起过,今年却说要去乡下探亲。
韩唯英觉得奇怪,因为据他所知,方阿姨命途多舛,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便自杀身亡了。
家里的多数亲戚也早在建国前移民海外,只余她一人孑然一身,韩妈与韩唯英多年便将她当作亲人一般。
韩唯英隐隐听母亲提起过,方阿姨探望的这个人,可能与她不只是朋友的关系,方阿姨多年未婚,也与他有关系。
怀着一种刺探到秘密的好奇感,韩唯英挪动脚步,做贼似的靠近客房。
“他老了好多,老的我好像都不认识他了。我记得三年前见他的时候,他头上还没那么多白头发。”
“是人总会老的,你们就没说点别的?”
“说了,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说孩子现在毕业了,又谈起我们年轻的时候。最后,拉着我的手说:‘阿青,我们还能重头来过吗?’”
方阿姨的声音带着哭腔,韩唯英听出了这话语中的苍凉,那又是一段悠远的故事。
“你怎么想的?”
方阿姨没回答,过了片刻笑了一声说:“他有了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了三分之二的幸福,我只是他缺憾的三分之一。如果放在前十年,我会不顾道德的和他在一起,可错过了就错过了。”
房间里的两个女人没说话,韩唯英默然,悄悄退出去,到阳台上抽烟。
他已经许久没抽烟了,烟味入喉,才发觉苦涩难忍,呛得人发痒。
韩唯英灭掉烟,看着对面的万家灯火,拿出手机拨通裴悦然的电话。
“喂,哪位?”不熟悉的女声传来,韩唯英开始发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喂?”电话另一头的管清月疑惑地看着来电显示上标注为“臭弟弟”的名字,歪着头思索。
裴悦然洗完澡出来,看见管清月眼神迷离拿着她的手机,嘿嘿地傻笑。
管清月打开了手机扩音,她听见韩唯英熟悉的声音问:“我找裴悦然,您认识她吗?”
裴悦然连忙跑过去从管清月手中拿到手机,慌忙地跑到客厅关上了卧室的门。
管清月在公馆的跨年酒会上喝个烂醉,她本来容光焕发地去,等着酒会结束后坐上温阳的车,彻底征服这个男人。
结果,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温总裁,硬生生让管大小姐眼角带泪痕的回到室内,自个带着小助理走了。
管清月在卧室发着酒疯,裴悦然听着电话里韩唯英的声音,心突然焦躁起来。
那种情绪,就像暴雨前闷热的天空,也像即将煮沸的热水,带着迫不及待发生的气息。
裴悦然差点要承认她很高兴韩唯英打电话过来。
但她还是忍着,语气平淡地说:“有什么事吗?”
听见裴悦然熟悉的声音,韩唯英感觉阳台上呼啸而过的风声一瞬间停止,一切尘埃落地,只要能听到她的声音。
跨年的钟声已经敲定,江市每年绽放的江滩跨年烟火,也在半小时前结束。
新的一年两人隔着薄薄的手机,要说出新年第一句话。
“没什么,外面好冷。我突然想起第一天拍戏我站在城楼下看着你,一身红衣。”
韩唯英顿了顿,接着说:“裴悦然,我以后都不会忘记的。”
每次在煽情的话处,他们总是无言地沉默,将刚才的话在空气中蒸发。
裴悦然的心跳的很快,但她脑子依然清醒地知道,他们是雾里看花,朦朦胧胧。
她清清嗓子,怕韩唯英听出自己的异样,带着惯有的笑意说:“我谢谢你了,姐姐以后老了,你就知道什么叫‘容颜易逝’。英妹,不要说这种煽情的话,新的一年,祝我们俩都未来可期。”
韩唯英听到裴悦然的话,以为她将自己的话视为玩笑,正要认真地解释,听见那边一阵骚乱。
裴悦然听见卧室里传来杯子摔碎的声音,赶紧挂掉电话,冲进卧室。
床上枕头、被子横七竖八地到处扔着,洗手间传来管清月的呕吐声,裴悦然刚进去就被一阵酒气和臭气熏了出来。
她尝试着再次进来,发现整个洗手间简直不能用恶臭形容,可以堪称地狱般的灾难,即便裴悦然三头六臂也处理不清。
裴悦然想着打电话让酒店的清洁人员来清理,一看地上管清月打破了一个杯子,玻璃渣散落在地上的呕吐物中,而她正趴在马桶旁“昏迷不醒”。
这样不雅的画面被保洁人员看到管清月肯定会自杀。她不仅会自杀,还会在自杀前拉裴悦然垫背。
裴悦然可不想遭到“谋杀”,所以宁愿冒着送命的危险,也要将现场稍微清理后,将管清月从一堆污秽里拉出来,给她冲了澡,换上睡衣扔到床上。
当她气喘吁吁做完一切,这时才面带微笑打电话到前台,让他们派保洁人员来。
这时裴悦然在想:“新时代的女性,真是不容易啊。”
韩唯英被莫名其妙挂了电话,心里塞塞的,就站在阳台上吹着冷风。
韩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聊完天,看阳台上韩唯英站着,走过去给他搭了一个毯子。
“想什么呢?这么冷的天气站在着吹风。”
韩唯英看一眼母亲,才发现母亲眼角的皱纹很深,他伸手划过那些褶皱问:“妈,你为什么不再找一个?”
韩妈笑了一声,看着对面的灯火说:“怎么想到问这个了?”
“我就是觉得您挺不容易的,爸去世之后,你也没说要改嫁,就一个人默默支撑。”
“唯唯,妈妈不是一定要改嫁,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因为你,更多的是因为你父亲。”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这么多年,我再也没遇见过像他那样的男人,所以我怎么改嫁呢。”
韩唯英记忆中的父亲随着母亲的话跳了出来,虽然是个模糊的影子,加上墙上挂的一张照片可以让他明晰。
父亲是很积极阳光的人,也是很温柔的人。
周末的时候他会带着韩妈与韩唯英去公园、商场,让韩唯英骑在他脖子上。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韩唯英还能记得小时候与父亲玩耍的开心,那是支撑他成长的力量之一。
“唯唯,你和你父亲很像。妈妈希望你能保持这颗心到永远,那也是你父亲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