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这一年多你都去了什么地方?吃得好吗,睡哪里,瘦了,我的天儿瘦了,肯定吃了天大的苦,呜呜呜,你个狠心的小冤家,太狠心了,丢下为娘一个人跑了。”
“娘,旭儿出去游学一年,没吃苦。”杨旭编了一个小小的谎言。
“游学,六郎君说他出去游学一年,还有比这更大的笑话吗?”
“六郎君一点没变,信口胡扯的本事倒是涨了,大家伙的好日子又到头了。”
“那也不一定,你以前见过六郎君跟大娘子这样说话吗,哪次不是把大娘子呛得受不了。”
“天儿晓得哄为娘开心了,嗯,长高了,长壮了,刘妈是不是?”妇人哭着又笑着朝边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子道。
“夫人,是的,小郎君长高了不少。”那叫刘妈的一直陪着流泪,听到妇人这么说,破涕为笑附和着道。
“娘,我叫杨旭!”
啥,妇人一听没明白过来,边上的几个丫鬟、老妈子也没明白过来,有一个人倒是反应很快。只见一个穿的十分花哨的中年妇人挥着帕子,捂着鼻子扭腰甩胯地挤了进来。
“哎呦喂,我说他三娘,这天下长得像的可多了,这杨天和杨旭可不是一个人,不要搞错了啊,咱们杨家是大户人家,有的是人想上门冒充呢。”
讨厌,真讨厌,杨旭一看这人捂着鼻子的动作就觉得不是良善之辈,看这妇人走路的样子,一身媚骚,一准不是好货。
“他二婶,错不了,小郎君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一准错不了。”刘妈笑着反驳道,言语中丝毫不见尊重。
“闭嘴,一个下人也敢这样跟我说话,三房真的这样没有规矩。”那花哨妇人吊梢眉一挂,一股煞气直冲刘妈,刘妈脸色一变,想要再说话,却被杨旭的母亲拦了一下。
“二婶说笑了,刘妈是我的奶妈,在这个宅子里不算下人,刘妈说得没错,我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错的了。”杨旭母亲说话和声细语,软绵绵的,不过是绵里藏针。
杨旭算是明白了,自己家是杨家的三房,这个花哨的妇人应该算是自己的二婶,三十多岁,看上去比杨母年轻得多,皮肤白皙,保养得很好,颧骨略微高凸,双眼略凹,薄薄的嘴唇透着股刻薄,是个有三分姿色的妇人,可惜,一副刻薄的样子,杨旭甚是不喜。
“哼,我可不管真的假的,我就知道咱们杨家的血统可是绝对不能错了,对了,小六子颈后有个梅花胎记,三娘子应该查验一下才是。”那花哨妇人皮笑肉不笑,退了一步,摇着帕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错不了,你是谁啊,我们可都查过了,红色的梅花胎记,绝对假不了。”人群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粗嗓门的声音,原来是那几个粗汉得了赏金正眉开眼笑地准备散去,听到有人质问杨旭的真实性,那不是和自己的赏金过不去吗,于是丝毫不留情面地反驳道。
“不用查验,我的儿,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错的了,来,告诉为娘,为什么你叫旭儿,不是天儿?”妇人这时才慢慢止住了抽泣,双手捧着杨旭的脸又是喜欢、又是悲切地端详着。
杨旭知道自己后脖子有块暗红色的梅花胎记,为这件事没少被小萝莉嘲弄。见那花哨妇人似乎心存怀疑,索性往前微微低头,因为后面的衣领早就被那帮粗汉撕开了,后脖子就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杨旭暗暗注意那妇人,只见那妇人脸色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随即脸色一变,堆满了笑容道:“哼,这么巧,你们这些个下人,也不劝劝你家主母,还不快点扶人进去。”
“梅花胎记,真的是小郎君回家了。”
“这还能错的了,没见大娘子都哭成这个样子,只有认错娘的儿子,没有认错儿子的娘。”
“糟了,小郎君回家,咱们又得回西屋伺候了。”
“春花姐,你没见小郎君现在有点不一样了,兴许在外面吃了大苦头,懂事了。”
“本性难移,他房里的几个丫鬟又有罪受了。”
“小郎君一回家,这个宅子又要翻天了!”
“娘,等会儿我再慢慢讲,咱先进去吧?”杨旭主动开口,他不觉得有什么生涩的,只是旁边的窃窃私语令他多了几分好笑,看来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还真是个人才啊。
“走,天儿扶着娘,咱们进去!”杨旭母亲满脸笑容,携了杨旭的手往里面走,杨旭一笑,另一只手主动搀扶着母亲往大门走去。
“夫人身体虚弱。让老奴来吧。”刘妈上前道。
“不用,”杨母脸上散发着光泽,脚步都轻松了很多,“天儿一回来我的病就好了,对了,叫刘管家派人去通知婉儿,让她带着岩哥儿回家看她兄弟,婉儿一准会乐疯了,还有今日大喜,照着例银给家中每个人发一份。”杨旭母亲高兴地转头对旁边一位老妈子吩咐。
婉儿是杨旭的大姐,名叫杨婉儿,已经出嫁,并育有一子,沈岩,杨旭还有一个小妹,至今没有露面。
“哎,真是大喜事,老奴听大娘子吩咐,还有要尽快通知老爷,老爷也该回家了,老爷这一年多一直在外寻找小郎君,要是知道小郎君回家了,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刘妈是杨母的奶妈,是从杨母娘家随嫁过来的,一直是杨母的心腹之人,自然是最了解宅子里的事情。
“对了,娘,我…爹呢?”杨旭这一声爹实在是叫得生涩不已。
杨旭不问还好,这一问又问出了一桩令他唏嘘不已的事情,原来自从杨天失踪之后,他爹就辞了军器监的公职,带着两个家仆南下寻找儿子,这一去就是一年多,差不多每个月会有一封书信,不过最近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音信了,杨母既思念儿子又担心丈夫,上个月终于病倒,一病就是一个多月,直到听说儿子回来了,这才挣扎着出门,现在听杨旭这么一问,眼睛又红了,不过还是强忍着没有哭泣。
杨旭微微摇头,心中叹息不已,看来自己这个前任真不是个玩意啊。
杨家众人簇拥着母子两进了宅子,杨旭心中暗暗咂舌,这房子似乎走不到底,俗话说京城居大不易,在东京有这么大的宅子,非富即贵,看来老天爷对自己不薄啊。
“天儿还记得这个假山,这是你三岁那年你父亲专门为你建的,湖也是新挖的。”杨母指着一座湖中心的假山强作微笑着道。
这湖有一亩多地,湖面种着莲藕,已经有几朵白莲矗立开放,几只白鹅游戏其中,多了几分生趣,中间是一个假山,四面走廊与岸上连通,四周景色颇具南方园林特色,着实花了不少钱。
“我家应该有钱!”杨旭暗暗思忖,他很快就融入了角色,原以为自己无依无靠,现在天上掉下个大靠山也好,少了很多年奋斗。而且他觉得身边这个女子真的如同前世自己的母亲一样,边走边聊,杨旭不知不知觉中对身边这个母亲多了一份亲近和孺慕之情。
问题是杨旭实际上并不是杨天,府内的人他只能确定母亲的身份,其他人等一个都叫不上来,这些人什么样的心思都有,尤其是几个小丫鬟已经有开始勉强的兴奋变成担心、甚至恐惧,嗯,应该是四个,这四个不会是杨旭的贴身丫鬟吧,环肥燕瘦,长得真不赖,看来这个杨天是个小霸王不是没有原因的。
“夫人说得对,小郎君你看那边那个马场也是你爹专门为你建的,可花了大钱了,咱们杨家的宅子虽然在京城不算大,才二十几亩,但是这个马场就有五亩地。”这个时候只有刘妈插得上嘴。
“没错,为了建这个马场可拆掉了不少屋子。”杨母点头。
原来自己是会骑马的,杨旭脸色微红。
“嗤嗤,咱们杨家没有阔气到这种程度,打肿脸充胖子,给谁看呢。”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众人侧目,又是那个二婶。
那妇人见着人家母子团聚,心中不爽,突然冒出一句尖酸的话。
杨旭注意到自己母亲仅仅是皱了皱眉而已,随即便又笑着看自己。
说着说着,众人便到了厅堂,杨母始终拉着杨旭的手,这时情绪也平复下来,不过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
“哼,你家小六是回家了,我家小五却还在不停地吃药。”杨二婶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招人眼球,一众下人不敢发声。但是刘妈却是看不下去了,皱了皱眉道:“二婶这话说的,小五郎虽说吃了些苦头,但是六郎君却是被老太爷一顿好揍,这才一气之下跑了出去,都一年多了,再大的气二婶也该消了,毕竟六郎君也是您的子侄。”
那二婶顿时气得骚眉倒竖,叉腰道:“主子说话,有你个老奴才什么事,小六子好端端的,我们小五到现在还卧病不起,你的意思倒是我家小五的不是了?”
杨母皱了皱眉,不咸不淡地道:“二婶,昨日我还看到小五郎在东墙根抓蝈蝈,还以为小五郎已经无碍了,这样吧,明日叫天儿去给小五郎陪个不是,天儿,这是你本家二婶,先给二婶见礼。
“见过二婶!”杨旭随意地施了个礼,恭敬谈不上,杨旭的性格一向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管他是二婶还是大婶。
“哼,不敢当!”那二婶被戳穿了谎言,脸色微微一红,十分不耐烦地挥挥手。
“天儿,跟娘讲讲这一年多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改了名字,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怎么回的家?”
“他还能受罪,别人不受罪就菩萨保佑了。”声音很小,十分刻薄,说话的又是那二婶。
杨母思儿过度,早早就双鬓斑白,眼角皱纹也起得早,不过,那股慈祥和大家闺秀之气令杨旭如沐春风。
杨旭没有理会二婶,坐在母亲身边,这才道:“娘,儿子出了京城就病倒了,多亏了一位老道救治,儿子这一年多就跟着老道师傅云游四方,师傅说儿子这个‘天’字太大,恐怕儿子压不住,因此给儿子换了名字,叫杨旭,旭日的旭,意味着日出始旦,周而复始,生生不绝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