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的童子倒是警醒,听到动静忙不堪的爬了起来,还险些又跌了一跤,站直后大声问道:“来者何人。”
宣潞淡定的将外门弟子的牌子丢到他手中,他一看是已经拜入仙门的弟子,顿时对着眼前这红衣少年低头赔笑,打开了结界:“怎么道友这么晚才回来。”
之前她为了和顾棠结伴,一直做男装打扮,回到宣氏,除了相熟之人能一眼便认出她,其他人恐怕并不知道现在这红衣少年便是宣潞,守门的童子也是如此,只以为她是出去游历回来的弟子,忙忙迎了进去。
宣潞应付的说了句:“有些猎物晚上才出来。”
童子又仰头目送宣潞走进了大丘山的夜路中。
之前追踪的脚印在靠近结界不远处便已经变得隐约瞧不见了,进了山门之后更是一点动静也没了。
宣潞看着已经躲开童子的视线,便侧身进了一从竹林里,这个竹林旁的小溪是离宣以诺家所在的小坡最近的一处水源,每日都会有各家的家仆或者是家中妇女来溪水处洗衣。
她有种莫名的直觉,娘亲到似花镇多年,从来没有上过大丘山,这次到大丘山,能找的无非就是自己的亲爹宣以诺,可是宣以诺家中还有一原配黄氏,当年认回她已是不易,娘亲便说愿不入家门,当一个外室般的存在就在似花镇住着,能时不时看到女儿一眼即可,如今循着脚印进了大丘山山门,恐怕娘亲应该是听说了她遭遇不测的消息,想上来打听的。
可是娘亲一介凡人,平日里的街坊也没几个是修仙的,若不是有人故意去漏了消息,她不可能那么快知道自己出事了。
这个人,是谁?
宣潞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摸了一下束胸,确认这套打扮应该一时半会别人看不出来,到了小溪边,就着月光照了一下自己的脸庞,若是细看,还是能看出她的脸,她索性从小溪身边的泥地里挖了一把泥出来直接往脸上一糊,掏出了之前从虞山穿着下来小乞儿一般的灰袍子,打乱了头发,等着天亮了再去探听。
天蒙蒙亮,便有三三两两的人往小溪边过来,开始浆洗衣服了。
宣潞倚在竹林里闭眼休憩,那讨论声却是隐隐约约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一个沙哑的女声:“哎呦,听说这次去虞山历练,又损失了一批外门弟子,真真可惜。”
另一个清亮点的声音回答道:“那虞山听说也没什么猛兽,怎的每次去都要折损一些人,哪里都是草药居多,难不成有什么珍贵的仙草在那边。”
沙哑的女声:“我听说呀,这岚月泽几大家族年年派人去虞山,是为了寻宝,听说有重宝出世,能不紧张吗。”
说着这沙哑女声更是压低了音量:“上头那些仙家,可不是那么道貌岸然的,为了稀世重宝,死几个外门弟子算什么,你后来搬上来的可能被不懂,近十几年咱这家主对外门弟子要求是越来越低了,只要你一心想加入,没有不要的,一批批的就这么拉出去历练,听说,连家族的长明灯都不亮的,长明灯你知道吧,就是族里的弟子本应该一人一盏,留在道辰阁,要是出点性命攸关的事情,族里一下就知道啦,现在早就没有咯,只有内门弟子能点长明灯,这几年失踪的外门弟子,基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咯。”
那清亮的女声惊讶道:“竟是这样,那我家主子辛辛苦苦送了小公子进来,好不容易搬进大丘山,岂不是没有一点用处。”
“你家能搬进大丘山,说明你家小公子是个厉害的呀,至少是内门子弟,以后出息大着咧。”
清亮女声听了咯咯一笑,倒是十分开心:“承你吉言,我家小公子可是一顶一的天资聪颖。”
宣潞见她们俩聊得起劲,悄悄的从小竹林走到溪水边:“两位大姐……”
那沙哑女声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妈,她被宣潞这么一吓,回头看到是个小叫花子,连连摆手赶人:“哎呦,怎么会有叫花子进来了,这守门的童儿也太不仔细了。走走走,别站在这脏了我浆洗的衣服。”
清亮女声则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她也颇为不开心:“谁是大姐,谁是大姐你说清楚。”
宣潞闹得一脸困窘,退后一步又拱手一揖,好声好气的问道:“两位道友,在下想打听点事情,不知可方便?”
许是早上聊了八卦,又被称为道友,那大妈甚是开心,见她也识趣退后了,又指挥着说:“你往后退两步在问。”
宣潞如言又退了两步:“二位道友可否知道,坡上第四家的那儿女在虞山历练的消息?”
大妈警觉:“你问这作甚。”
宣潞满脸诚恳的说道:“我是和她们家一同出去的道友,回来的时候走散了,这不是刚回来到吗,想去找她们一同回内门。”
大妈一听是内门弟子,顿时脸色便殷勤了起来:“哎呀,是内门的精英啊,瞧这样子吃了不少苦吧,那家应该是宣老四家,他家好像有两个女儿,你要寻的那个内门的女儿,十几天前便回来已经先行回内门了,你直接回内门寻她就好。”
那三十出头的妇人则在一旁讷讷的补充说:“哪家也是可怜,去了两个女儿,只回来了一个,听说那个失踪的还是外室所出。前几日那外室寻上了山,闹得咧,好多人去看的哦。”
宣潞心中咯噔一跳,忍住激动又假意好奇的问:“这还有人敢上大丘山闹事啊,真真难得。”
“可不是嘛,后来听说被那家夫人按宣氏的规则打了几十板丢下山去咯。”大妈在一旁跟着说。
宣潞的手指一下子捏住了自己的掌心,指甲将掌心掐出了几个月牙,她咬着牙强忍着问道:“按什么规矩呀,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那妇人见她不解,又好心给她解释:“仙师是内门子弟,怕是不懂咱们这山脚的规定,这不是怕有人偷偷将无资格上山的人放上来吗,若是人人都随意上山随意摄取这大丘山的灵气,那许多弟子那么辛苦建功立业做什么,弟子们努力攒功绩便是为了接家人上山,那些功绩不够的人家,没资格上山的人,若是也这样随便上来,岂不是乱套了。因此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便是不符合资格的家眷若是擅闯大丘山,是要杖责三十丢下洗梧崖的。”
宣潞浑身都在发抖,差点站不住脚。
而那大妈却没察觉,把这当八卦讲的正是起劲:“说是这样说,这些年其实执行的也没几次,毕竟都是大家的亲眷,多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来了偷偷又回去便好了。谁让这外室撞到了枪口上,那天那宣老四的夫人正好在家,便撞了个正着,宣老四又是个怕老婆的,竟然也没敢求情,就眼睁睁看着这外室被打了三十大板给丢下去了。”
两人讲着别人家的八卦越发起劲,竟也不管站在一旁的宣潞,自顾自的继续聊了起来。
“所以我说着男人的话靠得住,母猪能上树,你瞧瞧,把命都搭进去了……”
宣潞已经没有心情在她们的聊天,她耳膜如有鼓在敲击,砰砰砰的响,整个人精神恍惚的朝着洗梧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