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我是酉星,我是您的侄子啊。”
他向一个女人走去,在无垠的草原上。
那个女人站在坠着大颗露珠的草叶间,闻声睨了少年一眼,似笑非笑,脸上的神情看不分明,“侄子?我可从来没有什么侄子啊,小朋友。”
看来她就是酉星的姑姑了。可她刚刚又为什么否认呢?林子夕不觉得酉星会认错人。
她将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不知所措收入眼底,放开了手中的草叶,揽过少年的脖颈,凑近他的耳朵,“今天姐姐我心情好,就提点你一二。我,不是你的姑姑。Season死前,早就跟无常签了躯壳出售协议。至于她的灵魂究竟去了哪里……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少年闻声朝女人的耳朵看去,果然,那里有一个新的耳洞。
酉星作为刑侦部的实习,自然知道,躯壳出售,这种暴利惊人的违法交易,在黑市上有成百上千个卖点。
将灵魂从躯壳剥离,并且允许他人分裂自己的灵魂,这种背叛灵魂的罪恶行径是永远不会被饶恕的。所以签署躯壳出售协议的人死后,灵魂会被deal这趟生意的商人送到灵魂分解师手中,解离成若干片,停留在冥界或人间的若干个躯壳里。
既然这样,为什么近些年这种残忍的交易数不减反增?
因为买方有需求。那些在生前做了最邪恶的事,被通行判官判定该进入炼狱的人。这样的人,如果想进入冥界,就得寄住在幽灵的躯壳里。
而躯壳出售者呢,无常会满足躯壳出售者生前的最后一个愿望。这个愿望,除了无常本常和出售者本灵,不会有第三者知道。
酉星很难想象,一向正直善良,看到食花蛛都恨得牙痒痒的姑姑,会跟无常达成这种协议。
那么姑姑死前究竟许了什么愿……
红唇女人白皙的手指缠绕着自己的头发,勾了勾少年的下巴,“你们可真是奇怪,对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所谓亲戚这么上心?据我所知,她黎知湛,不姓温啊。”
“当初给我姑姑办理出售协议的无常是谁?”他推开女人的头,伸手扼住她的咽喉,手指渐渐收紧,刚硬的下颚,镀了薄薄一层倔强。
女人的眉眼弯弯一笑,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红唇轻启。从唇形,林子夕无法判断出她说出的人名。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容颜渐渐模糊起来,眼前的绿色慢慢褪去,耳畔是从钟楼传来的沉闷敲击声。
“时间到了。”她听见那个少年说。
“下次,我们还是在柏拉棵粒广场的红色电话亭见。”
林子夕睁开眼,晨曦微凉,打在闹钟上,“5:00a.m.”。
她并没有马上起床,只是盘腿坐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回忆那个无比真实的梦。
“酉星、钟楼、红色电话亭、枣红色围巾、OXYMORON CAFE、红泥咖啡杯、时间判官、刑侦部、幽灵、躯壳出售者协议、黎知湛,也就是Season……还有那个红唇女人……”林子夕咕哝着,在床头柜上的本子上写下梦里的一点一滴。
“你们究竟是谁呢……”林子夕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她一看见那个女人的嘴唇,就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一种不属于自己的冲动——她讨厌那个女人往嘴上抹口红,她想要擦掉那个女人的口红。
上网搜索“Holasgow”,发现根本没有这样的地方。
她整个人摊在床上,挪了挪位置,企图让冰凉的席子给皮肤一点刺激,却依旧无法从梦境中脱身。
她用左手摸摸自己的右手,她觉得上面好像还残留着红泥咖啡杯的温度。
他不是在梦里问过自己有没有带血糖仪吗?
她从枕头底下挖出血糖仪,打开历史记录,发现最后一条是昨天睡前21:41分测的5.8……
“果然是梦啊。”林子夕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像是有一碗如释重负的鲜奶里,玻璃棒引流入若有所失的炼乳,缓缓地,缓缓地,用玻璃棒搅和着。
滋——滋——”床头柜上充着电的手机跳起老年迪斯科。
“喂,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