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北荒十六城的修行者们都要返回各自的学院，宗门亦或是教派。
宋小雅伫立在春风中，透过城墙的断垣残壁望向城内。
就算不问，花行也知道她在等人，他从秘境回来后心境的力量得到了大幅度增强。
灵魂力较弱的人在花行面前与透明无异，花行什么也不需要做就能洞悉其所欲所想，但是花行不会说破，因为老头子说过，这样没朋友。
走过他们二人身边的行人都会往这里看一眼，只因为花行脸上的面具实在太诡异了。他们从未见过有人佩戴将整张脸都包裹住的金属面具，刻画在面具上的蓝色纹路也让人望而生畏，路过的人只要看一眼就会不禁打个冷战。
花行对此毫不在意，他只是无声地站在宋小雅身后两步处，宋小雅穿的是学院的院服。其色调以白，金为主，看起来还有些奢华，而花行穿的就是粗布短衣，他从神道家族穿来的那件锦绣长袍在和机械之神的战斗中被扯成碎片，无法修补了。
两人一前一后，就像是大小姐和她的保镖一般。
眼看日上三竿，宋小雅也不禁着急了起来，她叹了口气转身对花行说：“哥，我在等两个同伴，你要是着急了就先走一步吧，我们会很快追上你的。”
“不必，我不急，而且他们也快到了。”花行将手中的包裹抛上又接住，想着如果灵王从上面袭来该如何防守，如何反击以打发时间。
宋小雅疑惑的问道：“你认识他们两个？”
“不认识，直觉而已。”
“小雅！”花行话音才落，就有两个年轻男子走出城门，其中矮一点的那个挥着手跑向宋小雅，高一点的则稳重很多，他推推眼镜一步一步走过来。
这就是异能者的直觉吗？
宋小雅心想道，花行会心一笑转头走向戈壁。
“哥，我给你介绍一下。”宋小雅追上花行指着刚刚跑向她的青年说道：“他叫陆峰，武道学院的。”
宋小雅转过头把眼镜男推到花行面前：“这位呢，是陈志书，和我一样是魔道学院的，他们两个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介绍完二人，宋小雅几步窜到花行身后，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和你们说过的花行大哥，以后也是我们学院的人了。哦，对了，一定要记住，不要盯着花大哥看，他的那副面具能勾人魂。”
这个冬天宋小雅至少中招五次，每次都是全新的体验，她现在一看到花行就把脸转到一边。”
“花行，行者的行。”
花行点点头以示友好。
“你好，小雅告诉我之前，我就听到过你的名字了。”陆锋微笑着走上前说：“我爹妈经常提到你，他们说你是能工巧匠，还说非常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陆锋伸出手来想和花行握手，在帝国，握手礼和抱拳礼是平辈间的最高礼仪，代表尊重和肯定。
但神皇陛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向后退了一步。
陆锋僵笑着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花行也是进退两难，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寂静的连对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陈志书推下眼睛，出来打圆场道：“听花兄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嗯，我来自另一个，国度。”
花行思索片刻，还是决定用这个词。
“那就对了。”陈志书笑道：“这是我们帝国的礼仪，你可能不知道。”
陈志书走上前握住陆锋的手，对花行说：“这是我们同辈之间表达尊重的方式，刚刚陆锋是想要和你交个朋友。”
“哦！”花行后退半步，右手抚着胸口，身体微微前倾说：“抱歉。”
这是神道家族用以正式表达歉意的礼节。
“没事没事，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哈哈哈。”陆锋挥挥手。
花行从他的灵魂中感受到了释然，这个大男孩和长相一样，很是阳光。
花行微笑着向前一步，学着陆锋刚刚的样子伸出手说：“我现在补一下礼节，可以吗？”
他们看不到花行的样子，但能感受到花行的真诚，那股真诚似乎是从自己内心发散出来的，但确实源于花行。
心境?灵魂共振
“这面具真有小雅说的那么邪性么？”陆锋抬起头仔细看着花行面具上的花纹，下一刻他就眼神空洞地跪在了地上。面具上的蓝色线条是神途教教徒临死前的情绪，它们被封印在了面具的花纹中，如果有人盯着那神秘纹路，这些情绪就会涌入观察者的内心。
绝望和痛苦笼罩了陆锋，直到花行遮住了他的眼睛。
花行微笑道：“好奇心可是很危险的。”
陈志书两步窜到陆锋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脉搏，指尖泛起淡淡的绿光，陆锋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陈志书站起身推了推眼镜埋怨道：“叫你不要看非要看。”
“呼，呼，呼。天呐，老哥，到了学院就把它摘下来吧，这东西也太危险了。”
花行刚要开口宋小雅就抢先说：“花大哥他是摘不下来，如果能摘他早就摘下来了。”
“摘不下来？”陆锋疑惑地问道：“那，怎么，吃饭呢？”
“我们家族掌握一种仙术，可以从自然界中获取能量，所以不吃饭也可以。这面具能助我修行，快速提升境界。”
很久以前花行就想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从来没有人问过。
“啊，是这样么。”陆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
一路上，三人有说有笑，花行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有问则答，无论是谁和他搭话他都会回上几句但从不主动开口。
花行一直注意着周围的环境，早春的戈壁仍是光秃秃一片，除了沙丘就是碎石。好在昨夜下了场雨，天气也不热，所以空气不是特别干燥。
神道皇帝低着头前进，一边走一边想到：“神途教，马匪，使徒，神明！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也消失得太快了，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经历了一场幻梦，老剑神一夜之间重回神境，虽然斩杀了使徒但是却又激活了封闭几十年的修罗之心，想不到他那样的游侠居然承受着修罗业火。不知道西木前辈的北行之旅怎么样了，是否还顺利呢？影武者部族么，他们……”
花行一头撞在陈志书的身上，他抬起头，三人正在满脸惊讶地看着自己，这时花行才意识到自己把心中所想的全都说出来了。
“一开口就是邪教，神明啥的，这老哥不一般呀！”
“大哥在说什么呢？似乎和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有关。听爹妈说，大哥是剑神大人的弟子，我本来还不信，好像真的是耶。”
“他似乎知道关于神途教的线索，有机会要问一些出来。父亲的仇！我一定……”
花行能听到他们三个的内心独白，皇帝陛下暗道一声坏事，一时不知所措。
该怎么办？当做无事发生？行不通。把他们三个震晕，删除记忆？不地道。解释一下？该说啥呢。等他们先开口？嗯嗯，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咳咳，哥，你打算主修什么呀。”宋小雅看大家都傻站着大眼瞪小眼，但她对剑神和神途教都不甚了解，便提出了这个话题。
宋小雅笑着对花行说：“我们学院最厉害的是魔道部……”
听到这，陆锋探出一步打断道：“我们武道部表示不服。”
“不服单挑一下？”
“唉？志书你这就不对了，你个二阶大魔导师，一品天境，要单挑也不能找我这个二品七阶的武者单挑吧，要单挑也得是和我差不多的小雅妹妹才对吧。”
陈志书邪笑着推了推眼镜说：“愚蠢的陆锋呦，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屈服或是单挑。”
陆锋咽咽口水退后一步：“你这是跟谁学的怪语气，怎么和你们院的那个谁一样，他叫什么来着？”
“林子峰。”陈志书说：“别说这些转移话题，你服不服吧。”
“唉，服了，服了。”
“你俩消停会儿，我和花大哥说话呢。”
“是，是，是！”陆锋点点头，陈志书笑而不语。
这就是友谊么？真有趣。
从始至终花行一动未动，但他的内心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来，花行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这一刻，他很羡慕眼前的三人。
他们三个源于不同的家族却能亲近至此，而绝大部分与花行同宗同源的人都疏远他，花行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因为格格不入才被排挤，还是因为被排挤才与众人分道扬镳的。
实力，血统。神道家族注重的一切似乎对外面的人们而言并不是珍贵之物。
皇族由上下级间不可动摇的秩序和毋庸置疑的统治串联在一起，花耀年纪轻轻，实力在族内却已踏入前五。因为神明入侵和战争，皇族的年龄层分化已经严重畸形，萧龙，花巍，上官剑南这些长老就是神道家族最年长者，而他们之下就是以花耀，萧然，上官鹊为首的新生代。在过去，萧然虽是新生代实力最强者但不喜言语，自然也不喜结交，但花耀不一样，他几乎将新一代所有人都聚在了他的身边，本来觉醒仪式后花耀就该领族印成为新的花家族长，但因为花行觉醒了皇帝血统而作罢。
花行自成为皇帝以来没行使过一天权力，但如今的神道家族已经没人能排挤他，嘲讽他亦或是违抗他的旨意了。
家族靠血脉联系延续至今。
他们，又是靠什么呢？
情感么？这种微妙之物建立起来的联系似乎不比规则要差，还多了一丝丝，嗯，温暖？
“哥？想好了吗？加入哪个部门？”
这些念头飞快的从花行脑中闪过，再反应过来时，宋小雅已经说完等他回答了。
什么也没听到，尴尬了。
花行轻咳一声说：“我进武道部吧，毕竟先前和无忧老爷子学的剑术不能荒废了。”
“无无无…无忧？”陆锋刷的一下冲到花行面前说道：“你说的是剑神大人么？”
“嗯。”
“走！进城！我请你吃饭，万灵城的酒馆你挑！有空教我两招就行。”
“小事，老爷子一直都希望自己的术可以传遍整个帝国，发扬光大。”
……
“花小子，虽然我这辈子风流倜傥，但就沐紫嫣一个女人，我和她没有孩子，大哥死了的时候托孤给了三弟，如今他们在哪我也不知道了。紫嫣下落不明以后我就把剑式视为珍宝，每看到你学会我一个招式我就有一种说不上的喜悦，这些招式大多是我和紫嫣一起开发的，我现在看着你，就像是看到了我们的孩子呀，哈哈哈。”
花行想起了剑无忧酒后对他说的话，不自觉地笑了。
在人间界这一年，他获得的快乐远比在家族那十七年要多。
……
四人抵达万灵城时已是傍晚。
花行远远地就看到了万灵城高耸的城墙，气势很是恢宏，丝毫不比皇城要差。
“外界的人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花行想着，跟在三人身后走到了城门前。
他抬头看向正上方的城门。
城门高约十五米，宽十米，厚一米有余，通体由巨岩打造没有接痕，这种岩石的硬度略小于金刚石但韧性要高的多。
城门采用悬垂式，被精密的机械结构吊在十多米高的半空中，如果遇到敌袭或是威胁可以在几秒的时间内放下城门，其落势足以瞬间砸扁一头大象。
花行瞥见了起吊机构的一部分，只靠这一小部分他就推算出了整个机械结构，在脑中确认一遍后他心想道：“人们已经掌握这种机械技术了吗？家族自认为掌握着人间界最精妙铸造和设计之术，但如今能设计出这种结构的应该不足五人吧。时代是否需要我们去引领呢？亦或是说我们已经被时代抛弃了。”
花行降落在了已经破败不堪分裂的北陵地区，这一年里他感受到了外界之人的疾苦和简单的快乐，但如今他来到了万灵城的脚下，仅仅几分钟就有数百人从城内出，由城外进，门前的卫兵神气十足，检查过往的行者一丝不苟。天近傍晚，城内的喧嚣之声却丝毫没有降低的意思。
这里的景象远比常年死寂的皇城要繁华的多。
“喂，你，过来。”一个卫兵挥挥手把花行叫过去例行检查。
“通行证呢？先把面具摘了。”
花行摆摆手说道：“我也想摘，但是摘不下来。”
“摘不下来？你是修士？”卫兵看着面具上的纹路，只一瞬间他的精神就临近崩溃了。
花行迅速抬起手遮住他的眼睛说道：“长官，不要看，很危险的。”
“你们这些修士啊，就喜欢奇奇怪怪的东西。”
卫兵摇摇头，勉强清醒了过来，眼睛半闭半睁地接过花行递来的令牌。
“这是什么东西？”卫兵看着令牌的背面没发现任何端倪，令牌通体黑色，外有金丝渡边，传到手心的触感清凉滑润，很是舒服。
他将手中的令牌翻到有字的一面，凝神一看直接单膝跪在地上。
其上两个金字，无忧！
“剑神大人！”此话一出，门前所有卫兵都愣住了，随后一齐向花行跪拜：“参见剑神。”
周围的行人也都纷纷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花行。剑神本尊？无忧的大名家喻户晓，但见过本尊的不过几千人。
花行接回无忧令说：“剑神无忧是我的师父，我是他的徒弟。”
……
“嘿，老哥，刚刚真风光呀。”
“嗯？”
“这些城门卫兵见到城主也就是点头示意不会停下手里的工作的。”陆锋说：“刚刚要检查你的是他们的小队长，那家伙平时高傲的很，估计是看到你的面具很奇特才打算亲自检查你吧。”
“老头子已经好多年不当将军了，地位还是很高啊。”
“那是必须的呀。”陆锋提高了声音，满脸写着崇拜二字说道：“帝国剑神！开辟术之一道的男人，率领三千剑士为帝国屠敌百万，他可是帝国四人里最受欢迎的那位。”
“不应该是天启帝么？”宋小雅突然插进了他俩的话题：“我们的天启大帝可是世界上最帅，最强，最果敢，最刚毅，最强势的君王，有他在什么联邦，王国，教廷都只能臣服于帝国的脚下。啊，无心大帝。”
花行看着两眼放光的宋小雅，脑子里面只有一个新学会的词：花痴。
“我觉得大帝之所以为大帝，还是得靠寒统领和剑神大人两位。如果战争是一盘棋，寒统领就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棋圣，剑神大人就是他棋盘上那颗无往不利的将军棋。”
“哼，就你会说。”宋小雅自知辩不过陆锋于是看向陈志书说：“志书，你来说说。”
陈志书笑着推下眼镜：“我最敬佩的人肯定是西木前辈啊。人间最强者，神灵圣导师，除此之外也无需多言了。”
一路上有不少人看着花行，花行无奈地用右手挡住花纹的一部分，只要面具上的花纹不是完整的它就无法传播情绪，摄人心神。
陈志书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已经看不到了，只剩一缕霞光仍然坚持为这座城市提供光明。
“今天是到不了学院了，我们快找一个店住吧，等下没有位置了。”
“好。”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