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竹听着皇上讲着这些成年往事，脸上不免还留下了些泪痕。但也她无法让她生出同情心，毕竟这人可是个大麻烦的存在。
等到皇上讲完了，她淡淡道：“那你怎么确定，高官云一定就死了？”
皇上冷笑一声，道：“谁让你叫她的名字？在这世上，除了我，估计已经没人记得她了。”
初竹看着他似魔非魔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感受。当初口口声声说着除魔的夏侯梁，如今变得这一身狼狈，没想到是被所招惹的情债毁了一生，终是还不了。
初竹凝望着他的背影，冷冷道：“所以你就决定帮她，完成她的愿望，一统天下？”
皇上回转身，看着初竹笑道：“你很聪明。”他看着紫红的天空，无奈道，“我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初竹觉得这个人很可怕，明明是一派掌门，却为了一个女人，害了好友，毁了孩子，甚至不惜天下人的性命。
初竹道：“吸魂大法是不是失败了？”
皇上疑惑道：“你怎知道。”
初竹笑了笑：“尹铃说过，半夜你经常会自言自语，吸魂大法吸的是魂魄，魂不在身，肉体无觉。可你的确成功了，可能中间出了差错也说不准，而你又说夏侯炳看见了不该看的，十有八九就是你是施展吸魂大法的时候碰巧被他看见了，应该就是他用了什么法子让你的计划出了错。”
皇上点点头，为初竹鼓了掌，道：“如果我们不是在对立局面，我还挺欣赏你的。你说得没错，所以我才要让他染上魔气，这样他就永远无法说出来了。”
夏侯炳染上魔气，侵蚀心智，京城的几百万人都死在了他手里，初竹打从心里钦佩他的心狠手辣。她无意间看向内殿，叶衍早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二人了，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也不知道他听到了什么。
——别过来。
皇上没有察觉到初竹在暗地传话，他自顾自道：“现在该我了吧，考虑得如何，还魂阵？”
初竹知道，夏侯梁现在非人非魔的状态，所以自身灵力与魔气在体内抗衡，她道：“即使我答应，只有灵力，那魔气呢？你这状态，怕是支撑不了吧。”
“我这魔气捏死你们几个蝼蚁自是不在话下，不过如你所说，还魂阵需要的魔气我的确不能支撑，所以......”皇上斜眼看向内殿角落叶衍的位置，阴阳怪气地说道，“需要那个偷听的小贼了。”
这下子叶衍是不得不出来了，他这短时间恢复得不错，可能也是初竹给他输的那两成灵力起了作用。他在殿内等到初竹走后起身倒茶，却不想茶壶干干净净，一点水渍都没有，他便赶紧跑来找那人。
叶衍一出来便往前站了几步，看了看初竹，正好挡住了皇上看向初竹的目光。他本想等到皇上走心时再一击致命，没想到居然被发现了。
皇上笑道：“如何？”
叶衍点了点头。
皇上把他们带到了皇城里的禁地，皇上指着那一望无际的五千长阶道：“由此上去，便可设阵，会有人在下方补送祭品，还魂阵的阵法，他应该知道。”
初竹看了叶衍一眼，转身踏上那长阶。
叶衍也跟了上去。
大概走了一千长阶后，初竹道：“一会我想办法开一条通道，不过是通向任何地方的，你抓住机会便赶紧走吧。”
叶衍看向那茫茫的长阶，寻常人见到应该都腿软了，他道：“你能保证你打得过他？”
“我有把握。”初竹还有后半句没有说，只有叶衍走了，她才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放手一搏。
叶衍别过头，看着阶梯下的层层深渊，阶梯没有阻拦，一失手就会掉下去。
他道：“好。”
初竹听后提起裙摆往前大跨了几步，走在叶衍前方，而叶衍也没有追上去，只是看着初竹的背影一步一步地跟在她身后。
其实也走不了多久，他们一柱香便到了，叶衍回头看那长阶，还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五千阶。
初竹看着面前这个巨台，上面画着血阵法，仔细看看的确是还魂阵，只是没有光亮，看着有些骇人罢了。
她环顾一周，连一片干净的空地都没有，她蹙眉道：“这里没有地方可以打开通道。”
“那便不开了。”叶衍神情淡然地说着，走到阵中心打坐，闭上眼调动起全身的魔气。
这地方定是夏侯梁特意挑选的，灵力充沛魔气浓烈却丝毫没有相抵抗，着实是个好地方。
初竹没有打坐，她道：“不开你怎么走？”
叶衍睁开眼，好笑地看着她，夏侯梁怎么会放心他们独自来，定是做了万全之策，只是初竹这会居然会想不通。他笑道：“我何时说过我要走了？”
初竹怔了一下，道：“你耍我？”
“别纠结这个了，来坐下。”叶衍吹开面前的灰尘，微抬下颔，轻挑着眉看着面前的空地。
等到初竹坐下后，叶衍想起方才看着她蹙眉犹豫的嫌弃模样微不可觉地笑了。他伸直手臂，闭上眼道：“调动灵力。”
“全部？”初竹也学着叶衍那样伸直手臂，两人坐得太近，难免会相互碰到。倒像是她在有意无意去碰叶衍，这样想来初竹往后挪了挪。
叶衍道：“五成便可。”
然而初竹按照那样做了阵法却依旧没有反应，她睁开眼便看见叶衍正在偷笑，根本就没有用魔气。初竹猛地收回手，淡蓝灵力慢慢地消散了，她怒视地看着他道：“好玩吗？”
叶衍笑着清清嗓子，又将手放在膝上。他看了看初竹无动于衷却无处安放垂在身侧的双手，他笑道：“这次是真的。”
在叶衍好说歹说之后初竹算是信了他。
二人散发出的灵力与魔气在阵的上方交缠许久，可就是不聚集在一起。叶衍看着情景，若这久久不能聚集，那么他二人反倒会受创。
叶衍毫不犹豫地握住初竹的手，但眼睛却一直盯着上方的灵力与魔气。初竹先是一惊，再是一愣，最后才想要收回手，可叶衍像条毒蛇一样咬住她不放，越挣扎咬的越紧。初竹干脆一掌给他拍过去，叶衍轻易拦住那一掌，蹙眉道：“别闹。”
初竹每次一看见他这样认真的神情便会乖乖地停止一切动作，这次也一样。她也发觉了上方的异样，她抬头望去。只见魔气慢慢侵入到灵力里，清澈纯净的灵力里有了一缕魔气，渐渐地便有了一团魔气在里面游窜，最后两者结合显出红色，映照在他们脸上。
从上方的结合体上分别向整个阵法起了一层结界，将阵法都围起来了，包括初竹和叶衍。
初竹看着泛着血红色的结界，下意识伸手去触碰，叶衍一把手把她拉回来，闭上眼道：“我可不想你缺胳膊少腿，专心。”
初竹把手收回来，但另一只手还是被叶衍握着，她也就没在意了。不过她想想竟有些后怕，如果她伸手了，现在也许整只手臂都废了。
她这才想到怪不得夏侯梁要让他二人来，还没有人守着，敢情根本就走不了。
初竹看着叶衍两只手都还留着伤，还没结痂，她抿紧了嘴。叶衍虽然闭着眼，但还是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初竹另一只手，他小心地握上去，像是怕被打，也怕被推开。
叶衍缓缓吐出一字：“冷。”
可他的手比她的还暖和，她也不揭穿叶衍，反正她的手自始至终也没有动。
……
童徒子和昭婷儿就在皇城周围，这是初竹没有想到的，她也不知道苍穹山出了何事。
童徒子抱着剑，嘴里叼着根草道：“尹铃说师父就在皇城，我们见到她该怎么解释？不能把苍穹山的事抖出来吧。”
昭婷儿面露难色，她只觉得自己蹙眉时与初竹有几分相像，她说道：“苍穹山发生这种大事，我们要是不告诉师父，她知道后定会生气的。”
童徒子也是很少露出这样愁眉苦脸的神情，苍穹山在几天前不知怎么迎来了不速之客，黑色的士兵，见到人就砍，最重要的还是这些士兵杀不完，他们也是司马俨趁机给扔出来的。
简辰逸，段之盛在苍穹山支援，曲瑶不胜剑术在霜月山暂时借住着。而他们询问初竹的下落后便来到了皇城，虽然他们也不知道皇城发生了何事，即便前途凶多吉少，他们也要去。
“有结界。”昭婷儿拉住往前走的童徒子，童徒子这才回过神，看着眼前薄如蝉翼的结界。
他道：“应该不难解开吧？”
童徒子说着就飞到了上空，刚好就是叶衍曾经破开过的，只需一掌便可破开。童徒子也算是用了八成灵力，竟把整个结界都破开了。
但里面的情景令人作呕，昭婷儿一眼看去立即别过头干呕。童徒子见状立即去到地面上扶着昭婷儿，轻声道：“要不你别去了。”
昭婷儿顺着胸口摆摆手，道：“我就是有些恶心而已，可以坚持的。”
童徒子还是在昭婷儿的劝说下勉强同意了，但他依旧是扶着昭婷儿走到了皇宫，一路上少不了断尸残臂，昭婷儿尽量还是不去看那些。
童徒子直到走进皇宫都觉得这一切太过顺利了，畅通无阻，倒像是在欢迎他们进来。这还不是最奇怪的，重要的是他们连一个活人都没有见到。
就算他二人再怎么脑袋不灵光，这下也能知道苍穹山的怪事再怎么着也离不开皇宫了。
童徒子道：“我觉得有点奇怪。”
“我也觉得，但是又说不上来。”昭婷儿与童徒子走进金龙殿，看着周围陌生的摆置。
忽然一阵凉风从背后吹来，童徒子浑身一激，他靠近昭婷儿耳畔，轻声道：“你信不信我知道为什么。”
昭婷儿别过头，嫌弃地看向他。
童徒子指着不远处的一根金柱，道：“等会我数三个数，你立即就跑到那根柱子后。”
童徒子打断了昭婷儿想要问的打算：“别问为什么，照我说的做。”
“一。”
童徒子将揽住昭婷儿的手收回来，移到她肩膀处，缓缓道：“二。”
“三。”
话音刚落，童徒子一把推开昭婷儿，抽出剑往后一转挡住向他而来的一剑。
昭婷儿刚好被推到那柱子旁，她只听见剑从她背后划过锋利的声音，慢一步就会命丧黄泉。她转身顺着柱子蹲下，惊魂未定看着童徒子朝她看来，口型像在说：“我厉害吧。”
方才那股风夹杂着血腥味，还有......属于霜月山的冷香，还好他们是先去了霜月山。虽然不能判断身后一直跟着他们的人是谁，但一定不是友。
昭婷儿看着又向童徒子来的一剑，便朝他大喊道：“小心！”
这一剑打得童徒子措手不及，不过他刚好也看清了与自己对剑的人，夏侯炳。
“夏侯炳？”他试着唤了一声。
夏侯炳没反应，依旧朝他猛攻来。
幸好尹铃提醒了他，夏侯炳现在已是六亲不认，神志不清了。
想着想着他也是很久没有大展身手了，正好今天昭婷儿在场，好让她看看他的厉害。
十几剑下来后，要是初竹在场，估计也会被他的剑术所惊叹到一番。童徒子的确也不是之前的毛头小子了，自从叶衍走后，他就发疯似的练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可渐渐的，童徒子体力有些跟不上了，这也不能怪他，夏侯炳被人控制着自是不用担心。
他朝昭婷儿喊道：“去找师父！”
昭婷儿在原地焦急跺跺脚，想要冲上去又怕自己会给童徒子添麻烦，她失神地点点头而后朝着内殿跑去。
她边跑边大喊：“师父！师父！”
身后传来一声剑落下的声音，当昭婷儿回过头时蓄在眼里许久的泪水也跟着落了下来。
喻炼躺在地上，那是童徒子的剑。
昭婷儿往剑旁边看去，童徒子背对着她，但她依旧知道。华逸剑穿过了他的琵琶骨，童徒子双手握着那剑身，不让剑离开。
昭婷儿看着血一滴一滴地滴到地上，童徒子微微曲着膝盖，似是想要减缓自己的疼痛。但夏侯炳不如他所愿，他毫不手软把华逸剑生生地翻转了半周。
“不要......”昭婷儿看着童徒子慢慢无力地跪下，夏侯炳抽出剑，在空中撒出一滩血。
昭婷儿擦着眼泪要跑过去，刚迈出一步就听见童徒子在强忍着痛喊道：“走啊！”
昭婷儿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说话，但她也走不了，她的背后抵上了一把剑。
“刚睡醒就看见了两个小家伙跑进来了，”皇上眯着眼睛仔细地看了看昭婷儿，略显失望地嘟囔着，“不认识...你们是何人？”
昭婷儿毕竟看了初竹那么多年，总能学到她的气势，就着脸颊上还未干涸的泪水，她道：“我是苍穹派夜雪长老座下弟子昭婷儿。”
虽然现在被人要挟住要害，但她每次说出这话都能拿出一股魄人的气势，整个人都写满了骄傲。
这是她一生的荣耀。
但皇上不吃这一套，他收起剑，拿出小刀在昭婷儿脸上轻轻划过，看着昭婷儿略微慌乱的眼神，他笑了。
“初竹的弟子...这双眼睛，真像......”
他收起小刀，在昭婷儿面前微微躬下些身，怪异地笑道：“说吧，想当瞎子聋子还是哑巴？我可不想这么好看的小脸被毁了。”
昭婷儿紧咬着嘴，透过皇上的一丝缝隙看见了童徒子，他好像是昏过去了。
——师父......
皇上掐住她的下巴，让她的意识回过来。他霎时就变了眼神，恶狠狠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只等待被捕食的小白兔，他不屑道：“别想找你师父，你师父她...自身都难保。”
昭婷儿睁大了眼睛，那眼睛里除了惶恐就只剩绝望了，却惹得皇上更加烦躁，他空出一手覆盖在昭婷儿眼睛上。
昭婷儿这才慌了神，她奋力推着皇上，无济于事。她一度恐惧到浑身发抖，双腿不可遏制地颤抖。
曾几何时，有人能这样伤她。
“啊！”昭婷儿发出惨烈的叫声。
不要，千万不要，那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双眼，就连师父也说过，很好看的眼睛......
她抬起手扒在掐住自己下巴的手臂上，试图把那手拉开，但根本就是白费气力。
皇上捂着她眼睛的手下缓缓流出了两行血，还伴着泪水和昭婷儿绝望的嘶哑声。
他松了手，拉起昭婷儿的头发，扯到自己面前，平静地看着她痛不欲生地挣扎，不带任何情绪说道：“怪就怪你的眼睛太像她了。”
昭婷儿不敢去碰那双泛着火辣辣感觉到眼睛，疼到她睁不开双眼。她跪在地上，循着自己的记忆爬到童徒子身边。
皇上也没管那两人了，他看着手上的血，自嘲地笑笑，心里阴暗成一片。
此时正在凝神调动灵力的初竹突然睁开眼，她心里不安，被叶衍握着的手轻微有些颤抖。
叶衍没有睁开眼，他问道：“怎么了？”
初竹摇摇头，道：“我没事。”
她恍惚间想起之前给司马俨传讯他还没有回，再加上夏侯梁如此大规模的行动，他本就想要一统天下，那么苍穹山......
初竹猛地站起，叶衍手也被拉了起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头面不改色地看着初竹。
她粗喘着气，竟有些失落地看向叶衍，缓缓道：“苍穹山，可能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