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仙师，仙师慢走。”
“仙师，要我派人送您吗？”王大人看初竹不稳的步伐，手都做着随时扶住她的动作，心里着实担心。
初竹下山为王大人一家处理邪祟，王大人为报心里感激之情，拉着初竹喝了好几碗酒。可初竹不知，这酒是人间极品，就连酒量极好的人也抗不过三碗。
现在已是半夜，初竹看着一行人对自己的担心，摇摇头，红着脸走了。摇摇晃晃的步伐令身后人担心不已，还传来几句斥责的话语还有着急解释的声音。
初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街上走着，没什么人，要是有人也会被这一身的酒气赶跑了。她是喝多到路也记不清了，又是胃里一阵翻腾，扑到柱子上泪花都出来了也不见得吐，她只是想赶紧找个地方休息。
可惜现在店铺客栈都关了，离苍穹山也是有段路，怕是只能露宿街头了。她迎面撞到一个人，这人披着黑斗篷，冰冷的触感让初竹不得不打了个寒颤。初竹抬头，隐约看到他似乎是蹙眉了，初竹下意识想到自己的酒气退后了好几步，想离他远一些。
“我是不是碍到你了......”虽然她现在不清醒，但身体的本能让她往旁边站了。
可腿却发软了，那人接住快要摔倒的她，可是又像是不想与她接触，只是扶着初竹。
初竹迷迷糊糊地看着那人，张了张嘴缓缓说出，那人扶着初竹的手僵住了。
“叶衍吗......”
初竹绝不会想到，她喝醉酒后的窘态被她最想的人见到了。叶衍知道其实初竹没有认出自己，但他还很是欢喜，初竹在醉后居然能想到他。
“我在。”叶衍抄起初竹的膝盖，横抱起初竹。初竹手和脚感到软绵绵的，叶衍抱起来确是感到好轻。他抱着初竹踢了一家客栈的店门，惊得里面正休息的店小二猛然惊醒，以为是哪里的贼来偷东西，黑暗中直跪在地上叫饶命。
“空房间。”叶衍冷冷开口，小二见叶衍一副不好惹的样子，颤颤巍巍地起了身，带着叶衍去了房间，下楼时腿还在哆嗦着。
“他是不是抱着个姑娘......”小二喃喃着。
叶衍亲自端来一盆热水，拧干了帕子轻轻为躺在床上熟睡的初竹擦拭。他盯着初竹微红的脸，冷笑出声。
他将帕子随意扔进盆里，又将手平放到她平坦的小腹，低沉着不知在想什么。修长的手指从初竹的腰处往上撩拨，却是避开了应该避开的部位，在她纤细的脖颈处徘徊，似是想要用力收紧。最终他也只是眼神黯淡地收回手，端着盆子走下楼去了。
翌日，初竹醒来头一阵疼，她闻到一股清幽的檀香，后看到自己躺在客栈房间的榻上。
她想要回忆昨晚发生了何事，可头疼阻止了她的想法。初竹一步一步下楼，看到坐在位子上休息的店小二：“昨夜可是有人送我来？”
店小二一听到昨夜，再看到这是一位姑娘，恍然大悟道：“是，昨夜有个人送姑娘你来，那气势汹汹的样子......”说到这里店小二不自觉撇嘴。
“他走了吗？”
“当时太黑了，我没看清他的样子，这人来人往，我可不知道他走没走。”店小二又被另一个人喊去端茶了，端着盘子走到那边才说道，“昨晚钱已经付过了。”
话是这样说，但初竹还是放下一锭银子才走。初竹不知道，在客栈外面叶衍等了一夜，直到看到她走了才离去。
叶衍走到树林里一个隐蔽的地方，伸手布了个法阵，跳了进去，无事发生，只剩下树林里传出的一两声鸟叫。
“你去哪了？”叶衍一回到魔界，脚都没站稳，就听到冥佑在身后问他。
叶衍头也没回，拍了拍自己染上灰尘的衣裳，径直走回自己的寝殿：“我去哪与你无关。”
“你去找了初竹。”叶衍停下脚步，听着冥佑这句又是询问又是肯定的话。
他平静地转过身来，正视冥佑，眼里透露着生人勿近：“你说过五年我就可以出去了。”
“你就那么想出去？”冥佑挑眉，“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去霜月派。”
叶衍听到霜月派便想起了之前在苍穹山的剑术交流会，也是霜月派。他道：“什么任务？”
“你去就知道了，三日后动身，时间一个半月，到时候你要是不回来我就亲自抓你了。”冥佑朝他笑笑，叶衍最受不得他这样心怀不轨的笑容。
“知道了。”
叶衍走后，小纤慢步走到冥佑身后，道：“尊主，您为何要让他去，这事......”
冥佑比个了噤声的手势，笑道：“他那么想见初竹，随他去，我就当顺水人情罢了。”
叶衍快步回到寝殿，一路上不停有人喊着“使者好”，叶衍只是点点头。
没错，他现在是魔界使者。魔界使者都是尊主的亲信，几代的尊主都有那么几个亲信，除了冥佑。尽管对外都一致认为叶衍乃是冥佑的亲信，可暗地里却都知晓他二人不和。不过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叶衍坐在房间里，脑中不停浮现初竹的样子。五年前冥佑带他走，鬼使神差的，叶衍答应他，因为会让他变得更强，唯一的条件就是要在魔界待五年才能出去。起初叶衍受不了魔界异样的眼光，冥佑残酷的训练方式。可是他想到，要是初竹看到他这样努力就是为了可以保护她，会不会开心。就是这样，他居然在这鬼地方撑过了五年。
阿四扒在窗边，不时观察着随时会来的魔兵，他一声一声地叫着发愣的叶衍。这是叶衍在魔界唯一的朋友，性格很好，就是傻，容易被人骗。
“小叶子，小叶子。”
“阿四？”叶衍打开门向他招招手。
阿四坐在地上道：“你昨天出去了，是不是见到你的那个心上人了？”
叶衍以前偷偷和阿四讲过初竹，阿四人也实诚，认定了叶衍喜欢初竹。叶衍提醒他好几次还是无用，干脆就这样了。
“见到了。”
“她有没有认出你了？”
“没有。”
阿四一脸失望：“那她不配是你的师父，连自己的徒弟都认不出。”
叶衍笑了笑，道：“是我不配当她徒弟。”
阿四撇撇嘴，拿起一旁的毛笔玩：“刚刚听到你明日要去办任务，小心哦。”
“嗯。”叶衍心里却在窃喜，他可以见到初竹了，哪怕只是偷偷看一眼也好。
初竹回到凌雪峰直冲到叶衍的房间，连小婷儿给她行礼也只是敷衍地答应了一声。那房间却还是一尘不染，依旧如初。
是她多想了吗？
初竹还在粗喘着气，想起来觉着自己真像个傻子。就算叶衍回来了，他也不会愿意再回到凌雪峰的。
路过的童徒子和昭婷儿看到初竹站在空旷的房间前发愣，想起这是叶衍的房间。
昭婷儿想也不想就去拉着初竹，笑道：“师父在这啊，先前师父走得那般快，我还没来得及看看师父呢。”
昭婷儿说的“走”字让初竹着实是羞愧难当。
童徒子在一旁道：“师父，这次你又给我们带了什么啊？”
初竹摇摇头，这次她下山答应了童徒子买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给他，可是还是忘记了，就是急着赶回来找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她道：“你们改日下山自己玩吧，看中什么就买。”
“师父又要走？”昭婷儿疑惑地看着初竹，脸上的憔悴清晰可见。
“三日后。”童徒子听后紧蹙着眉，一脸不情愿。初竹这几年来一直都在外出，好不容易最近有些时间，没想到又要走。
童徒子扒着初竹的手臂，委屈巴巴道：“师父是不是不要我们这些徒弟了？”
“胡说什么。”初竹瞪了他一眼，由着童徒子扒着自己的手。
童徒子没回应，倒是昭婷儿难得一见地插话：“师父，师弟说得对，你这几年都没好好休息过，要不这次就别去了吧。”
初竹无奈道：“童徒子胡闹我还能理解，怎么你也跟着胡闹了？”
“师父，我们这也是担心你，要是身体吃不消怎么办？”昭婷儿继续耐心地劝着初竹。
初竹无奈最后妥协：“好，这次结束了我就哪也不去了。”
起了一阵风，初竹担心刚练完剑满身是汗的童徒子和昭婷儿会着凉，便叫着他们回去了。
“师父，你快看，今年桃花开得好早！”童徒子在远处指着桃花树欣喜喊道。
初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满树粉红的花苞，只有孤零零的几朵桃花，娇小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掉下来。
等到三日后初竹出发的日子，她选择在晚上出去，不然童徒子肯定要拉着她说些废话再让她走。说来说去，童徒子只是想让她照顾好自己，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居然会来教她。
初竹悄悄地走到山口，心里对徒弟满是歉疚：“我很快回来。”完罢，她独自走下山，朝着一片未知走去了。
初竹不喜欢御剑，早晨她走到山下的镇子打算休息，正巧看到一家茶馆，她决定去歇息。
刚跨进一只脚，初竹蓦地停下了，旁人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她只感觉眼前这离自己很近的人十分熟悉，熟悉到不正常。
叶衍刚付完钱准备出去就看见初竹走进来，他埋下头镇定自若地走出去，与初竹擦肩而过。表面有多平静，内心就有多慌张。他感到初竹像是停住了好像还在看着自己，他不自觉拉了拉斗篷加快步伐。
初竹收回目光，走进茶馆点了一壶茶，走上二楼坐在角落，听着楼下台上老先生讲戏。
“姑娘，你要的碧落茶，慢用。”初竹拿起一杯冒热气的茶，端在嘴边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她抿了一小口，茶味便在嘴里停留许久。
她想到今日若是徒弟找不到她会怎样，大概只是埋怨几句罢了。可初竹不知道，童徒子现在就差把凌雪峰翻过来了。
初竹喝完一壶茶后看了看外面还早，她付好了钱打算慢慢赶路。
初竹无意走到树林里，转悠几圈之后发现走不出去，她开始慌了。“我刚刚来过的吧。”初竹站在一个分叉口，打算凭运气走出去。
她走向左边那条路，刚走几步就听见有人在树上，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初竹抬起头，正好那人从树上下来。
五步的距离，初竹穿着白衣，风一起，腰间的衣带便在飘扬着。而叶衍，着黑衣，还是扎了头发，用着黑色的发带，与初竹对应着。
初竹微张着嘴，想要赶紧走，可脚却沉重得迈不开步子。她目光不敢与叶衍对视，可她又想要看看，看看这些年，他有没有变。
反倒是叶衍一直盯着初竹，兴许是那天晚上太黑了，加上初竹喝醉了，叶衍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她。现在一看，没什么变化，不过的确是瘦了不少，整个肩膀瘦得让人心疼，怕是抱上去都会硌手。
终还是叶衍先开口：“怎么不看我？”他也感受到了初竹闪避的目光，有几次与她对视，都是初竹先避开。
初竹许久没回应，等到风停了，她才走。
“不说几句？”叶衍依旧不依不饶道，他费尽心思要回来，等见到初竹却得到这般冷漠的态度。
初竹一步也没停，总算是开口：“我跟你现在没什么关系，也没什么好说的。”
叶衍略显苍白地辩解道：“我也没什么和你说。”可他一直跟着初竹，直到初竹都从林子里走出去了，他都还跟在身后。
初竹全当身后那人不存在，她走到市集上，离霜月派还有一段很长的路，她决定在三天之内赶到。
前提是，身后那个人不捣乱。
初竹此次下山还有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暗中查看百姓的生活，这类任务初竹每年都包了，对她来说简简单单。
她边赶路边观察着这些老百姓的生活，忽然有个小女孩拉住她，一脸担心地瞧着她。
“小妹妹怎么了？”初竹见她蹙眉，相反还觉着可爱得紧。
初竹蹲下来，小女孩攥紧她的袖子，在她耳边小声道：“姐姐，你身后的那个人一直跟着你，而且还一直盯着你，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初竹转头看向身后，只见叶衍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脸上。
“姐姐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初竹噗地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那个人姐姐认识，不用担心了。”
“可是...为什么姐姐不和他一起走啊？是不是他让姐姐生气了？如果是那我就去报官，让官兵哥哥捉了他。”初竹看着她认真地说着，还时不时瞪着叶衍。
初竹站起身，朝着小女孩道：“看好了。”初竹收好了笑，转身朝着一无所知的叶衍走去。
看着初竹走来，叶衍躲也不是，就站在原地。
“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衍对于她问的这个问题感到诧异，挑眉道：“不是没什么好说的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初竹没等他说完就又走了，叶衍一脸怨气地看着初竹的背影，抱着手把头转向一边。
“看见了吧？”初竹和小女孩一同走着，小女孩还看着后面叶衍跟了上来。她低低地笑着：“我知道了，姐姐，你们是夫妻。”
“怎么这么想？”初竹歪着头看向她。
“因为我爹娘就是啊，他们一旦吵架就是这样，谁也不理谁，除非其中一个先承认错误。”
初竹笑得无奈，既是对小女孩这样天真的想法，也是对她和叶衍永不能回到当初的惋惜，至少她认为。
叶衍突然跑过来挡在她身前，初竹只听见几声道歉和叶衍斥责的话语：“走路看路！眼睛瞎！”
不知道是在说她还是别人，可她却不知道，叶衍哪里舍得说她一句啊。
“大哥哥，你就别吼姐姐了，”小女孩拉着叶衍走到初竹边，“姐姐也不想惹你生气的，可是你是男孩子，应该要向姐姐认错才是。”
叶衍还没反应，手就被覆在了初竹的手背上。
“姐姐哥哥，我要先回去了，爹爹知道我偷偷出来了一定会打我的。”小女孩边说边跑回自己的府邸，“以后千万不要生气了。”
“嗯...嗯...好...”不光是叶衍，就连初竹也愣住了，才发现小女孩早就跑回去了。
初竹想要把手抽出来，叶衍却紧抓着，笑道：“你跟一个小孩说了什么？小小年纪，你可别带坏她了。”
“我没有。”初竹无力反驳，同时还在想要挣脱叶衍紧抓的手，可叶衍的手很有力，愣是半天都弄不开。
叶衍饶有兴趣地看着初竹心里有火但发不出的样子，他笑道：“你要是想让更多人来看着我们，你可以继续。”
初竹听后果然不动了，她任由着叶衍拉着她。心里还在别扭叶衍的称呼，一口一个你，听得初竹不习惯，毕竟也是被叫了一年的师父。
“两间房。”
初竹被叶衍拉到一个客栈，初竹低声道：“你想做什么？”
“这......”店小二面露难色，“我们就只剩一间房了，不过是本店最好的一间房，公子要不......”
“好，走吧。”叶衍拉着初竹跟着小二去了房间，一进到房小二见眼色地退了出来。
叶衍松开初竹的手，冷嘲热讽道：“手这么凉，可没人给你暖。”
初竹想起在凌雪峰，冬天叶衍就会熬姜汤给她喝，可初竹一点也不喜欢这味道，每次都是叶衍好言相劝才喝几口。
初竹没回应，站在窗沿边听着叶衍继续道：“刚才在街上，那个老不死的都快要撞到你了，你怎么都不知道躲开？”
“一点也不懂得保护自己，看着都糟心。”
初竹没说话，空旷的房间安静了很久。委屈，生气等等情绪在初竹心里交杂，明明是叶衍那人要跟上来，到头来还骂她。
不过，这五年，叶衍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样。说到底，她这做师父的，得担上大半的责任吧。
可是，她已经没有资格道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