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的时候宾客大半已经到了。
“迟明兄,”殷闻彻甚至没有宾客穿得华丽,只是一身简单的白袍浅笑着向他们走来,“怎么这时才来?”
“路上有些事耽搁了,”司马迟明介绍道,“这是我儿司马俨,门下弟子初竹。这是万敛派掌门殷闻彻。”
初竹和司马俨作礼道:“见过殷掌门。”
“不必,”殷闻彻建议道,“宴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不妨先去休息。”
万敛山与其它门派不同,大多殿都是由纯黑木打造的,靠近还会有一股檀木香。
初竹很喜欢到处逛,尤其是第一次来的地方。她穿过大殿走到后庭院,宾客现在大多都在大殿,后庭也就只能看见寥寥几名弟子。
初竹见丛边有一朵开得正艳的牡丹,不自觉伸出手。
“小美人,这可不能摘。”一人手拿折扇拦住她的手。
初竹顺着折扇看去,一个面容清冷,眉眼却满含挑逗的女子映入眼帘,她身着青色宽袖叶服。初竹收回手,道:“为何?”
那人打开折扇,在手中观望许久,道:“这是大漠的香乔,毒性可烈,掌门特意移植回来炼药的。”
“多谢相告。”初竹瞧这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看不出,“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掩面一笑,道:“万敛派殷池傲。”
初竹一听就明白了,她虽没见过这人,但她也知道万敛派掌门的独子就是殷池傲。
初竹抿着嘴,道:“苍穹派弟子初竹,字雨韵。”
女扮男装她倒是知道,可这男扮女装她倒是第一次见。眼前这人一身女子服饰,全然看不出破绽,不由得很好奇。
殷池傲似乎是知道初竹认出他的男儿身了,勾起嘴角道:“你这反应我倒头一回见。”
“不然我该是什么反应?这样?”初竹捂着嘴故作震惊与嫌弃。
殷池傲无奈偏头一笑,带着她晃悠悠地走到大殿,道:“请入座。”
那些谈笑自若的宾客也就是淡淡瞥了一眼,又若无其事般地议论。
初竹坐下后又想起一件事,看向旁边的殷池傲,一副为难的样子。
“你要问什么就问。”殷池傲端起茶杯在嘴边吹着,热气迷蒙了他的眼,也挡住了那些背后的声音。
初竹蜷紧手指,下定决心般道:“你就不怕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吗?”
她也觉得这样问不妥,可是看着那些人的窃窃私语,殷池傲居然也就毫不在意。
“你看不见吗?”殷池傲长舒一口气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初竹四周看了看正疑惑她看不见什么。
殷池傲拿着折扇抬着她的下巴看向她,道“小美人,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看我的反应啊。”
初竹瞧他的神情无奈中包杂着一些不明的失望,便也不敢再继续这个问题。
“嗯......”初竹点点头,拿开了颔上的折扇。
“各位请入座,”殷闻彻站在大殿上方,朝着下面喊道,“多谢各位能来在下的生宴......”
初竹托着腮心不在焉地听他说完。
“你去哪了?刚刚都没看到你。”司马俨坐在初竹旁边低声道。
“我到处走走而已。”初竹拿起一个葡萄放进嘴里,脸色一变,“唔......”
“太酸了?”殷池傲含笑着看她。
司马俨递给初竹一杯水,无奈道:“是太甜了。”
殷池傲看着她猛灌水,感到一些可笑,道:“甜?姑娘家不都喜欢甜吗?”
“谁知道......”司马俨注意到殷池傲,“你是......殷池傲?”
“你怎么知道?”初竹擦擦嘴边的水,看着司马俨平静的目光。
司马俨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以前我不是和你聊起过他的那个......吗?你忘了?”
初竹蹙着眉想想,似乎有过印象,道:“难不成你看不起他?”
“说什么呢,修真界几乎都知道他。”
殷池傲睨着眼看向他们,若无其事地转着手里的酒杯。
两人来来回回吵闹几句,初竹笑道:“我给你介绍下,这是苍穹派少掌门司马俨。”
殷池傲眯着眼睛瞧他,笑道:“我知道,长得还挺好看的。”
司马俨虽说不介意殷池傲的癖好,但被一个男人说长得好看还是挺不习惯的,况且他看着殷池傲也是莫名很熟悉。
殷池傲浅笑看着高座之上盯着他的殷闻彻,无声道:“生辰快乐,父亲。”
殷池傲看不到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不过他也不想知道。他这人只做会让他父亲难堪的举措,例如在众人面前女装,让他父亲无言以对。
待宴会结束后,他们三人自觉走到一起,初竹望着天道:“你们不觉得这天有些奇怪吗?”
初竹刚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先前这天灰蒙蒙的,这时已经是呈现紫灰色了,像是一个巨大的深渊。
司马俨和殷池傲望着天沉默许久。
“要是真有大事,你我也帮不上忙。”殷池傲耸耸肩笑道。
初竹撅着嘴看向他。
“池傲,”殷闻彻在离他们五步的地方道,“跟我来。”
殷池傲并未回头,看着初竹和司马俨笑道:“失陪。”
他们目送着二人离去,万敛山上的宾客已经陆续离开,初竹和司马俨也随着人群走到万敛山脚下的镇上。
“我怎么觉得殷池傲和殷掌门的关系有点......奇怪?”初竹边走边瞥摊上的东西,看到一个小泥人驻足拿在手里打量着。
司马俨拿出司马迟明给他的钱袋,顺手还拿了一只看得上眼的纯白玉镯付了钱道:“堂堂一个掌门,儿子有那样的癖好,谁都会在意吧。”
初竹低头戴上那只玉镯,好看是好看,可就是太大了,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她只好小心地收起来,道:“我会还你的。”
“还什么还,”司马俨被她小心翼翼的动作感到好笑,“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客气。”
初竹哼哼道:“那是你不了解我。”
“救命啊!”远处的郊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叫声,初竹和司马俨对视一眼就朝着声音源头跑去。
他们到的时候只看见五个倒在血泊之中的人,一个妇女身后护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童,眼神惶恐地盯着眼前带着面具手上沾满血的人。
“救命......”妇女把女童紧紧抱在怀里,司马俨在那人伸出手准备进攻时出手,初竹跑到妇女面前,道:“您没事吧?”妇女喘着气摇头,女童正眯着眼睛笑着瞧她,妇女也露出一丝笑颜。
初竹已经看出那人的来头,司马俨也知道,那人浑身散发着魔气,是魔界的人!
司马俨是修真界年轻一代中修行最为高深之一,可眼看着司马俨快要挺不住了,初竹也自知自己的实力打不过那人,安置好两人后也还是硬着头皮上。
此人也是魔界数一数二的高手,不过在二人的纠缠进攻下也略显焦急,司马俨好几次都差点刺中他。
“初竹!”司马俨朝初竹大喊,初竹抬头就看见那人冲着她来,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紧闭着眼。可预想的疼痛并未到来,初竹缓缓睁开眼,看见妇女挡在自己身前,胸口被那人的手穿过了。霎时间血液四溅,妇女紧紧钳住那人的手臂,使他不能动。
司马俨趁着机会一剑刺向那人,那人身体渐渐化成一缕黑烟消失在眼前。初竹回过神后立即扶住妇女,说不出话。
妇女靠着最后的力气用力抓着初竹的袖子,嘴里涌出一大股鲜血,道:“姑娘......请...请你......照顾好......我的...女儿......昭婷儿......”
初竹看着树下已经被母亲哄睡着的昭婷儿,嘴角还在微微勾着。
醒来母亲一定会带她回家的。
初竹和司马俨把昭婷儿带回万敛派后,司马迟明得知消息后立即找到他们。昭婷儿被初竹抱到榻上睡着,初竹身上倒是没受伤,可司马俨的手臂上却被狠狠抓了几道印子。
“阿俨,小竹!”司马迟明大步走到房间,“你们没事吧?”
初竹正在给司马俨上药,司马俨额上满是冷汗,另一只手紧捏住衣角。
“师父......”
司马迟明大概从初竹的只言片语中明白了,他所担心的事也终是要发生了。
初竹也已经包扎好司马俨的伤,看着昭婷儿道:“要是她醒了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呗。”司马俨拿着帕子擦着汗,看着一旁心不在焉的司马迟明,“爹,怎么了?”
“无事,带这孩子回苍穹山吧。”司马迟明像是想起什么,“阿俨,好好休息。”
司马迟明刚走殷池傲就走进来,笑道:“我不过就离开一会,你们居然能出事。”
司马俨详当未听,初竹撇嘴道:“谁知道我们这么倒霉啊,你没事吧?”初竹见他一边的脸有些微红,看样子像是被打的。
殷闻彻方才找他谈的无非也就是以前那点事。
“池傲,你怎会在今日如此装扮?”殷闻彻知道殷池傲的癖好,平时都随他去了,可今日在众多宾客前如此甚是难堪。
殷池傲却冷笑一声,道:“父亲,现在这里没人,要说什么随便,我听着呢。”
殷闻彻皱着眉,迟迟没有答话。
殷池傲歪着头道:“父亲要继续和我耗着?”殷池傲见他还未答话,转身欲走。
“池傲,”殷闻彻叫住他,“当年的事你不明白,池炳他......”
“你还有脸提他,当年你和那个女人为了活命做了什么我可是清清楚楚。”殷池傲背对着他,面色沉郁。
殷池傲突然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道:“这下我能走了吧?”他也没有在意殷闻彻的反应,自顾自就走了。
“喂,你在听吗?殷池傲?”初竹在他眼前晃了晃手,确认他并没有走神。
殷池傲用指尖轻轻地碰着脸,笑道,“怎么?关心我?”
初竹撇撇嘴,转头刚好看到昭婷儿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睁着迷蒙的眼睛到处看。
“诶,你醒了。”初竹跑过去蹲在她榻前看着她。
“娘......”昭婷儿软糯糯的声音让初竹听得心酸,她低着头沉思好一会该怎样解释。
司马俨走过来,笑道:“小妹妹,你娘去给你买好吃的了。”他也不知道这样说能不能奏效,但他以前见镇上的母亲都是这样哄孩子的。
昭婷儿红着眼眶看着司马俨,又低头看了看初竹,心里已经放松了,道:“娘什么时候回来?”
“等你长大就回来了。”初竹脱口而出,这是小时候司马迟明对她说过的,虽然她一直都说不记得了,但她心里却还是很在意的。
昭婷儿有些怕生,初竹只好留在房间里陪着她。
司马俨和殷池傲离开房间后道:“你的脸是被打的吧?”
殷池傲挑眉看着他道:“嗯?”
“这可是一眼就能看出的,除了初竹那个二愣子。”司马俨稍显嫌弃道,若是初竹在场,早就挥拳头了。
殷池傲取出腰间的折扇,打开来轻扇,好似文雅。
“传言你与殷掌门向来不和,如此看来......”司马俨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让他在别人面前说闲话也已经很难堪了。
殷池傲见他未继续,笑道:“你说得对,我也这样认为。”
司马俨有些尴尬地挠挠脸,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走了。“我到了。”司马俨走在前面,看着不远处的房间道。
殷池傲点点头道:“明日见。”
司马俨目送着他离开后却没有回房,而是改道去找司马迟明。他见今日司马迟明走时脸色不好,担心是生病了。
他走到司马迟明房前打算敲门,听到里面谈论声又停下了,他手还停在空中,脸上是说不清的情绪。他缓缓把手放下,手指都似在蜷缩着轻微颤抖。
初竹好不容易哄好了昭婷儿,看着她熟睡后轻手轻脚地出门。在回房途中她还看到神情恍惚的司马俨,司马俨都没注意初竹已经走到他面前,初竹周身打量了他,确认没有被附身,道:“哎?”
司马俨眼神空洞,继续慢慢地走着。
“司马俨?”初竹用手轻轻戳他,蹙着眉细看,“怎么了?”
司马俨看着初竹,回想起方才听到的谈话,思量着要不要告诉她。如果告诉她,她一定会......
“你被鬼附身了?”司马俨明明是看着她,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司马俨低眉摇头,但周身还是围绕着一股忧郁。初竹很敏感,她知道司马俨有事瞒着她,可见他这欲言不语的态度却是放弃了继续追问的打算。
“那我去找师父了。”初竹转身向他挥手,司马俨立即拉住她,不露一丝破绽道:“这么晚了,爹早就休息了。”
这里离司马迟明的房间很远,就算去了可能他也早就休息了,更何况明日还要早起。
初竹顿住脚步,抿着嘴点头,道:“我回去了,你早点回去。”司马俨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初竹觉得司马俨一定有事瞒着她,从小就这样,一旦有什么事就是这样一副心虚的样子。从五岁偷吃她的桂花糕,八岁弄坏师父给她做的风筝,十二岁偷喝她的桃花酿,每回都是明明心虚还装着一副自傲的样子。可这次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一样。
现在已经很晚了,初竹揉着酸痛的眼睛走着。幸好周围还点有烛光不然她就要摸黑回去了。初竹看见有一个戴着黑斗篷的人在角落独自呢喃着什么,她本想靠近听听,可她实在太困了,拖着无力的双腿回了屋。
可她翻来覆去都还睡不着,起身在房间里东翻西找。
嘿,找到了。
桃花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