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历代,想要吞并天下,必须要有一处坚实的大后方作为仪仗,这样才有输得起的底气。
秦王朝能气吞六合,正是整合了巴蜀二地,形成了天然上游伐荆击晋之势,而无后患之忧。
想从关中平原进入巴蜀,最重要的通道就是汉中平原的五路。
实际上能走的多半是陈仓米仓二道,一条要绕到现今宝鸡市位置,就是有名的暗度陈仓的陈仓道,一条是由褒斜道入关,再由汉中入蜀。
还有一条子午道,这条路很少有军事家会走。
诸葛亮六出祁山不愿听魏延的“子午道奇袭”,就是因为这条路凶险万分。
因为实际上子午道是要横穿大巴山和秦岭这两座大山,一旦遇见意外,很难及时联络,且这里地形复杂多变,易迷路,军队的补给也不容易跟上。
姜桓却把目光投向了子午道这里。
无他,要是能成功走出子午道,那就可以几乎毫无阻力地进入成都平原腹地,甚至可以直捣黄龙,剑阁关将变得无关紧要。
子午道,洋巴道,一旦走出,那里将会是蜀王几乎毫不设防的重城,重庆!
有了重庆,完全可以凭借这城和蜀王分庭抗礼,就连蜀王的大军也将变得无关紧要,因为重庆墙高河深,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只要以一万兵卒驻守,完全可以抵挡蜀王十万大军!
至于最重要的方向和补给问题,姜桓可以凭借神识指引方向,甚至可以就地捕鱼解决!
也就是说,即使是初次领兵的自己,也有可能走通这奇险无比的子午道!
不过……姜桓并不觉得初领兵的自己能得到诸将这样高的信任。
那天虽然自己在众将面前夸下海口,说出十胜十败,可听着觉得震撼,回过神就会发现其实自己什么都没说,仅仅是给了个心灵鸡汤。
历史上郭嘉也是这样劝说曹操坚持打官渡之战,可是实际上官渡之战能赢还是许攸叛变暴露乌巢,否则曹操早就军粮耗尽,不战自溃。
能赢和十胜十败其实真心没啥关系,但是却的的确确给当时低迷的曹操政权极大的鼓舞。
也是让曹操一咬牙坚持下来的原因之一。
但是这依旧在之后千百年被人诟病,说这是满口空话郭奉孝。
姜桓还仅仅薄有文名,远远比不上郭嘉这般名扬天下,那回过神来心里骂自己的估计就更多了。
这世界没有纸上谈兵的赵括,否则以宋时镇麾下谋士如云,自己早就被人当作典型的书生误国范例了。
这种情况自己想要说服宋时镇,让自己率领这八百人走子午进陪陵,恐怕不会答应。
姜桓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刘破虏,顿时脑子一转,决定从他这里试试先。
“破虏兄,干啥呢?”姜桓热情地打招呼,刘破虏反手就是一枪刺过来,得亏姜桓眼疾手快往右躲了躲,否则脑袋瓜就被扎了个对穿。
“是你,没什么事别来烦我。”刘破虏自从被宋时镇丢到这“先登营”就各种不爽,自己堂堂西凉好汉,实打实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游击将军,凭什么要听从这毛头小子的号令?
还用军令命令自己参加晚宴?
真是膈应人。
刘破虏没给姜桓好脸色。
姜桓也没多说,笑眯眯地就走了,留下刘破虏摸不着头脑。
晚宴,姜桓自然高居主位,当众宣布自己领先登营督军,刘破虏将军作为将军,将共同参与讨伐蜀王叛逆,平定乱贼,立下不世之功,几位都尉都连连敬酒称是,必为将军赴汤蹈火云云。
这些马屁都是冲着姜桓来的,谁不知道姜桓这督军是宋时镇大将军亲自任命?这就是赤裸裸的靠山大腿,至于刘破虏将军?都被赶出了大帅的帅帐,铁定的失势了,怎么可能还当着新长官的面讨好这将军?
不过姜桓却频频对刘破虏敬酒招呼,倒是让场面活跃起来,酒过三巡,宴席渐渐散去,姜桓特意留下刘破虏,让其余诸人先回去。
只剩刘破虏一人,皱眉看着姜桓,不明白这毛头主官为什么非要盯着自己不放。
“破虏兄,我听说过你的事迹,单騎追羌酋,雪夜下泸州,甚至和秦王那场大战,都是破虏兄立下的不世之功,在下敬破虏兄一杯。”姜桓虽然喝了不少,可依旧保持清醒:“干!”
刘破虏神色复杂,接过这酒,平心而论,这书生到还算对胃口,自己虽然鄙薄那些空口白话却身居高位的儒家子弟,可这读书人不太一样,自己不算讨厌。
只是原本自己堂堂征西军三将之一,却沦为了一个不识兵的读书人副手,心中要说不郁郁寡欢这是不可能的。
“请将军助我,小子王崇德,自知自己无治军之才,虽略有才名,却不识军务,今和将军同帐共事,岂不乐哉?唯愿将军助我一臂之力,成就不世之功!”
说着,姜桓竟然一躬到底,姿态摆足,可以说是给了刘破虏天大的面子。
刘破虏果然动容:“督军请起,要是有所需要,破虏任凭差遣便是。”
姜桓一副感动之色:“将军竟大度至此,崇德实在……”
说着,竟然语气哽咽,一副要泣的模样。
刘破虏受到如此礼遇还是从未有过,当下感到受宠若惊,连忙道:“督军不必自谦,有督军大才,治军之事必可水到渠成,某必不让督军忧心!”
姜桓感叹:“唯愿天下人皆如将军这般公私分明,则天下可大治也!”
刘破虏傲然:“某家虽屡遭挫折,可依旧初心不改,唯一心报效朝廷,如此方有今日,要某说,若是天下文官都如你王督军这般,才是真正大治。”
姜桓一席话,说得刘破虏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杀进贼寇。
姜桓却暗喜,难怪刘备喜欢哭,这一哭,可不就让人动容么?简直就是天生的政治家!
送走刘破虏后,姜桓总算松了一口气,现在基本上都做好了准备,待到练兵一成,就是出征之日了!
不过一回到幕帐,姜桓才发现宋时镇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帐中,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坐,不要紧张,只是随便看看。”宋时镇笑眯眯的模样看的姜桓可真想揍他,这家伙八成又没安好心。
“末将王崇德,见过将军。”姜桓规规矩矩地行礼,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你这老狐狸怎么办。
宋时镇也面不改色:“你这五百人虽然是作为侧翼,可是战场瞬息万变,谁都有可能忽然变成主力,因此你必须掌握着这支先登营,还有刘破虏,算是舅舅给你的礼物吧。”
姜桓脸一抽,还真是会做顺水人情,这算是礼物?自己不嫌麻烦就不错了,还搞这些东西。
“报告将军,先登营如今五百之数,远少于八百编制,请将军许可,批准在下自行招人!”
姜桓报告道,一边试探宋时镇的反应,带自己来参军,究竟是想给予补偿,还是别有所图?
宋时镇似乎早就料到姜桓会这么说:“我记得,你不是还有一批人吗,放着不用也是浪费,不如丢出来练练,上了战场,早晚能给你惊喜。”
答应的倒是痛快,姜桓一拱手:“末将领命。”
姜桓的确早就想将李石佛这百多号人插进去了,毕竟这伙人听话,虽然是山贼出身却挺讲义气,关键是李石佛是自己人,这条汉子加以磨砺肯定是能打的一员猛将。
姜桓是打算出兵子午道的,汉中现在基本上是自己家地盘,蜀兵没那么快攻破汉中,因此行进不用担心被半道袭击。
长安又粮草充足,不用担心军粮,这都是奇兵的先决条件,再加上自己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会迷失方向的神识导航,大军完全可以抄近道一路向南。
宋时镇一听皱眉,不置可否,他是名将,更是宿将,多年行军的经验让他早就勘探过入蜀的道路,此前也有谋士建议过子午道之谋,可是有经验的本地人却大多告诉他这条道确实不适合行军。
可是姜桓说的是有道理的,择一上将,以轻骑入蜀,雷霆手段收下巴东,就可以形成以多打少的围困态势,无论蜀王是凭借成都负隅顽抗还是率军来攻,都大有可战余地。
“既然你有此法,那你这八百先登可以为先锋,我军主力未定,你们便由这入蜀。”宋时镇拍板决定。
姜桓一脸错愕:“末将说的是轻骑……大帅,先登营里可连一匹马都没有啊!”
宋时镇瞪了他一眼:“怂样!没有马怎么了?本帅打天下的时候,不是照样没有马?”
姜桓哭笑不得,无奈道:“可是既然无马,那突击便失去了偷袭的意义,那不是蜀军派几个探子就能发现我这八百步兵,那蜀兵已发现,我这突袭还有什么用?”
“这样不行那样不行,你究竟行不行?”宋时镇哼了一声:“看看你,读书都读成书呆子了,我看这书还不如不读,一点胆气也没有。”
“这可是您说的,我还真就领命了!”姜桓没好气的说道。
“哈哈。”宋时镇忽然露出笑容,拍了拍姜桓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有时候年轻人隐藏的深是好事,可是要是一点锋芒都没有,是会被当成懦夫的!”
说罢,摇了摇头离开。
姜桓留在原地内心颤动,这,莫非是一种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