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乡间粗鄙之户,除了张牙舞爪,也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能耐了。”书记官躲在吴王背后小声嘀咕,贬低对手以抬高吴王御宠,这是最简单的马屁之道。
吴王笑而不语。
这白虎御兽乃是前年南越贡品,初入宫闱时只能混迹于后妃之间,温顺可爱,与鸡犬比肩,不消多时,个头突然爆发,可与马厮中的小驹一拼高下,蛰伏的兽性也随着身长一并展现出来。宫中不时传出有美人被猛兽所袭,花容破灭。
吴王的宠姬之一,细腰翩跹的素姬,在游园时不慎被这御兽撕破了珍爱的罗裙,当夜便吹了枕头风,想要让吴王宰了这禽兽。
翌日午时,素姬收到了滕太后的懿旨,赐死掖廷。
同时,羽林卫中的一位小头领也被关入大牢。传言这小头领与素姬是同乡,依着裙带关系才从小小的庶卫升了官。
那名小头领,就是方才手脚被铁链所缚的重伤奴隶。
这真是一石三鸟。平日里要处理的奏折已经堆积成山,太后居然还要用后宫的琐事来烦扰朕,真当朕是万能的圣人日理万机吗?
吴王早就明白素姬的小心思,她为了母族南越王室的利益天天絮絮叨叨,要不是为了她的窈窕腰身老早将她打入了冷宫。和她一同进宫的这头畜生,仗着灵识充沛颇懂人性,让滕老太欢喜得不行,而素姬就利用这迷信的表象不断怂恿太后为她说情。
这么个伶俐的美人,本王就把你潜藏在身侧的情郎请出来,让那畜生送你们一同还乡吧。吴王一回想起那奸夫脸上满脸的颓相,内心竟十二分欢快。
细腰美人满天下,至于这头畜生倒是更稀奇些。江东物产富庶,珍奇异宝数之不胜,当今吴王自幼便被立为太子,帝王家的教育不仅将圣贤书与谋略道填满他的头颅,衣食住行更不必说全是上乘之选。吴王本性淫骄,都因滕太后时时教导在侧,才未让他走向骄奢恣睢的道路。
“父王,儿臣曾听闻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想之席下这村野之子与我同为总角之岁,却能存仁义而授于禽兽也,圣贤之道存于心矣。”
吴王摸了摸身旁四子的头,“你向来勤学奋进,谦逊爱人,殊不知人心险恶,当中沟壑不是几卷书就能看明白的。”他正想呼唤卫兵将凛凛这个粗鄙丫头拉出去剖眼刮舌,以免她将此刻的见闻肆意发散出去,还没出声,一列士兵就匆忙闯入了厅堂。
“报!驿站内发现可疑人物一名,此人自称是宁国流民,正在找寻失散的女儿。”
“他虽衣衫蒙尘,却腰缠金丝钱袋,神色狡猾不似经年流离失所的旅人,特将他押下,等候指示。”
吴王思虑片刻,回到:“带他上来。”
来者果然是气急败坏的老烟李。
他好不容易从柴房中逃脱,还没走上几步路,居然又被捉住了。
难道我的功夫就真的这么差吗?他懊恼。
对啊,当年说你学艺不精,你还死不承认。已在天堂的暴躁李老爷也后悔当年教导老烟李时打得太少,骂的太多。
“啊,老爹,我要吃那个面汤,”凛凛一看到老烟李就跑过来扯着他的衣袖要吃的,“刚刚有个大胖子拿刀削面瓜,削出了好多小白鱼在面汤里面。”
吴王扫视着眼前的菜肴,发觉那面汤只是盘稀疏平常的白面饼。
无论多么美味的佳肴,他向来都只象征性的尝一尝味道。如今大腹便便的他仍然餐餐饱腹,每餐至少有上百道菜,需消耗数百人一天的食材,才能够让他在用餐时刻心满意足。
四子双手端起盘大如盆的面汤:“父王,不如就将这盘面汤赏给那小孩子如何?”
吴王冷笑一番,心想这傻孩子书读的太多,连赏罚都分不清了。
“好,就把晚宴上所有的面汤都赏给这位小儿吧,”吴王大手一挥,“给她赐张桌子,朕要亲眼看着她将席上所有的面汤都吃进肚子里。”
“不然,以欺君之罪论处。”
老烟李目测了一下在座的食客数量,约有十人,而一盘,哦不,是一盆汤面,就可以够两人食。
这恶意满满的赏赐,怎么可能难倒凛凛那个大胃王。老烟李摇了摇头,这个吴王还是太天真了。
“大王,”老烟李赶紧在心里‘呸呸呸’,“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女儿哪儿哪儿不好,就是能吃!万分恳求您将这宴席上所有的剩菜都喂给她,哎哟,我现在过得这么潦倒都是因为她!她这一张嘴可把我家给吃穷啰!”
四子一口茶没含住,给喷了出来。
“好,就依你,吃不完,两颗人头落地。”吴王的兴致越发高涨。
侍女们开始一盆一盆,一盘一盘地将菜肴从别桌移至凛凛的面前。
另一批侍女则是负责将凛凛一扫而空的盘子收走。
吴王从未见过这种狼吞虎咽的吃相,他曾好奇于驴饮,并亲自命人将驴拉来表演,而这次凛凛的大胃王人头挑战赛,则给他带来了别样的体验。
顷刻之间,席上的菜肴料理已消灭了大半。凛凛惊人的食速一传十十传百,将驿站里驻站的大胖子厨师们都吸引了过来。
“大王,膳房里还有些边角余料……”
“都一并端来。”
“诺。”几个胖子兴高采烈地奔向厨房。
而老烟李则趁着众人都扎堆凑热闹,在疏忽防守之下一溜烟逃出了包围圈,只有失去人气的白色巨兽朝他落跑的方向低沉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