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即将打鸣的时辰,御驭监里没有多少人从被窝里爬起来。方宗周从自己私藏的药箱里取出一些跌打药膏给凛凛,却被凛凛一把推开。
“这些都是什么?气味好难闻,比那个五公主身上的气味还要难闻!”
“你傻吗?这可是按照御医的药方调制的,闻起来就很贵的好吗?”方宗周拿起一罐药瓶试图往凛凛的胳臂上涂,凛凛一个巴掌将药瓶拍到地上。
“贵的东西了不起啊?”不知不觉间,她突然很讨厌被贴上昂贵标签的事物。
“真是不识好歹,”方宗周斜目而视,拾起药瓶,“看来你身子骨真的像他们说的,硬的很嘛。”
在平乐坊后山爬了那么多年的大树,比这宫墙更高的比比皆是。凛凛并不明白方宗周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
“也是,若是一般柔弱女子,也不会到御驭监来做苦力。”
方宗周收拾着药瓶药罐准备物归原处,“我真是多管闲事,”他望了望在御驭监中拥有大胃王称号的凛凛,阴阳怪气地说,“好累啊,饿死了,师傅什么时候开锅啊。”
他捏着嗓子,将凛凛讨食的样子学得活灵活现。
这样倒是把凛凛吓了一跳,难道他也想吃鸽子肉?
她赶紧捂好怀中的鸽子。
方宗周觉得凛凛的样子不太对劲。
扭扭捏捏,神色羞怯,和街边那群疯狂迷恋他却又羞于启齿的女子们一般模样。
难道她暗恋我又羞于表达?唉,我这难以安放的魅力,真是老少通吃啊。
方宗周这么一想,优越感爆发,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招牌式笑容。
凛凛从他脸上看到烤乳猪那外层脆皮挂着的油腻。
这个时候,她脑海中浮现的居然不是猪肉的喷香,而是昨日如泼妇骂街的五公主。
“真不要脸!”凛凛学着五公主的样子呸了一声,尔后又觉得万分羞耻,转身就往象房木屋跑去。
逃是逃不掉的,方宗周的一只手只是压在肩头,她就已全身动弹不得。
凛凛试图耸肩抖掉那只鹰爪般的手,无果。
这……,难道就是老爹口中的他山之石,绝世武学“定海铁手”?!
凛凛如乌龟探头,一脸惊惧望向方宗周。
“你多大?有情郎吗?”没想到方宗周还是一脸笑意盈盈。
“情郎是什么,可以吃吗?”
他想威胁我交出情郎?可是我没有情郎啊!凛凛内心一紧。
“情郎可甜了,不信你找一个尝尝?”
他一定是在图我怀里的鸽子吃,一定是!
凛凛下定决心不理睬一脸阴谋的方宗周。
方宗周见凛凛不搭话,又将柏年扯了进来,“哦,我知道了,你喜欢柏年吧。”
“怎么,不可以吗?”她不理解方宗周阴阳怪气的调子。
“偷偷告诉你,别看柏年一副小白脸的样子,俊俏得紧,实际上他已过了而立之年。”
“而立之年是什么味的年糕?”
“是说他已经过了三十岁啦,白痴!”方宗周在凛凛额头上弹了个爆栗。
“哦,这样啊。”凛凛摸了摸额头,怪疼的。
“而且啊,他都没有喜欢的女子,你说奇怪不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凛凛觉得他故弄玄虚的样子十分无聊。说来也惨,她在平乐坊度过的十年里,竟没有见到过一桩嫁娶喜事,身边围绕的全是鳏寡孤独,完全不知道方宗周所指何意。
“我怀疑,他有断袖之癖!”方宗周说这话时,已经是蹲在地上,一脸猥琐。
“那又是什么味道的屁?”
“是说他喜欢男人啦,笨蛋!”方宗周又在她额头上狠狠弹了一下。
凛凛抱头连连喊痛。
看她一脸的镇静自若,根本不像是对柏年动情的样子,方宗周满意地抱着自己的药走回了寝宿。
凛凛心里暗自嘀咕:“柏年已经被离震迷得不要不要的啦,昨天给它带肉,用的都是大木盆了。”
她揉着酸痛的脖子,走到草料场去领今日份离震的口粮。
负责草料场的大壮也是御驭监的掌厨师傅。凛凛按着胸前的鸽子,试探道:“大壮师傅,你说鸽子是清炖好吃还是红烧好吃呢?”
大壮翻动着草料准备挫堆,早晨要准备的事情太多,哪有闲情和她闲聊:“那得看你这鸽子是什么品种,吃什么长大的,还有辅菜配料之类……你问这个干嘛?食堂里向来没有鸽肉供应。”
凛凛正想说自己捡到了一只鸽子,一队人马就踩着整齐的步伐跨过御驭监的大门。
“发生什么事了?又是五老虎吗?”
大壮见状,麻利地甩开手里的草料和镰刀,走出了草料场。
凛凛跟随其后来到了大门前。
只见那队人马身着的不是附近宫人的服饰,却整齐划一地在腰间悬有一块块御字金牌。那是只有主理宫廷重案的大理寺官员才会佩戴的腰牌。
众人在钱大人的带队下围绕在大门前等待大理寺的指示。在清点好人数,确认无误后,其中一个大理寺官员向前站了一步:“你们中谁是方宗周?”
众人惊愕,难道今天又是昨日的继续?一个五公主的婢女失贞而已,居然就惊动了大理寺?
这其中最诧异的就是方宗周。
没有办法,现下他只得站出来应名。
“我就是。”
那大理寺官员上下打量了一番,毫无情绪地宣布将方宗周逮捕。
“为什么?我真的只是望了她一眼,就一眼而已!”方宗周的双手被大理寺官差管在腰后,仍然死命挣扎,“就算她怀有身孕,也是内宫主持公道。这根本跟你们刑部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抓我?”
“五公主婢女绒华昨夜死在西市街角。有目击证实方宗周昨晚在西市出没。除此之外,五公主有证词交代御驭监方宗周与绒华有私通。”
“我不是!我没有!你们不要乱说!”方宗周激烈反驳,仍推推搡搡地坐上了囚车带往大理寺收押。
钱大人眼巴巴地看着方宗周被一步一步地带走,万分的焦急。
本以为招进了一个金汤勺,以后御驭监做事会更通畅,没想到是个烫手山芋。
明年御驭监的预算又没有着落了,钱大人两眼望青天,感叹世事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