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规则生长的结晶体悬浮在腥臭的瘴气中。几个细微的冷光点被包裹其中,绕着中央一颗暗红圆核来回盘旋。每当光点飞驰间击中暗红圆核,结晶体就会被激发出数道转瞬即逝的刺眼光芒。
她踱步向前,伸出稚嫩的右手抓出半空中抖动不定的结晶体。
手中传来灼热的触感,几近燃烧出蓝色的火焰。
结晶体有它自己的意识,不断挣扎着想要脱出她的手掌心。
从中释放的激光完全照亮了整个巢洞。
殷红色液体沾满四壁,血肉连带着染血的皮毛被暴力撕碎,丢弃在一边。角落里,几个穿着江东盔甲的士兵和老烟李、柯将军一样陷入了昏迷。
她使上五分力道,脚下黏湿的内脏顷刻间爆裂,绽发出黑色粘液。
结晶体中央四散的光芒渐渐息弱,她手中的焦灼感转变为刺骨的寒冷。
洞中四壁吸收了四射的冷光,散发出荧荧夜光。一头洁白的青睛虎于无声中逼近她身后,张开锐利獠牙咬向她的肩膀。
本是凶狠的姿态,那白虎在尝到血的滋味后,颓然放开了利齿。它伏在一团内脏腐骨之上,身上洁白的毛皮渐次显现出黄黑的条纹,最终显出伥鬼那黑瘦的骨骼。
“山虎就是山虎,为何偏要执拗于身份贵贱?”她将结晶收入怀中,蹲下身来检查伥鬼遗落身边的虎皮,“做白虎宿将也不是什么好事,天天吃人肠肺,才会让你堕入鬼道。”
伥鬼拖着细弱的身形,勉力爬向一块带有白毛的皮肉,塞进干涸巨大的嘴里咀嚼。
她这才明白,这伥鬼体内的腐肉来自洞中早已死去的白虎尸身,尸身借由原主长久不灭的结晶不断生长出腐肉。
一只普通的山虎,仰慕洞中被锁的白虎。它越是靠近白虎周身,越是觉得自身皮毛的丑陋。
为何自己不似那般亮丽?
山虎学着白虎的姿势蹲坐,学着它嚎叫,照着它的作息行动,在满月的夜晚和它沐浴相同的月光。
肉食的山虎甚至和白虎一般只饮用山泉水,食洞中果。
一刻不离这原本囚锢封印白虎的洞穴。
山虎的目光逐渐明亮,毛色逐渐鲜艳,内心却逐渐焦灼。
它所渴慕的并非是自己的美丽。
它终向白虎探出利爪,血肉瞬间模糊。钦慕的外表碎裂成一片片恶心残骸。
常年的饥饿,被失落与绝望挑衅,那是山虎第一次开始吞噬白虎的血肉。
它的皮毛开始变得洁白,白得发光。
它现在是白虎的同伴了吗?
伥鬼再也吞不下白虎的尸骨,它凸起的腹部已经裂开,露出了肥大的肉肠。
它现在是白虎了吗?伥鬼问。
她只是伸出右手食指,燃起红连焰火。
火焰蔓延在整个洞穴中,以腥臭腐败之气为底,熊熊燃烧。
那些巨型粗木被烈火所侵,形容消解,终化为原来纤细的模样。午日的阳光透过光秃的枝桠降落到洞底。
此前误闯进阵的吴王御兽被此地的青龙封印压抑在幻境之中,受到太阳之气的感触,从洞底那层被烧焦的腐肉地带破土而出。一时间东方青木被西方利金所破,此地的禁锢封印被完全化解为零。
而原本就囚禁在此地的那只白虎,最后还是放下了归乡的夙愿,选择化为山虎的食粮与庇护所在。
无情的她,无法理解这个选择。
伥鬼在白虎杀伐之气的抵力下,于业火中全身而退。
御兽白虎向伥鬼发出熟悉的嚎叫,微妙的声波将伥鬼,连同身上无数隐形的恶鬼邪手消灭殆尽。
她按捺着胸前不断异动的结晶体,觉得实在可惜。
这上好的材料,终究是难得。
她澹台菁想要冲破这魂海三千世界,还得一番磨砺。
澹台菁失望地闭上眼睛,将这副弱小而钢硬的身躯交给了从梦乡中醒来的凛凛。
阳光从来都是青木龙纹的大敌。龙纹封印破解后,凛凛望着昔日的秘密基地,明白那个长得像米粑粑一样的玩伴再也见不到了。虽然眼前的御兽和米粑粑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还多了一对蛋蛋,对她来说,都是咸鸭蛋和松花蛋的区别。
眼泪从凛凛的眼中涌出,她第一次感到心脏震烈般的难受。
结晶体从她怀里掉落在地,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一道细微的彩虹映射在她眼前。
一滴滴咸咸的眼泪遗落在清澈透明的结晶上。凛凛想用手拾起,结晶却在指尖碾化为晶莹粉尘,随着清风而去,不留丝毫痕迹。
一如这几年的梦幻泡影。
柯将军,老烟李和其他人纷纷在阳光的照耀下,晒干了体内瘴气清醒过来。
“御兽找到就好。”柯将军并没有仔细询问缘由,只是命令众人立即下山回营。
平乐坊街头的江东营地前,争执的街坊们仍不肯退却。柯将军无视着身边的吵闹,径直走向已经备好的马车。
一脸不开心的凛凛和精神抖擞的御兽,这一对今后的工作伙伴,被江东兵们拥在一起,紧随其后朝马车走去。
老烟李站在老远向柯将军挥着手道别。没有看到凛凛回头道别,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她可是按照计划去享福的,我又何必徒增烦恼,老烟李试图舒展眉头。
“老爷,凛凛她一个人到了江东……”阿福有些担忧。
老烟李摆摆手:“唉,别担心,那丫头命硬着呢。我们要担心的,是陆家的算盘。”
阿福只能在心中感叹凛凛的福薄。